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怎麼還沒出來,他們該不會反悔了吧。”鶴禪希坐在車裡抱怨,沖天的怨氣全都一股腦的發泄到了那個博士身上。   慕念生帶著幾盒蛋糕回到車裡放到後麵,從車窗裡巴巴的看著冷清的大門。   “出來了,出來了。”   二人打開車門沒來及關上就跑到時燭塵麵前問長問短,直到看見時燭塵的臉之後他們噤聲。   沒有表情,看著有些冷,比平常更像個死人。   “快看看她的脖子。”慕念生對鶴禪希說道。   鶴禪希伸手扒開了她的領口,這一看直接倒吸一口冷氣。她摸到了一手的血。   “不是我的,是別人的。”   慕念生跟鶴禪希對視一眼把時燭塵扶上汽車離開了離火三區,在這期間時燭塵在車上睡得很沉,呼嘯而過的汽車與繁華的長街上嘈雜的鳴笛聲都沒能將她驚醒。   “到了嗎?”   “我們回來了,你要不要去洗個澡換身衣服?”鶴禪希說道。   “不用,你們……別擔心。”時燭塵自顧自的打開車門直接回到臥室躺在床上一睡不起,緊閉的臥室門沒有反鎖,沒有反鎖就攔不住慕念生跟鶴禪希。他們悄無聲息的打開門看見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雙眼緊閉的時燭塵。   “我去買藥,你先照顧好她。”   鶴禪希在慕念生走後關上臥室門,搓著手回到時燭塵身邊,小心翼翼的手揭開她的扣子和拉鏈開始查看傷口。   身上青青紫紫的傷口上有密密麻麻的針眼,有的還未結痂一直再往外冒著血。   鶴禪希倒吸一口冷氣,她的直覺一直沒有出錯,現在也一樣。   “腦袋上怎麼還有血……我艸!!這麼大一口子!”她一摸時燭塵的後腦勺,摸到一個圓形規整的傷口,是用某種儀器紮出來的。鶴禪希恨鐵不成鋼的開始罵罵咧咧,“還說不是你的,不是你的血是誰的血。你啊你,我真是……哎呀,我不說了,看在你這麼慘的份上。”   “你在……做什麼?”時燭塵費力的睜開眼睛,意識朦朧間看見鶴禪希在自己身旁罵罵咧咧紅著眼眶不知道在說什麼,說的好像是自己。   她陷入了黑暗,是鶴禪希蒙住了她的眼睛。   “別醒,繼續睡。”   時燭塵:……   她又睡著了。   鶴禪希忙忙碌碌的到晚上,給時燭塵穿上睡衣。當她打開衣櫥看見清一色的衣服時有些無語,難怪啊,難怪。難怪她看著燭塵三天兩頭都穿同一身衣服呢,感情衣櫥這十幾套衣服都是復製粘貼的。   “給。”一直站在門外的慕念生等鶴禪希開門的時候遞給她一個藥箱,裡麵是新買的藥。他在街上碰見了調查局的人,這些人往他手中塞了一個U盤之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像是受人所托完成某個任務。   鶴禪希結果藥又關上門,輕輕的打開睡衣的領口,開始往時燭塵身上抹藥。   時燭塵半睜開眼睛看著她,再次開口:“你在幫我上藥?”   “啊,不然呢。首先我不是變態。”鶴禪希看著時燭塵起身看在床頭的靠枕上,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著她,這讓鶴禪希遍體生寒,就像一整塊冰將自己完完全全的密封起來,她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鉆進被子裡跟時燭塵躺在一起。   “咱就是說,你能向平常一樣假裝笑一笑嘛,別冷著臉了給自己整點表情。我有點冷。來,就像平常那樣。”鶴禪希從被子裡鉆出半個腦袋看著靠在床上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的時燭塵,眼睛裡沒有光彩隻剩下黑色的虛無。這樣鶴禪希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毫不客氣的說她就像一具有活動跡象的屍體,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種表情了。   