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容易! 等他爬到了廟前已是精疲力盡了,被隨後的士兵拖死狗似地,前拉後推地拖到了廟前平坦的地方停下——那是廟前的一方小廣場。 他趴在一個士兵的肩膀上,累得直喘氣!乾嘛把個廟非要修到半山腰上,這一趟上來,十八條命就隻剩下不到一半了。真是的,不知咋想的?他不埋怨自己的體力不濟,反倒數落別人的不是。 正喘粗氣間,先到的阿笛萊便引著一個灰衣僧人,從廟裡走了出來。 他抬眼看去,但見那僧人:中等身材、腰板挺立;雙手合什,步履穩健,正疾步走過來。他遠遠地就高宣佛號:阿彌陀佛!聲若洪鐘,餘韻如磬! 近前細看:他不惑之年,大腦門兒,白凈麵皮、兩耳垂輪,慈眉善目,笑意盈盈。 他看見僧人這副麵相,不禁心生贊嘆:果真生得菩薩模樣,這普度眾生之責,當他莫屬!隻顧盯著他看,就忘記了倦乏,便要起身相迎。 那僧人見他掙紮著要直起身來,也加快了腳步。臨到跟前,卻被腳下的碎石粒滑了一滑,險些摔倒。好在那僧人定力了得,隻是前傾了兩步,雞啄米似地點了點頭,穩住了。 盡管這樣,仍是不動聲色地走到他麵前,行了僧人禮儀,自我介紹道:貧僧法號玄明,修業普濟寺,此去天竺,再修佛法。 他不知該如何還禮,也學那僧人的樣兒,回了禮數。 雙方見過禮,玄明便朗聲說道:“貧僧多謝施主那日搭救之恩!施主所為,功德蓋天,貧僧感念萬分,無以為報,在此,已為施主祈福三日了。 施主果然吉人天相,今日復蘇,著實讓貧僧歡欣得很。請到廟堂一敘!”說罷,就上前來挽住他的胳膊,要往廟裡去。 聽到高僧的話,他心裡一驚:就那麼一下下,他竟昏迷了三天?我的個乖乖,要是打完那一仗,他還不得昏睡三年,這熬夜可真是害死人呢!功力耗費得如此之快,讓人難以相信。他心裡有些後悔。 當下便謙遜地回道:“高僧過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人之本份,我等責無旁貸,區區綿薄之力,卻有勞高僧不辭辛苦,日夜禱告,其情可感天地,其義能薄雲天,委實讓在下感激涕零,無以言表。”他文縐縐地感激高僧。 “施主口吐珠璣,玉麵生輝,當真不似遊走江湖之人。恕貧僧冒昧一問,施主姓甚名誰?何方人氏?府第何處?緣何到此?”在僧人的帶領下,他們走進了廟堂的偏殿,甫一坐定,那高僧便連連問詢於他。 “麻雀!上茶來!”僧人向外麵喊了一聲。 “就來!”清新的小廝聲音,在外麵答應著。不一會兒,那小廝就捧茶出來,一一斟上,跳躍而去。他束發年紀,頑皮活潑。 他呷了一口茶,正宗的龍井味道。 “這…”他遲疑了一下,便又接著說道,“這倒是其次,隻是小生先有一困惑,想請大師指點迷津,不然小生寢食難安,心神不寧。”他看著大師,想著來此的目的,就直言托出。 “但說無妨,貧僧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高僧看著他誠懇地回道。 聽僧人這樣說,他放心了。就說:那日,鏖戰心切,元氣大傷。醒來方知,記憶喪失,故處身惶恐,不知今夕是何年!此地是何處!而思家心切,更坐臥難安! 說到動情之時,他心潮澎湃,長身而起,徘徊鬥室。 “…家中有老父年邁力衰,堂上是慈母望兒心酸!雙親要奉,忠孝應全,而我心竅混沌,漂泊異鄉,不知所歸。萬望高僧,一解茅塞,打開心扉,還歸生趣!”言語之真切,神情之淒苦,頗為感人。 一旁的阿笛萊聽得,雖不能全懂,卻被他痛苦萬狀的神情所感染,躲在麵紗後麵,幾欲落淚。她禁不住手抖,茶水飄在了盅外,也渾然不知。 “原來如此!怪不得施主昏睡了三天三夜。醒來之時,還力所不支。原來內心痛擾,無以訴說。思鄉之情,五內俱灼。”聽他這樣解釋,高僧算是明白了,說道。他慈悲為懷,連呼佛號。 “敢問施主離家幾載?可曾有書信往家而去?”菩薩悲憫地又問道。 “已經二日有餘!”他答道。 “噗—”高僧口中噴出一口茶來。