撤下來的床罩還在洗衣機裡轉著，俞小滿坐在書房裡，凝視書桌上褚涵的相片愣神。 相片上的褚涵剛剛跑完“半馬”，大汗淋漓的臉上洋溢著笑容，滿是青春的活力。 他說過他35歲前的心願之一，就是跑一次全馬，給自己的青春一個交待。 如今這個交待褚涵大概是完成不了了，他會多麼的遺憾啊！ 不過人這輩子怎能沒遺憾？打不了籃球、網球，跑不了“半馬”、“全馬”，他還可以選擇別的樂趣。 健康的體魄可以慢慢恢復，精神上挫折還能重整旗鼓，褚涵還是褚涵，他有愛他的朋友、家人，還有會陪伴他一生一世的俞小滿。 洗衣機發出一陣鳴響。 單子洗好了。 俞小滿收拾情緒，往洗手間走。還沒走到，電話響了。 拿起一看，是韓如敬。 “小滿，小褚保外就醫的事檢察院已經批了，馮巖和柳城輝昨天飛過去辦手續了。如今他們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抓緊過去一下，把餘下的手續做完。這事不能拖了，我已經給你訂了明天一大早首都機場去貴陽的票，一切順利的話，你中午前就能到地方了。小馮接上你，還能有半天辦理手續的時間。” 俞小滿隻顧著開心，並沒能從韓如敬急促的語氣中聽出異常： “就是說……我……我明天就能見到他，辦完手續就能接他回家了，是吧？！” 韓如敬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嗯……是。” “感謝您啊！謝謝您給我訂了最早過去的機票！我……我這就奔機場去，一早走太趕落了，我在機場找個住的地方湊合一宿。哎呦，真是太高興了，終於盼到這一天了！” “那個……好吧，一路注意安全。小馮他們回去機場接你的。噢，你們不會在那裡多停留的，行李不用帶很多。嗯，小滿，遇事不要慌亂，小馮還有當地的朋友們都會全力幫助你的。” 俞小滿又是一連串地說謝謝，韓如敬沒再多說什麼，放了下電話。 那一刻，一股好久沒有的無助感讓韓如敬無比疲憊，看著已經擦黑的天空，心生感傷。 …… 褚涵遭受意外傷害過去10天了。身體狀況再一次直線下降，緊急的狀況一個接著一個的來。 在檢察院的監督要求下，醫院拿出了最好的資源，用了最大的力氣，卻依舊無法遏製褚涵身體每況愈下。 這樣的狀況讓醫院煩不勝煩，他們多次和檢察院、看守所的人說，地區醫院能力實在有限，繼續留在他們這裡，隻有死路一條。不想讓他死，就趕緊把他轉院到省三甲醫院。 褚涵什麼狀況，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隻是關於他保外就醫的手續已經開始啟動辦理了，到時候家屬必是會接他回天津的。 跟一般的人就醫不一樣，轉院對於褚涵這樣身份的人來說，實在不是一句話就能完成的事。手續正在加快處理，不過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事，褚涵應該還是能堅持到安全回家的那一天吧。 願望是美好的，但現實卻不能盡如人意。因為一直大量服用止疼藥，讓褚涵本就有嚴重潰瘍的胃口無法承受。在身體機能及其虛弱的情況下，出現了嚴重的胃出血現象。 連續幾天的便血，褚涵出現了休克的狀態。經過檢查，血色素甚至不到4，血氧飽和度最低到過75%，血壓也一度降到了60/30。要不是醫院及時搶救，這個人真的是說沒就沒了。 從那以後，褚涵就不能正常進食了。靠著輸液維持著生命體征，幾天的功夫，本已瘦弱不堪的褚涵徹底脫了相，整日昏昏沉沉的，說話也變得困難了。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醫院的主治大夫明確告訴相關負責人，病人現在就是去了省三甲，死亡的概率也在七成以上。 保外就醫的申請就是在這個時候批下來了。檢察院的工作人員知道王政委和韓如敬說得上話，便把這個請律所過來辦手續的通知，交給了他，讓他替他們傳達。 看著病床上瀕死的褚涵，王政委心裡很不是滋味。他顧不上推辭，就在病房裡跟韓如敬通了視頻。 一番交流過後，看著視頻中麵色青灰，雙頰凹陷，雙目緊鎖的褚涵，一向能說會道的韓如敬竟然失語了。 “情況太嚴重了，再不走估計也就走不了了。