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公子在走廊裡喊出哈曼,三人便前後沿著過道向外走去。路過吧臺前,大眼睛掌櫃還專注地盯著三人看了幾眼。 “那個夥計的眼睛長得可真好。”公主禁不住地贊嘆道。 “和青龍一樣,毛匝匝的。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是有些相像的地方。”大成公子顯得很內行地胡謅著說道。 “切,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兒了。”公主搡他一把,嘿嘿笑著搶白他。 “那是我和人家沒對上眼,看得不仔細,不像有些人,盯著人家看,沒見過似的。”大成公子諷刺道。 “怎麼有些青葡萄的味道,還挺沖的呢。”公主伸長鼻子四處聞了聞。“又甜又酸的,很好聞的哦。”她陶醉似地說道。說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寒冷的空氣,嗆得她咳嗽起來。 大成公子當然知道她在說什麼。隻有哈曼不明白,伸長鼻子四處搜尋著,以為公主撞見鬼似的反對:哪裡有什麼青葡萄味兒。 兩人聽哈曼這樣說,幾乎同時地笑開了。“快走了,公主那是餓瘋了,腦子裡產生了幻覺,就你還當真了。” 大成公子收起笑聲,正色地對哈曼說道。 “就選那一家吧,陽光酒店,名字真好記!你看門口駝馬很多呢,烤肉上沾了甜奶酪的味道很香還有小麵餅的香味,隔著這麼遠都能聞到。” 公主指著右手邊不遠處,一塊大招牌說。她饞蟲鉆心地能分辨出那裡飄來的各種美味。 “好!就選他吧。”大成公子表示贊同。於是,三人就興沖沖地循著公主描繪出的香味走了過去。 “嗬,這麼多人啊!”大成公子推門進去,看見裡麵偌大的空間裡,擠滿了人。 大廳上吊著的擠滿了蠟燭的燈架,還有墻壁上掛著的明晃晃的桐油燈,把整個大廳照得亮堂堂的。 這是一家波斯人的宴會廳。 長條形的楊木桌,柳木凳。還有胡楊木、沙棗木的碗盤。彰顯出那時代的奢華和古樸。這些桌椅都圍繞在大廳中間的一個高臺的四周。 看來有歌舞可看!古時候人們也有此嗜好?怪不得他們店裡的生意如此好。 大成公子看稀奇地找了一個離高臺稍近的桌子坐下。便有小二過來招呼他們:三位大爺想吃啥?一邊象征性地用搭在肩上的抹布在桌麵上逛了逛。 大成公子瞅了一眼公主,目詢她想整點啥。其實他想吃抓飯。一路上的麵食,讓他有些吃傷了,想換個口味。 公主反看他一眼,似乎在說,她想吃啥他不知道嗎? 他又看了一眼哈曼,哈曼說想吃抓飯,最好是有整隻羊腿的那種。嘿,這位爺更猛。他心裡贊嘆道。 他笑著對小堂倌兒吩咐:那位爺要一客烤牛排,最好是三分熟上麵要蓋一層厚厚的甜奶酪再加一份烤麵餅。這位爺要一份抓飯,不過是一整隻羊腿的。 至於他嗎?他翻著眼睛,挖空心思地回憶他在大學裡聽說過的阿拉伯美食。 那小二估計是站得腿酸了,就著急地介紹起他們店裡的烤全羊、烤駱駝、烤牛肉… 那小二嘰裡咕嚕地說了一長串他們店裡的招牌菜肴,卻沒一樣是他想要的。小二介紹到最後,見他沒反應,泄了氣的皮球似地蔫蔫地呆站在一旁等他的吩咐。 “那好吧,”他聽到有人在叫小二,他不忍心因他的耽擱,而讓他被別的心急的食客責備。 “一份粟米飯,兩串烤羊排,一小盤泡菜,有羅勒草嗎?醃的也行。粟米飯裡一定是清爽的,不要加濃湯汁。”他為自己設計了一個套餐。 