鶴禪希伸出微熱的手指抵住時燭塵的唇角向兩邊拉扯,直到弧度和平常一樣。   微笑救援行動無果之後鶴禪希有些泄氣的蒙住頭順帶把時燭塵拉著躺下,手腳並用的抱住冰涼的身體,嘆了口氣。   “睡吧,明天是個好天氣呢。我們去公園玩兒,去野餐。”   鶴禪希說完這句話,一雙微涼的手放在她的後背輕拍。她聽到了時燭塵在黑夜中的呢喃:“向我這個怪物道聲晚安,然後,睡吧。”   鶴禪希沒有說話隻是將手臂微微收緊,閉上眼睛伴著時燭塵清淺的呼吸聲墮入夢鄉。   在樓下沙發上坐到淩晨的慕念生在確定沒有什麼事情之後,這才放心的倒在沙發上草草睡去。   又是一場無法控製無法醒來的夢,夢的主角是她又不是她。   時燭塵看著這個跟在一個彌勒佛老頭身後緊著一張小臉,抱著一人高的長劍嗒嗒的跟在後麵,跟著身前這位老頭走南闖北,風餐露宿。   夢中的主角,是她小時候的樣子。   “來,燭塵吶,跟我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恒無欲,以觀其妙;恒有欲,以觀其微。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年幼的時燭塵像個小大人不茍言笑,一板一眼的復述著師父的話。   得到天縱奇才的老頭眼睛放光,直呼:“稚子通透,日後可成大器。”   “師父,我聽膩了。”   “誇你你還膩啊,想我老頭年輕的時候自己在修真界摸爬滾打可從來沒人誇過我。來,繼續跟我背。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故道大,天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你這怎麼就睡了呢,起來起來,修仙悟道豈能容你這麼耽擱。修真界兇險無比,你若如此荒廢如何自保,如何立足。”   小時燭塵跟著師傅坐在大樹下乘涼,此時人界正值酷暑,熱浪,蟬鳴,荷花,古塔就在這形單影隻的師徒二人麵前,水上的熱氣浮出氤氳了遠方翠山景色。   天地之間隻剩下師徒二人坐在如亭蓋的大樹下乘著涼,花白胡子的彌勒佛樣的老頭穿著一身青灰色的道袍,寵溺的看著團在身旁昏昏欲睡的徒兒,隨手變出一把蒲扇來替自己的徒兒扇風。嘴裡不停的哼唱著通俗易懂的山歌。   居無定所的師徒兩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雨雪交加之日就往道觀裡一躲,為表感謝師父就帶著徒弟幫著觀裡的道長一起灑掃。   有人問老頭為什麼不帶著徒弟找個地方立足時,老頭隻是嗬嗬一笑:“天地造化大千早已是眾生歸處,我在自己的歸處行走為何還要尋一安身立足之處。眾生為我,我為眾生啊……哈哈哈,隻要這天和地一日不塌,這便一日是我的歸處。乘鶴而去,盡興而歸,天地之大任我逍遙自在,來去自如!”   大大的師父帶著小小的徒弟在塵世,在修真界四處奔走,攬便萬千景色,看盡愛恨糾葛,卻仍不能知足。   隨著時燭塵年齡的增長,老頭才發現自己當初盡心撫養的孩子與常人有異,當時隻當是身弱所至的心聲不明,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這時的時燭塵已經八歲,身體底子也被老頭養的壯實起來,可是在老頭試探她的根基是卻發現,時燭塵沒有脈搏,沒有心跳。再用神識一看,可不得了,這著實把老頭嚇一跳。   “燭塵吶,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很好。”   “不,你不好,很不好。”老頭很快就發現了事情的嚴重性,急的在一處破廟裡踱步,“無心之人,無心之人……”   漂泊塵世兩千年的老頭頭一次萌生出了想要開宗立派的想法,也不能說是開宗立派吧,總的有個地方站腳不是。   他們要是在這麼瀟灑招搖下去,總有一天會露餡的。