“茶水真燙!”他埋怨道。 隨即,很認真地告訴他:當今是大唐盛世,當朝皇帝李治,太宗皇帝之九子,年號永徽。仿效太宗之治,再現貞觀盛世。 縱觀我大唐王朝,幅元遼闊,五嶽三山盡含其中,四麵八方躬身朝拜。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天下太平,景象萬千。 此為九城國,古時尉頭州,塞外之要隘,華夏之門戶。東望長安之重鎮,西去波斯之通衢。四海商賈雲聚城國,九州物產集散西域…高僧自豪地介紹著當朝的盛世輝煌。 在唐朝?!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穿越古今,回到了大唐王朝!他太有本事了!要是再有什麼護體神功,他說不定還能到達河姆渡口哩,那現在...他極有可能正在先民的烤架上滋啦呢! 切!萬幸!真是萬幸!他竊笑著點頭。 高僧、阿笛萊見他一會兒低頭沉思,一會兒暗自竊笑,形似癲狂,那臉上神情變化之快,讓人難以捕捉。 見兩人奇怪的眼神,在他臉上盤旋,他立即收斂起表情包,回歸正派的麵孔,鼓掌盛贊高僧的激情講解。 “施主尊姓大名?”高僧再問道。 “大成公司李一!網名十八!”他乾脆地答道。 “公司?是什麼府衙,令尊官拜幾品?”高僧問他。 “這...”他語塞,公司這個詞在唐朝還沒有呢。他不知道該怎麼給他們解釋,就胡說是市舶司下屬的一個機構。讓兩人聽得糊裡糊塗的,也不好細問。 “網名?那是個什麼名,隻聽說有字、號的,還沒聽說有人以網為名的,那和諢名,綽號有什麼不同?”高僧有些不明白。 繼續說道:“十八暗含了姓氏,那閣下就是大成府衙李公子了?”高僧點頭試探他的身份。 暗想,當今天下,姓李者若非皇族,便是名門望族,得由皇帝允許才敢稱李。而他走哪兒都立不更姓,坐不改名,若非皇族那還有誰如此大膽! 隻是這網名是什麼字號,或是個人喜好,還是另有深意?故,未敢妄猜。 當下便懷疑他有可能是皇親國戚,就對他更加高看了。但他業已失憶,且行為怪異,如何能找到他的府第,幫他一家人團圓,確是件難事。 若是等他清醒,再去尋來,隻能是多此一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算不得功德,倒有些趨炎附勢之嫌了。 出家人淡泊名利,慈悲為懷,行善積德,助人於危難,才是修業,才能功德圓滿。高僧這樣想。 阿笛萊見他蹙額皺眉的樣子,就用她的本土語言問高僧,何事讓他如此嚴肅而深沉。 大唐高僧,那可不是浪得虛名,他聽得懂她的說話。就告訴她,這個大成公子,有可能就是皇室至親,看他言語閃爍,好像並不想讓人知道他是誰。 但從他氣宇軒昂,神態自若,滿腹文采,慷慨大方的行為舉止來看,不像浮浪子弟,倒像是個有為的年輕人。 隻是他現在鬼迷心竅。尚需些時日,加以調理,定會讓他幡然醒悟,到時候自然知道他是誰了。 聽高僧如此說道,阿笛萊心領神會。便說,初見他時,也覺得他異於常人,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顯赫的身世,幸好,不曾為難過他。 聽兩人你來我往地說話,他又一次蒙頭轉向了。但見他們神色嚴峻,所說的話一定和他有關係,隻是不便說給他聽罷了。他猜想著,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低頭品著那龍井的香味。 於是,高僧就和阿笛萊商量著,怎樣安頓好他,怎樣幫他調理好身體,假以時日,讓他盡快恢復心智。 到時候,他的身世就能如繭抽絲,如筍剝皮,終見真相,再應對不遲。 但說到那天他救他時的情形,就預感到他可能也因此而惹上了麻煩,就有些擔心了。 怎樣才能保護好他呢?高僧一時沒了主意。遂把眼看那正埋頭品茶的大成公子,暗自思考著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