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了嬉戲，大成公子一臉嚴肅地和公主、哈曼走在了八王城的大馬路上。 　　時間已過正午，三人不覺得餓，閑逛似地遊走在街道上。這裡是八王城最熱鬧的一條街。兩邊店鋪很多，栓馬樁，一個緊挨一個，像柵欄一樣。 　　也許不遠處那個突兀的小亭子，就是二路車站。他心想。嘴裡隨意地哼著當代知名的小調，像走在八樓的二路汽車一樣… 　　那是一家唐人開的綢緞莊，在西域這邊是很有名的。店裡有個長安來的裁縫手藝真的很好。早就聽人說起過，隻是沒親眼見過。公主當起導遊，為他解說。 　　“不如，我們進去做兩身衣裳，也順便打探些消息，如何？”公主小聲地提議道。 　　“行倒是行，隻是我腰無分文。也沒聽說過，你們要給我發工資的事兒。”大成公子可憐巴巴地看著公主說道。 　　“看把你小氣的，我又沒說要你掏錢，真是的。隻是讓你陪著逛逛，你就開始哭窮，真沒出息。”公主小聲地譏諷他。 　　“切！”大成公子窮得無力反駁。口袋裡沒錢的男人，什麼時代也別想挺起腰板說話。這個定理似乎從來沒有被刷新過。 　　還有，就是女人無論有錢沒錢都愛逛街的毛病，好像是出廠設置，沒有理由。 　　三人拴好馬。哈曼說他在外麵等候，就不陪他倆進去了。大成公子則推脫說：他才是夥計，理應老板帶著賬房先生進去。 　　兩人推諉著謙讓，公主懶得聽他倆瞎咧，就獨自一人進去了。 　　哈曼見狀，朝他擠眼睛，順勢把他朝門口推了一把。不再理他說什麼。 　　大成公子無奈地尾隨著公主，朝裡麵走去。 　　店裡麵很大，櫃臺上陳列著來自全國各地的綾羅綢緞和西域各國的皮貨以及生活用品、用具。原來是個雜貨鋪。 　　見慣了各種商超、賣場的大成公子，對裡麵的貨品有些嗤之以鼻。“還是西域有名的呢，也不過爾爾。” 　　他的裝束引起裡麵的人注意，正在買賣的客商，警惕地抬頭看他，黑衣褲、蒙麵，典型的不良人的樣子。 　　公主正在指使店中夥計為她裁三尺叫做“雲羅”的素色絲綢。不知做什麼用。 　　見他進來引起了人們的不適，她忙招手叫他過去。並對在場的人說他是他的夥計，不必擔心。人們聽她那樣說，就放下心來繼續嚶嚶嗡嗡地小聲討價還價。 　　等裁下了絲綢，她又叫人看了一眼大成公子，才讓他先到門外，容她和店夥計說些他不便聽的私房話。 　　切，剛才還逼著讓進來，這會兒又趕他走，真是搞不懂她在想啥。大成公子聽話地走出門去，沖哈曼點點頭，就走到候馬亭下等她出來。 　　他看見街上來來往往的馬車或是商隊經過，也有單人匹馬的過客從容從路上走過。不急不徐，神態從容。 　　其間有一隊全副武裝的巡邏士兵，從街上走過，紀律井然有序。 　　從這些點點跡像看不出來八王城裡有什麼異常。他在心裡分析道。就見公主正滿意地走出了綢緞莊，四下環顧地看他在哪兒。 　　“在這兒呢！”他從柱子後麵露出身來，朝公主揮手道。卻看見她兩手空空，就又問：“買好了，東西呢？怎麼不見你拎著?” 　　“明兒一早去取。隻是覺得雲羅這名字很好聽，所以就買了。”公主見他從亭子的柱子側麵走出來，心虛地向他解釋。 　　“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不後悔就好。”他平淡地對她說道。心想這女人就是沖動，名字好聽要買，顏色好看要買，款式新潮還是要買。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她們不想買的東西。古今一理，何苦找理由，找借口呢？ 　　“先找個店家住下，換一下衣裳，這身打扮太紮眼，容易引起誤會。”哈曼一旁小聲說話。 　　“嗯，就是。”公主附和著，低頭解開韁繩，牽著馬頭裡走了。大成公子、哈曼隨後跟著。 　　“不如，就住那家波斯人的旅店吧，其實挺乾凈的。”她在前麵用手指著路邊的一家旅店，大聲地說。 　　也許是昨晚波斯小姑娘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還想再去領略一下。 　　