到時候,等他駕鶴西去這孩子獨自闖蕩沒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也不行,他總是要離開的,不可能護著時燭塵一輩子。   “你說,你想開宗立派?”   “沒錯。”嬉皮笑臉的老頭難得有這麼正經的時候,年僅八歲的時燭塵沒了下文,隻跟著師父站在雲霧繚繞的山頂看著不遠處的飛鳥。   最後時燭塵說:“全憑師傅做主。”   “燭塵啊,你對這‘道’之一字可有頓悟之感啊?”   “你覺得我這個八歲的小孩懂這麼多嗎?”時燭塵反問。   “嘿嘿,你還真懂。”   時燭塵:……   “萬事萬物都可為道,道之無形,飄忽天地之間,倏忽千年之一瞬,使其日月升落,花開葉敗,滄海桑田,星宿鬥轉。如此瞬息萬變,卻也謂之恒久。一瞬一息之變即是萬千變化之永恒。順其自然謂之道,逆流而上也謂之道。隻要天道允許,萬事萬物的一舉一動都可謂合理。師父,我說完了……師父?”   “呼呼——呼呼——”時燭塵側頭一看,自己這個便宜師父躺在一朵隨手招來的雲裡睡得昏天黑地。   所以啊,她一聽師父講課就睡覺不是沒有道理的,她這毛病隨了師父。   師徒兩跋山涉水,騰雲駕霧,日月兼程愣是沒找到啊一處山頭能落腳。好地方早就被別家占住,隻剩下一些寸草不生靈氣匱乏的半死不活的枯山。   老頭心疼的抱住快滿九歲的燭塵,老淚縱橫:“徒弟啊,你以後可咋辦啊……實在不成你就拚命修煉,給我老頭長長臉,練成修真界第一。到時候區區一個掌門還不是手到擒來。”   “師父,我有一計。”年幼的燭塵抱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玄劍萬相板著一張臉說道,“我今日路過一處戲臺,那戲臺上的戲很是精妙。我想,那戲中計可用到此處。”   老頭這麼多年也看習慣了自己徒兒這張能凍死人的冰塊臉,聽燭塵這麼一說立馬兩眼放光來了興致:“徒兒,快快將來給為師一聽,為師也好指點一二。”   “師父可知鳩占鵲巢之意,隻要我們合力挑中一個門派,之後在斷其根基,滅其砥柱,屠其滿門,再以絕後患。之後再用紙筆口舌之力混淆視聽。一來二去,這鵲巢就是你我二人的囊中之物。”   “哦——有道理————理你奶奶個腿兒啊!!”老頭氣的怒發沖冠,頭頂青煙直冒,直接照著燭塵的腦門使勁拍了一下,緊接著光潔的額頭上通紅一片。   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兒是個是什麼樣的人,這些年來一直悉心教導其為人處世之道,萬事萬物之情,老頭不知道自己這個徒兒能懂多少,比較壞的一種情況就是她一點都沒懂。但是沒關係,好歹也聽進去了,管她懂不懂呢?隻要保持一個正確的為人處世之道他也就心滿意足了。要是等哪天燭塵通曉萬物之情,他高低給自己的師父燒點香,邦邦磕上幾個響頭。   非黑非白,非清非濁,非善非惡。   這是燭塵。   也是老頭最糟心的事情,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燭塵這孩子分不清,在她看來一切都是正確無誤的。   要是最初在那冰天雪地裡時一個窮兇極惡的人撿到燭塵,不說最初就是現在,現在隻要燭塵惡人擄走那他多年的教導就付之一炬。   這孩子通透是通透,但最後也會因為‘不辨’二字誤入迷途。   她又不是天道,不需要這些雜糅糾纏在一起。   沒想到哇,沒想到哇。自己的苦心教導還比不過凡間的一出戲。要不他也搭個戲臺子隻給自己的乖乖徒兒唱算了,比說管用。   “對不起,師父。現在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氣成球的老頭低頭看著仰著頭,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的乖乖徒兒,一時間就開始自責起來。   算了,算了,小徒兒也才九歲而已,他又在置什麼氣呢。