小二用心記著,他不明白這位小爺這樣點菜是一種什麼心情?難道還嫌他不夠忙嗎?還是在考驗他的超強記憶力。 不過,他還是耐著性子,記錄下了他對晚餐的要求。臨走時,假笑了一嘴:你們二位的一會就來,隻是這位客官的,要稍等一會兒。 “不著急,我有的是時間等你的晚餐。不過,酸奶或是紅茶你可以先上過來。”大成公子微笑道。 小二點頭回應。“來嘞!”一邊應諾著幾個剛進來的天竺人的吆喝。 他側過頭去看那幾個天竺人。他們臉上的大絡腮胡子,很快讓他感到不適。他對種族不存在巴結與偏見,他是一個讓世界充滿愛的理想主義者。 他扮了個怪臉,回過頭來看公主,想要凈一凈眼底。腦子裡想著:像公主這樣的小胡子不好嗎?多清爽!上麵,我保證連一丁點奶糊都找不到的。 不像那些人,說不準可以找到前天吃的飛餅渣,甚至裡麵可能還會有一群小螞蟻正在忙碌呢! “你盯著我乾什麼?”公主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心想:這裡這麼多人,他眼神遊離不定地看她,一臉的怪樣,不會要犯花癡了吧? 這樣一想,臉皮就覺得發熱。她嗔怪地瞟了一眼大成公子,欲言又止。 “不是!想起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大成公子見公主神情有異,連忙解釋道。 “有意思的事情?不妨說出來聽聽,就當作餐前的開胃酒嘍!”聽大成公子這樣說,她心裡有些失落地掩飾道。 “說出來,讓別人聽見了,會惹事的。”他側眼看公主說道。 “該不會是心虛吧?”公主在挑逗他。 “心虛?這又不是什麼壞事情,隻是好玩罷了。”他見公主故意要往死牛角裡鉆的樣子,就附在她耳邊把剛才心裡的漫畫,對他悄悄地說了。 邊說,邊笑。吹得公主耳朵癢癢的。公主聽了心裡直笑:這家夥腦子裡成天不知道都裝了些啥奇奇怪怪的東西。就這麼點看似無趣的事情,他竟能演化出這許多有趣的情節來。 在長安,絕對沒少撩妹。要不然,怎會被人把腦袋都敲糊塗了。一想到這兒,也是笑個不停。 兩人交頭接耳地笑了一會兒,公主就推開他。搓著耳朵,怪他唾沫星都鉆進耳朵裡去了。癢! “好玩吧!”大成公子還興致不減地絢臉直笑。 “嗯!真好笑!我看你才是餓得暈頭了,這麼瞎掰的事兒,你都能想出來。缺心眼!”公主用手擦凈耳朵上的“悄悄話”,白了他一眼。 聽公主這樣說他,大成公子收起了無厘頭的傻笑。喝了一口剛上來的紅茶,在嘴裡品了品,是要比路上店家的要好一個檔次。畢竟,這裡也是“大城市”了。 公主和哈曼看著擺在麵前的美味,等著大成公子的豪華套餐上來一起開吃。大成公子示意兩人先嘗為快,不必等他。 他鎮定自若地品茶,環眼四周。可能是波斯人的美食,勾起了人們的食欲。一旁桌上的食客們,不再爭論些無聊的事情,隻顧埋頭大嚼。 不停地有人出去,又陸續地有人進來。門鈴停不住地叮叮有聲。 中間高臺上,有兩個小廝在整理上麵的雜物。他看到幾個樂工,正低著頭鉆進了臺子底下,這是要演出了嗎?會演些什麼呢?他很期待地想。 這些天,他們三人除了忙著趕路,就是休息,路上很少跟人有過交談。今晚,這麼多不相乾的人聚在這裡,享受美食的時候,聽聽音樂,看看歌舞,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他難以想象,絲路古道上那些往來不斷的商旅,用什麼來打發那一路的寂寞、簡單的時光。 