“那個就是八王府。”哈曼指著前麵不遠處一座高大的城堡對大成公子說。 　　他順著哈曼手指的方向，看到前方一麵朱漆大門和青灰色的門樓以及兩邊厚實的土黃色院墻。給人一種壁壘森嚴的感覺。 　　波斯旅店的大幅店招，被風扯得嘩嘩作響。拴馬樁上並無車馬。“這麼大的陣勢，該不會沒人住店吧？”大成公子奇怪地對哈曼說。 　　“應該不會的，這兒看起來很氣派。”公主接口說道。 　　三人正在拴馬。聽到院門啪嗒一響，跑出來個小門童，對著三人說，院外風大，請他們把馬牽到院內的馬房中去。 　　三人隨著門童進了旅店的院門，把韁繩交給了他。就抖了抖身上的雪末，推門進去。 　　店裡的光線不是很好。那時候還沒有玻璃，一到冬天，窗戶都是用油紙蒙住的。 　　店裡彌漫著濃濃的桐油的味道，那是從屋頂上的吊燈裡散發出來的。還有一股鬆脂的香味，是從壁爐裡燃得正旺的鬆木段中飄散出來的。 　　站在吧臺前的不是大胡子老爹一樣的人，而是長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的年輕人，白白凈凈的，麵無表情地看著三人。 　　“住店嗎？”他操波斯語問道。 　　“三人。”公主操波斯語，簡要地回答。 　　公主就和那波斯小子攀談起來，說他們三個人要三間房，那兩個人的呼嚕聲一個比一個響，吵得他睡不著覺。 　　那小夥兒點點頭，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又確信無疑看了看他身後，一壯一瘦高矮差不多的兩個人。 　　大成公子、哈曼聽不懂兩人說什麼，覺得是在談房價的意思。裝作能聽懂的樣子，不時看著兩人的嘴形，咧嘴微笑地朝小夥兒點頭。 　　那小夥兒被他的神情搞得莫名其妙。他在聽眼前這個人說他的壞話，他竟然還咧嘴傻笑，這肚量可真大！ 　　他剛才還是麵無表情的，這會兒卻被公主和大成公子的話語和舉止逗得笑了起來，露出了白白的牙齒，氣氛一下變得友善起來。 　　由門童引領著，三人沿著長長的走廊，去找他們的客房。三人的房間是緊挨著的，正好在中間，是三間上房。 　　“這回用不著挨凍了。”大成公子看著哈曼說。 　　“昨晚不冷，我都沒有起來加火呢。”哈曼說道。“我還住外麵那一間吧。我拿行李去。”他指了指房間，對兩人說了一句，就要回頭向大門走去。 　　門童操紇語說，不用他們去拿行李，他安排完兩位老爺的客房，就去幫他們拿過來。不過每人要給兩個銅鈿的，算是小費了。 　　“小小年紀就知道要小費了，波斯人未免太精明了。”大成公子仍然掛著笑臉，調侃著小門童。看了一眼公主，兩手一攤，示意他沒錢。 　　“我來結賬就是了。”哈曼大老板一樣地答應了門童的要求。從懷裡摸出六枚銅板遞給他。門童伸手接過小費，絢開笑臉跑出去了。 　　“公主住中間的房吧！”大成公子摘下麵巾，舒了口氣說道。“其實，你應該住女客的房間，非要跟我們來擠，多不方便。”他假惺惺地說。 　　“說得好聽，一路上可曾想到過我。這會兒倒殷勤起來。”公主有些委屈地擠兌他。 　　“不是沒想過，隻是，你那個樣子，不被人家把臉抓破才怪呢。”大成公子一本正經地對她說。 　　“切，沒想過就是沒想過，別找那麼多理由。”公主說罷就推開了自己的客房，進裡麵觀察房間的布置。 　　“哎，你別說，上房就是好，還有洗澡的木桶呢。”她在裡麵滿意地大聲說話。讓人聽起來像一個剛進城裡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 　　客房的門都是對開的。他們對麵聽到門外有人說話，便悄悄地拉開門看了一眼外麵，又悄悄地合上。裡麵，便傳來他們聽不清的說話聲。 　　聽那含糊的語調，似乎是天竺人。看不出來，這還是一間國際旅店呢。 　　走廊裡鋪的是波斯粗毛地毯，客房中除了地毯外，四周墻壁上掛著精美圖案的掛毯。在那時，這已經夠得上星級了。 　　那時候沒人抽煙，當然也見不到煙灰缸之類的現代物品。一隻看似粗糙卻別具用心的小幾案擺在床頭邊。 　　