小小年紀就任勞任怨的跟著自己到處奔波,終究是他這個當師父的沒盡好一個當師父的責任。   “這是錯的,我知道了。”   “人非天道,須得分明善惡。似太極陰陽涇渭分明又不失其一點,此為製衡。太極玄妙,非人言所能參透,個中玄機還需看自己啊。徒兒,你要是能把這簡單的太極圖看懂看透,那你就不再需要為師的教導啦。”   小小的燭塵看著浮在半空中的太極圖,眼睛裡透著懵懂,她開始參悟師父口中所言的玄妙。   最後從築基一躍而上,直接到了金丹中期。   渡劫,重塑。在電閃雷鳴之中巍然不動,直麵鋪天蓋地的雷劫。   燭塵曾向師父問起無情道一事,老頭的短手放在毛躁的白發上撓了半天也沒想出來這無情道是個什麼玩意兒。   “徒兒啊,你從哪看的?”老頭懷疑這世道變得太快,他這個老頭子變得閉竅了。   “話本子。”   從這老頭看著自己的徒兒從集市上拿來一摞話本子後,就馬不停蹄,廢寢忘食的一本接著一本的看,三天後頂著一臉黑眼圈出現在跟自己的寶劍萬相躺在一處曬太陽的燭塵。   老頭彎下腰擋住時燭塵的太陽背著光樂嗬嗬的,這一笑更像是長了花白胡子和頭發的大肚彌勒。   “徒兒啊,老頭我知道這無情道是怎麼回事啦。”   燭塵起身正對著盤腿坐在草地上的老頭開始虛心求教:“那敢問師父,這無情道是……”   “屁都不是。”老頭如是說道,“何來有情,何來無情?對眾生有情便是對其無情,有情即是無情,無情即是有情。從現在開始,乖徒兒,你就給老頭子我看這些書吧。”   老頭從後麵隨手掏出一摞修煉秘籍,都是孤本。從某種角度來看的話,燭塵和他的師父還是很富有的。   在一旁看戲的時燭塵站著有些累,就隨意找了處能做人的平整石頭坐下。   不辨黑白,不辨清濁,不辨善惡。說的是她,還是夢裡的這個小燭塵?時燭塵難得的認真思考一個問題,半天後她得出結論,怪物和不辨之間有著巨大的鴻溝,所以說的不能是她這個時燭塵。   有時候就算是老頭也不得不感慨這歲月流逝,他孤家寡人的時候沒注意到,現在身旁有了一個豆丁,自己又看著這個小豆丁長成了大豆丁,啊不是,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這些年隻一晃眼就過去了。   師徒倆走在長街上,老頭心疼的摸著袖子裡的幾兩碎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最終是咬咬牙全都給了自己這個小徒弟。沒酒喝嘍~   燭塵沒有接過去,反倒是板著一張冰塊臉抬頭看著一臉肉痛的老頭。   “師父,你這是……被奪舍了?你要是被奪舍了就眨眨眼睛,我幫你除了這邪祟。”   “呸呸呸!你就不能盼我點好?為師就是覺得,咱家燭塵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你看看這街上,哪家的姑娘穿的不是好料子,帶了滿頭漂亮的花。老頭的徒兒長得可不比別人差,自然樣樣都不能差別人一頭。”   “無妨,師父。我這身玄衣挺好的,頭上隨手從樹枝上折的木簪也很結實。你還是把這些錢留著買酒喝吧。”   及笄後的燭塵穿著一身繡著白澤紋樣的玄色長袍,身後如瀑的三千青絲一半用木簪隨意鬆散的固定,光潔的額頭上飄落幾縷碎發,剩下的一般長發就任由著垂到腰身處。   多了幾分灑脫與隨意,看著衣袂與長發紛飛生出些世外之感,清冷脫俗。   老頭看著自己的徒兒真是哪哪都好,就是不太愛笑,臉上沒點表情。哎呀呀,自己從冰天雪地裡撿了個冰塊徒弟回來。   “你真不要?”   “不要。”   老頭一臉歡喜的把這些銀錢收回袖子裡寶貝似的拍了拍,心裡正算計著這些銀錢夠他和多長時間的酒。   愛喝酒的大肚彌勒這麼些年一直都是樂嗬嗬笑瞇瞇的大肚彌勒,燭塵也從一個小冰塊變成了大冰塊,自己的言行舉止也受到了師父的一點影響,舉手投足間恣意灑脫,混跡塵世卻又不在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