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了房門,屋內漸漸有了絲暖意。 劉塵把燈籠內的火芯挑了挑,好將桌上的油燈點燃,然後吹滅燈籠。 他轉過身,見剛才“噬主”的小丫頭還站在原地。 手上那柄匕首不知被收到哪裡去了,這會兒手指抓著單薄的衣角,大眼睛一眨一眨,扭捏地看著劉塵。 劉塵心裡好笑,道:“又沒罵你,乾嘛這麼看著我?快回床上窩著別凍著!” “公子最好啦!” 一聽沒事,小丫頭笑嘻嘻跳上床榻,而後鉆進鋪了三層的破被褥之內。 她叫梁白。 因為曾經吹牛,說自己吃過皇宮裡嫩白如玉的酥糕,被劉塵取了個綽號——“白酥”。 後來,叫著叫著,又在前麵加了個“小”字。 劉塵有時候覺得,這名字念著其實還蠻有趣。 床榻上,小白酥將頭悶在被窩好一會兒,才不好意思地將腦袋露出來。 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打量劉塵,見劉塵盛了盆水正在洗漱,便自顧自說起話來。 “公子,您可別生氣呀,今兒您走路的聲音和平日裡不同哩,輕手輕腳的,小白酥還以為是那個胖胖的牛掌櫃大半夜來偷東西呢!這才不得已,使出文叔叔教的防身術。” “下雪天,地麵滑……” 劉塵解釋,想起那柄斜刺過來的匕首,心有後怕,裝作生氣的樣子道:“你確定是防身技,不是殺人技?” 床上傳來嘀咕聲,“可人家已經收力了嘛,本來就沒用全力……” “其實牛掌櫃我也不想殺的,要不剛才公子的喉嚨已經有一個大大的窟窿了!咦~那一定濺得到處是血,小白酥可不想這麼冷的天洗衣服哩!” 小白酥說的一本正經,講到要洗衣服,眉頭不由大皺,語帶嫌棄。 這話聽得劉塵天靈蓋冒寒氣,一臉牙疼,禁不住又捧起木棚裡的冷水敷在臉上,嘴中喃喃著: “以毒攻毒,以毒攻毒,這丫頭絕對有毒……” 小丫頭見到劉塵碎碎念的樣兒,眼角帶笑,咯咯笑起來,知道公子真的不生自己氣了。 她從被窩裡伸出胳膊,白嫩的小手拍拍旁邊的床榻,“人家和公子開玩笑的呢,外麵冷,快進來吧。” 說完,又撐著小腦袋打量劉塵洗漱。 在她看來,觀看公子洗漱和研究地上的螞蟻搬運蚯蚓,一樣有意思。 另一邊,劉塵洗完臉,將洗臉水倒在腳盆裡,接著洗腳。 一切完畢,這才脫去外套,然後哆哆嗦嗦鉆進被窩。 作為一個來自新世紀見過世麵的文明青年,洗個熱水澡然後上床睡覺,本該是基操。 可惜這個時代條件所限,劉塵隻能降低要求,但隻要情況允許,每天還是堅持洗臉洗腳後才上床睡覺。 也許,這也是小白酥願意和他窩在一張床上的原因吧…… 兩人雖睡在一個被窩裡,但中間被小白酥塞了幾件破衣裳,算是分床而睡。 這讓劉塵想起當年讀書時,和同桌劃桌而坐的情景。 想著想著,他又不禁回憶起一年前,初見小白酥時的景象。 當時也是冬天,從酒舍回來的劉塵剛回院子,猛地見到一個全身衣服破爛不堪的蒙臉男子立在院中,身後背個小女孩。 小女孩自然就是梁白,也就是小白酥。 隻是那時的她閉著眼,腦袋無力地耷拉在男子背上,臉色蒼白。 男子狀態同樣不好,腳下是一雙草鞋,寒風中顫顫巍巍。 他見劉塵提著燈籠出現,沙啞道: “主人家打擾了,外麵風雪大,就擅自進來院中避避,方便的話,今晚可否讓我們在墻角休息一晚。” 劉塵自然不會拒絕。 東漢末年,天災人禍導致流民極多,既然遇到了,能幫就幫襯下,但他可不會真的讓人在院角過夜。 劉塵讓男子背梁白進了自己房間,然後跑去廚房,熱了點湯水給兩人,還帶了兩個陳姨做的粗餅。 也就在兩人吃東西的時候,劉塵發現,那位後來告訴他名叫梁文的書生,竟然被人毀了容。 數道刀疤從額頭延伸到下巴,仿若地獄爬上來的惡鬼,觸目驚心,整張臉已經認不出相貌。 那一夜,劉塵一宿沒睡。 一個是沒地方睡覺,因為自己的床被小姑娘“霸占”了。 另一個是實在睡不著,因為房間裡還有個毀容的男子,坐在屋內唯一的方桌上,與他四目而對。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似乎都在提防對方。 翌日,梁白悠悠轉醒。 雖然身體還是很虛弱,人倒是蠻精神,在她的嘰嘰喳喳下,打著瞌睡的劉塵,總算大致了解了兩人的情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兩人是一路從西邊逃難過來的,他們所有的親人,都已在兵亂中離世,隻剩下叔侄兩人相依為命。 一開始,劉塵倒是沒怎麼懷疑,還答應讓兩人住下來。 幾人商量,梁白和陳姨負責家務,同時,梁白跟著陳姨做些女活,補貼家用。 梁文因為毀容,劉塵想不出讓他做什麼。 牛掌櫃是肯定不會要的,其它也沒啥地方可去,但總不能待在院子裡看家,劉塵一個店小二可養不起。 好在梁文自己提議,會去砍柴販賣,以此維持生計,劉塵欣然同意。 隻是……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劉塵漸漸生出一絲疑惑。 他們倆,真的是親屬關係? 原來,院子裡僅剩下一間空的廂房和一間柴房,劉塵本打算讓小白酥住廂房,柴房收拾下給梁文住。 但梁文直接拒絕了。 他選擇住廂房,卻讓自己的侄女,給劉塵做侍女,與劉塵同住一屋,說白了就是暖床的丫鬟。 理由也很牽強,說什麼柴房就是柴房,是用來放雜物的,哪能住人? 小白酥當時才十三歲,就那麼直勾勾看著叔叔梁文,嘟著乾裂蒼白的嘴唇,眼眶泛紅。 劉塵本以為,她一定會哭出來,卻不料,梁白原地站了半響,突然揉揉臉,破涕為笑。 然後也不知道她哪根經搭錯,一股腦跑進劉塵房間,躺倒在床上,“那就住著吧!” 梁文見狀,躬身對劉塵一拜,“既如此,劉公子,以後這孩子就讓您費心了。” “啊?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