壁爐，壁燈。還有厚實的羊毛褥子鋪在兩個人睡都寬敞的炕上。如果，不掀起褥子看，外表包裝精美的床，竟是土炕。已經被燒得暖烘烘的了，引人瞌睡。 　　衛生間裡，有隻大木桶，正是所謂的浴桶。隻是，不能躺在裡麵，一隻小木凳擺放在桶底，小的擱不下他半個屁股。 　　沒有淋浴，沒有熱水。要想用，就得對剛才那個門童說。他會提來熱水為客人調好水溫，然後，侍候著客人洗完，再把水拎出去。 　　真麻煩。他有些懷念他宮中的桑那浴室了，冰水澆在滾燙的石頭上，蒸汽一上來，熱烘烘的，在這樣的冬天裡一點都不覺得冷。渾身透汗一場，一搓一沖，就完事了。真舒坦。 　　他看著木桶楞神。想起了那個下午那兩聲“神秘”的笑聲。他一直沒敢問那個人究竟是誰。肯定是公主！否則，沒有人有她那麼臉皮厚。 　　行李已經拿進來了。門童放下行李，就隔著衛生間的布簾問他是否要熱水，還是兩文錢。他一定會按他的要求，把水溫調到恰到好處的。 　　還有他搓背的技術也是一流的，客人都誇好呢，隻收兩文錢，要不要？他在簾外不安地跺著腳，等待他下單。 　　“喂，你有完沒完，除了收錢的，就沒有免費的嗎？”他挑簾出來，沖著門童裝作不耐煩地嚷道。 　　“刷馬桶是免費的。”門童吭吭吃吃地小聲說道。 　　“嗯，不錯，你也收費試試嘛。”大成公子老財迷似地挑唆那門童道。 　　“不是，是沒人給錢，所以，就…”小門童有些無奈地解釋道。 　　“不是吧？那應該是你份內之事，要不然老板會把你趕走的！我沒說錯吧？嗯？”他咄咄逼人地看著那門童，頗覺有趣。 　　被他一直緊盯著，門童不好意思地低頭想出去。卻被他拉了一把，“別急，晚上，隔壁的那位小胡子帥哥需要熱水洗澡、搓背。你為他準備去吧。”他小聲地代賬房先生下了單。 　　“好！”小男生開心地一展顏，腳下生風地跑了出去。嗨！這傻孩子，也不問問誰掏錢，就著急著跑了。 　　他看著門口，扮了個鬼臉，陰險地咧咧嘴，沒笑出來。是因為他聽到又有人朝他的房間走來。 　　不會是明白過來要問誰掏錢的事兒吧？他猜是小門童，就趕忙躺在了床上裝起大爺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並沒有聽見進門的腳步聲。顯得很神秘。“進來呀，還有什麼要問的嗎？”他半坐在床上，側頭問。 　　“要問什麼？”公主悄悄地從墻角伸出頭來看著他問。找書苑www．zhaoshuyｕａn.com“原來是你，賊頭賊腦的，嚇我一跳。”大成公子掩飾道。 　　像是他的壞心眼被她看破了似的，他的臉上劃過一絲不自然。這沒能逃過公主的眼睛。“你背著我又乾了什麼壞事？” 　　“沒有啊？我怎麼可能乾壞事呢，多好的一個人！虧你會這樣想。”大成公子受了冤枉一樣，爭辯道。 　　“哼、哼，你是啥人，我不清楚？剛才看你不自在的樣子，就知道你準沒乾好事！說出來我聽聽！“公主像是對他了如指掌地說。 　　“切，都是你說的，我可什麼也沒乾。明知道自己乾壞事，別人一眼就能識破，還去乾，你當我傻啊！”他難過地起身，想要坐直。 　　見狀，公主不再調侃他。關心地問：“還疼嗎？” 　　“不是很疼，可能長新肉了，隻是有些癢得難受。”他如實說道。 　　“一會兒我們出去吃完飯，找個郎中看一下，再敷上些藥，很快就會好的。以後就不會再犯了。” 　　“慢慢就好了，用不著去看郎中。”他輕鬆地回報公主的關心。 　　“還是看一下好，細皮嫩肉的，別留下疤痕。”公主關心的重點，似乎有些不著邊際。 　　“你老人家真是瞎操心，誰會…多謝關心！哈哈”話沒說完自己倒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了。 　　“這很好笑嗎？”公主奇怪地看著他，撲閃著大眼睛，不知他在笑什麼。 　　“一點都不好笑！走，吃飯去。”大成公子強撐著床邊站起身來，乾脆地對公主說道。一邊感覺到這床很結實，就是有點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