現在申請已經批下來了，你們的人抓緊過來辦手續吧，我們全力配合，不管怎麼的，能回家總還是好的吧。” 王政委頗有些傷感的話讓韓如敬心疼不已。 事到如今，自己還能說什麼呢？快快接褚涵回家，給他一個生的希望，別的都放在以後再說了。 放下電話，韓如敬趕緊安排馮巖帶著同事，選了當天最近的一個航班飛了過去。 在馮巖離開的那一刻，韓如敬的心裡還是抱著一絲僥幸的，他希望馮巖見到褚涵以後，會帶給他些不一樣說法，會告訴他褚涵的情況沒有王政委說得那樣不可救藥。 結果馮巖他們回饋的情況比王政委說得更嚴重： “老板，您得讓小滿姐趕緊過來，越快越好。心衰、腎衰，這邊的醫院已經沒招了。褚涵現在這個樣子，別說回天津了，能不能和家裡人見上最後一麵都難說！” 接著馮巖又是一個視頻發過來，那一刻韓如敬真是連點開的勇氣都沒有了。 …… 韓如敬已經把機票信息傳過來了，俞小滿一刻不敢耽誤，匆忙地收拾了行李，就往天津站趕。 一路上她訂去BJ南站的票、訂機場酒店，把好消息告訴了爺爺奶奶，周靈，沒忘了給遠在大洋彼岸的盛一鳴發了語音。 盛一鳴幾乎是秒回了他，打過來的語音控製不住地顫抖。 “你看見他第一時間就讓他和我視頻知不知道？我靠，我要是在國內多好，我就能跟你一起去接他了！” 所有的人和她一樣的歡欣鼓舞，無比渴望著相聚時刻的到來。 一整夜，俞小滿激動得根本睡不著，天沒亮就起身，提前三個小時就到了機場候著。 因為貴陽大霧，飛機延誤了。這一延就延到了中午，好不容易登了機，還沒飛就被通知途中有雷暴區域，起飛的時間再次被無限期擱置。 這一等就是三個小時，俞小滿飛到貴陽機場的時候，天都擦黑了。 雖然旅途不順利，但想到很快就能見到朝思暮想的褚涵，俞小滿的喜悅還是壓製住了煩躁。 當她邁著輕快地步伐開開心心地拉著行李一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等在外麵的馮巖。 與此同時，馮巖也看見了俞小滿，快步迎了過去。 沒等俞小滿說客氣話，馮巖伸手拿過她的行李，道了句辛苦，說車在外麵等，便匆忙往外走。 馮巖的匆忙讓俞小滿稍感詫異，但轉念一下，肯定是車子停在了不能久停的地方，於是她便跟上馮巖的腳步，一起出了機場大門，上了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車子啟動了，開出了機場，上了高速。很快，俞小滿就感覺到了異樣，平日裡愛說愛笑的馮巖很是沉悶，講話也是俞小滿問一句他打一句，吞吞吐吐地很不自然。 車廂裡有些壓抑的氣氛，慢慢轉化成了一種恐懼，找書苑 ｗww.zｈaosｈuyuan.ｃｏm 俞小滿的好心情不見了，莫名地覺得驚慌。 “小馮老師，那個……保外就醫的事……有……有麻煩了？還是……是不是……小涵……小涵，他……他還好吧？” 俞小滿的聲音顫抖起來。坐在前座的馮巖回過頭，看了一眼俞小滿，又轉回身，顯然是猶豫了一下： “保外就醫的事基本程序都走完了，明天一早我們一起再去幾個部門簽幾個字就成了。不過……嗯……小滿姐，有個事得跟你說。其實我來的時候就知道了。本來老板是想跟你提前說一下，可又……又怕你會……會受不了。一會兒見到涵哥，你得有個心理準備。他的情況……真的是不太好。” 說話間，馮巖低頭擺弄了一下手機。 “中間出了點兒意外，涵哥的腰傷重了，重的程度就是……就是癱瘓了，大小便都……都……失禁了的那種。其它方麵也……挺重的，左小臂開放性骨折，據說當時整個手臂都變形了。雖然是做了手術，可手術之後恢復得並不太好，感染也沒控製住。還有，肋骨也……也折了，還……還胃出血了，當時特別危險，差點人就沒了。那個什麼……現在他身體的各項指標都不行，心肺功能，腎功能都衰竭……這兩個視頻，是我出來接你的時候拍的。你看看。” 拿著手機，俞小滿的世界一片死寂。車廂裡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就連汽車發動機發出的噪音，都消失了一般。 一遍遍地看著視頻裡她熟悉又陌生的人，俞小滿肝腸寸斷，她的心都碎了，碎成了渣，抑或根本就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