公主切下一片牛肉裹了片甜奶酪,遞到他嘴邊,睜大眼睛,邀請他吃下。 他沒遲疑,張大嘴裹進了那塊烤牛排。他擔心推讓起來,兩個男人暖昧的舉動,會讓人看見反胃的。 公主見他如此乖巧,受到表彰似的又要為他切牛肉。他一邊嚼著嘴裡的,一邊用手指指公主,示意她隻管自己吃別管他了。 這一切,哈曼裝作看不見,隻顧把著一隻烤羊腿,毫不客氣地張嘴暴啃。 雲板“噠噠”地響了兩下,音樂突然響起來。驚嚇到正在專注吃喝的人。不過,還好,那時候沒有音響設備。否則,會噎著很多人。 不知是哪個角落裡,劇烈地咳嗽聲和著音樂差半拍地響起。可能是初穿烤肉的紅柳棍兒戳到嗓子眼兒裡了。 有人在小聲地責怪那些躲在臺下的樂工,嫌他們太魯莽,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開工了。 一個小男生站在臺上。公主眼尖,說是剛才那個記菜單的夥計。他唱起了一首波斯民謠,曲調很歡快,有點耳熟。 “是昨晚阿米婭唱的那首歌嗎?”他看著公主的眼睛問道。 “調是一樣的,隻是詞聽得不像,像是為歡迎大家到來的意思。”公主瞇起眼睛回想道。 “這家夥!倒是能耐得很!”大成公子誇獎道。 夥計唱完,恭身從上麵退下。輕快的琵琶聲便低低的彈響。一隊舞娘,一個一個地從舞臺中央蹦出來。 齊齊地站在臺上一亮相,歡快的波斯鼓點驟起。姑娘們跳起了肚皮舞,窈窕的身材妖嬈起曼妙的舞姿,立刻沸騰了臺下食客的熱情。 有喝彩的,有鼓掌的,有口哨聲,也有桌麵的敲打聲。現場的氣氛瞬間活躍起來。 大成公子暗想:這樣鬧騰,吃一晚上也不會飽的。他看到哈曼戀戀不舍地唆最後一口羊骨頭,手指攬盡盤中的米粒,往口中一塞,才滿意地咀嚼起來。 看到大成公子正專注他的吃相,他不好意思地想笑一下。無奈嘴被脹滿,擠不出表情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大成公子豎起大拇指,誇他好胃口。又指著公主盤中的剩飯,作了一個鄙視的表情。哈曼看著又點頭又搖頭,似在為公主辯解。 左邊桌上那幾個後麵才進來的天竺人,眼珠子正追著臺上那幾枚肚臍眼,滿眼眶裡跑。那神情讓人看著真滑稽。 就在人們熱情沸騰的時候,大成公子的晚餐才姍姍來遲。而他因為公主的烤牛肉和甜奶酪,已經沒有了食欲。 他勉強地喝了一口贈送的飄了幾粒洋蔥的肉湯,太鹹了能把人齁死。又嚼了一口泡發的羅勒草。心想,他若有青龍那樣的牙口,就能吃出嘎嘣脆的感覺。 烤肉,正賣力地滋啦出毫無個性的香味。他有些失望。 不過,經藏紅花打扮過的粟米粒散發出的紅黃香味光澤,倒很誘人食欲。 他站起身來,取出肉湯和羅勒草,把餐盤端到了那個正眼珠子亂轉的天竺人麵前,示意是送給他吃的。他讓人捉摸不透的舉動,惹得那個天竺人一臉狐疑。 他比劃著手指,意圖說明他沒有動過那食物。可那人就是不明白,遲遲不肯接過餐盤。他無可奈何地看公主。 公主嗑巴著說:他請他吃飯。那人總算明白過來大成公子端著餐盤過來的意思。 伸出黝黑的雙手接過餐盤,也許他說了謝謝。但隻看到了他的胡子在動,而聽不到聲音。 大成公子回過身來,伸手抓起公主盤中剩下的烤牛肉,撕下一塊塞進嘴裡,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可惜涼了,變柴了。 他晃頭示意公主、哈曼,他們可以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