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房很破舊,四處漏風,屋內也沒有升起火堆。 冬夜的寒鳳,如夜裡偷腥的老鼠,窸窸窣窣,明明看不到,卻能清晰的感受到就在身邊。 但當你試著去尋找,又摸不到頭緒,不知它從哪個縫隙吹進來。 高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扔在一個草堆旁。 也虧了有這麼個草堆,僅穿單衣的他,不至於感覺太冷。 他的頭發很淩亂,嘴角和臉上還有幾處淤青。 他試著站起來,但手腳被綁,哪能成功。 片刻後,有人進來巡視,見他蘇醒,便急匆匆出了門。 不多久,高順看到一個瘦弱的少年,緩步走進屋內。 是了! 這群兇神惡煞的大漢,敲暈他的時候,曾說要帶他去見什麼小公子,看來就是眼前的這位少年了。 但當高順發現,少年全身上下,穿得破破爛爛,褲腿上沾著泥土,身上還打了數個補丁,心中又升起一絲疑惑。 這是哪個氏族的小公子? 不對! 難道是普通人? 心中愈加困惑,高順環視四周,確認這兒是一間民房,這麼看…… 少年是普通人,似乎又說得通。 可是,他突然想到,如今曹賊圍困下邳,下邳郡內的百姓除了待在城內,大多已逃往他處。 又哪裡來的普通人? 下邳郡多平原,如若有人居住,很容易就能發現,而離著下邳城越近,就越是危險。 高順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按照他的分析,假若能見到普通百姓,自己現在,要麼處在離下邳城很遠的地方,要麼還在城內。 如果已經離開下邳城,那溫侯身邊定當缺人手。 因為誰都沒有料到,侯成幾人竟會猝然倒戈,對自己人動手。 他需要盡快趕回去平亂! 但若還在城內,身為將領被抓,卻一直無人來救,就更加嚴重了! 思及此。 高順抬頭,重新看向少年,想套套對方的口風。 屋內,被誤會為“普通人”的劉塵,這時候也一直在打量高順。 尾敦此刻也邁步進來。 劉塵本想讓他晚一會進屋,免得一下就刺激到高順。 但尾敦站在門口等了會,沒聽到屋內有說話聲,心中擔憂劉塵安危,就沒管那麼多了。 屋內就兩人,小公子年紀尚小,他可不能讓小公子吃虧。 哪怕是氣勢上的! 果然,高順看到打暈自己的壯漢進來,情緒有了一絲波動,冷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尾敦看看劉塵,見小公子沒吭聲,似乎有意讓他開口。 想到來前小公子的交代,他便不客氣,大步走到高順跟前,瞪著眼居高臨下道: “何人?爺爺是救你的人!” 高順訝然。 尾敦的回答當然不是他想要的。 但更讓他在意的是,自己竟在這黑臉大漢的身上,感受到了幾分溫侯的霸氣。 很奇怪的感覺。 可這節骨眼,哪怕被綁,氣勢怎能被壓下去? 高順冷哼一聲,“我高順親掌陷陣營,沖鋒陷陣,所向睥睨!何須你來救?” “喲,爺爺找到你的時候,你這小子可是被人綁在柱子上呢!幾十號人,皆被扒去鎧甲,猴子一樣綁著。乍一看,一排幾十隻猴子吱吱叫,那叫一個滑稽!要不是小公子早有吩咐,讓我提前記住你的樣貌,咱這幫兄弟,還真認不出哪隻猴子是你。” “你……” 高順頓時語塞。 當時,他被侯成幾人誆騙,身上並未攜帶武器,而後一眾帳下跟隨而來的軍士,皆被五花大綁。 好在叛黨並無殺心,否則他們一群人,已經在地府相聚。 之後來了黑臉漢子這幫人,人數雖不多,但各個武藝高強,三下五除二,很快擊退駐守的幾十個叛黨。 高順原以為,眾人是溫侯帳下的哪支隊伍,卻見對方隻將自己一人,從柱子上解下,然後綁得更加牢靠,扛在黑臉大漢的肩上。 高順大驚,劇烈反抗,雙方拉扯片刻,對方便一巴掌將他敲暈。 他醒來時,已經在這兒。 “什麼你你我我的,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尾敦見高順說不出話,繼續刺激對方,不時還瞅一下劉塵的目光,咧咧嘴,仿佛在說,“小公子,我這麼說還行吧?” 高順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的氣憤,沉聲道:“多說無益,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這一問,倒輪到尾敦語塞。 是呀,做什麼呢? 收服你唄…… 可小公子沒說具體怎麼做啊! 這些年,尾敦早就不把小公子當孩子看,小公子的奇思妙想,小公子的推論與謀略,時常讓他們一幫大老爺們都感到震驚。 尾敦下意識看向站在一旁的劉塵。 劉塵見尾敦又看過來,覺得大漢這黑臉唱得差不多,便打算自己登場。 他向前走了幾步,抱拳道:“高將軍,久仰大名。” 高順這會兒隻是呂布帳下的中郎將,還稱不上將軍,但他並未在意劉塵的稱呼,而是開口問道:“你真是他口中的小公子?” “如假包換!” “為何綁我?” “救你!” “哈哈哈……” 高順大笑,“高某重說一遍,不需要!” “不,將軍需要!” 劉塵見高順放肆大笑,並不生氣,淡淡道:“將軍可知下邳城現在如何?” 高順目光凝實,鋒芒逼人,“要說便說!” “城破了。” “放屁!” 高順大怒,瞪起雙眼。 下邳城內糧草雖漸漸不支,但曹操攻伐數月無果,哪能說破就破? 他自認昏迷最多不會超過一日,曹操絕無可能在一日之內,攻陷下邳! 高順正想對著眼前的無知小兒,破口大罵,卻見一隻大手從天而降,惡狠狠拍在他頭上。 本就虛弱的漢子,腦袋如皮球,被狠狠砸入草堆,差點又暈過去。 隻見尾敦怒目回瞪,叱罵道:“小公子講話,你小子好好聽著,再出言不遜,休怪我不客氣!” “尾敦,你出去!” “小公子,我不出去!” “出去!” “那小人站門口……” “……” 劉塵將高順從草堆裡扶起,歉意道:“將軍勿怪,他就這脾氣。” 高順被扶起後,重新靠在草堆上,卻有些魂不守舍。 他突然抬起頭,死死盯著劉塵的眼睛,問道:“下邳真的破了?” 劉塵與高順對視,認真點頭,“曹操這會兒,說不定抱著溫侯的妻妾睡大覺呢……唉……” “溫侯他……” “斬了!” “不可能!不可能……” 高順用力搖著腦袋,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溫侯戰力滔天,城內還有糧草可以頂一段時間,更有陳公臺出謀劃策,怎麼會敗的如此之快?” 劉塵喟然長嘆,“將軍還不明白麼?城內出了叛徒!” “不應該!當年郝萌同樣反叛,但響應者寥寥無幾,不久便被部將曹性所殺,如今哪怕侯成等人皆反,更有曹賊接應,但城內官兵跟隨溫侯許久,響應者不會超過半數,有並州鐵騎守護,溫侯理當還有一戰之力。” 高順反駁,條理清晰。 “如果溫侯也想著投降呢?” “陳公臺斷然不會答應!” “假若陳宮與高將軍一樣,也被叛黨綁了,呂溫侯孤家寡人,將軍認為他還有心戀戰?” 高順聞言,目色驚恐,表情因痛苦而逐漸扭曲。 劉塵感喟道:“將軍應該比我更清楚,數月前,溫侯被困下邳城時,便生出降曹之心!” 高順猛地看向劉塵,“這些事,你如何知曉?” “將軍別管我如何知曉,隻需問自己,我的話,你信,還是不信!” 高順神色復雜,沉默不語。 劉塵見說的已經差不多,又見對方不再開口,便給尾敦使了個眼色,兩人退出屋子。 屋外。 尾敦疑惑。 “小公子,這就行啦?” 劉塵笑道:“哪有這麼簡單,有些事總是需要消化一下,晚上辛苦兄弟們輪流看著他。” 尾敦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