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冷的陽光透射過他的臉龐時,他才發覺到已經正午十分了。 他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當感受到從指尖傳來的一陣有力的“怦怦”聲時,他才長呼出一口氣鎮定下來。 “我還活著?” 在依稀陽光的斑駁陸離之下,他的眼前好像浮現出幾道模糊不清的身影,接著,在兜兜轉轉之間,那幾道身影忽然變得清晰淩厲,駭人眼球。 “地獄裡的幽鬼嗎?” “還是說……” 他踉踉蹌蹌地向後退了幾步,以一種迷離恍惚的神情喃喃自語。 “不!” “兒子!” “哥哥!” 可就在這時,幾聲驚呼忽然打斷了他眼霽中的幻影,把他重新又拉回現實。 他的心口又是一震! 而接下來傳入他耳中的,則是一句憤怒至極且撕心裂肺的吼聲:“杜檜!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挨千刀的畜生……” 還沒等他聽完,他眼角忽然又是一黑,天地瞬間璿動起來。 他就好像一條魚兒,隨猛烈海浪的翻湧奔騰而起起伏伏,好像自己不得不受製於這種環境,無法決定和判斷自己下一刻的命運。 究竟…… 發生了什麼! 當他錯落於這虛幻與現實之間時,他的瞳孔逐漸放大,直到幾乎占據了整個眼眶,而此時此刻,他的眼珠忽然爆發出藍紫色的光暈,那光暈有倒影,倒映出一切所見的事實。 這個時候的他,似乎魂遊天外,超脫凡體的限製。 他很享受這種感覺,就如同繈褓中的嬰孩可以待在母親的懷中,舒適輕鬆。 可是,一些談話也打破了這種奇特狀態下的平靜。 他依稀看得見,一位雍容華貴的俊逸青年站在一座茅草屋前,毫不猶豫地揮刀砍向手無寸鐵的百姓。 一時間血光飛濺,哀嚎聲遍野,衣衫襤褸的村民紛紛淪為青年和他身後騎兵的刀下亡魂。 猩紅的血很快灑滿土地,潔白如玉的落雪也無法遮掩。 他在憤怒,可是此時此刻的他什麼也做不了,血脈被奪,修為盡失,根基俱毀,在修道者中,與螻蟻無異。 “天道輪回,不說那日月光華,人等生靈過於渺小,如滄海一粟,微不足道。可是一切皆種種,不在於空,七情六欲,不在於形。” “人欲何為?人應何為?” “是誰?” 劍天的腦海中忽然響起這些話,那聲音似乎沒有任何感情,冰冷無比。 “幻術嗎?連本官也被騙過去了!” 劍天忽然看見,一股莫明強大的力量阻擋住了青年的攻擊,那力量渾然天成,剛柔並濟。有時如一汪清流,綿綿不絕,有時亦如廣袤大海,磅礴有力。 隻見青年的攻擊在強大力量的麵前顯得微不足道,瞬間便被消耗殆盡。而風塵散去,除了那青年以外,其他人皆像被定格一般一動不動地保持著原有的姿態。 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沒有人死,也沒有人淪為亡魂。 自己什麼時候居然迷失在了他人創造的幻境中。 青年也不是傻子,隻見他雙手抱拳向著草廬方向低下了身子,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家父杜雨歇乃並州、青州、雪州三州總督,因千絕雪峰前幾日突發歷史上從未有之災變,為防日久生變,特命小子杜檜代表雪州知府前來察看,無意冒犯前輩,還請前輩莫怪。” 杜檜的聲音雖然洪亮,但是他的態度與身段卻與之前那副盛氣淩然的樣子判若兩人,這讓草廬之人神色微動。 一邊及時止損,變得謙卑有度,一邊在交代來意的時候擺明身份,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投鼠忌器。 “仗一身修為,一頂烏紗帽,殺戮無道,傲然桀驁,卻還知道些許禮數。”草廬之人平靜地說道。 “那麼,”在聽到藥廬之人的評價後,杜檜緩緩抬起頭,目光卻始終不敢移開草廬半分,隻見他開口笑道,“前輩,既然晚輩還未傷及他人性命,未釀成大錯,此事我等一笑而過,尚可?” 話音剛落,杜檜的笑容便僵住了,他的周圍充滿了蕭瑟肅穆的殺氣,那氣息如同狂風巨浪中的遠古猛獸,強大的氣場似乎要將杜檜窒息扼殺,然後無情吞噬。 還不等杜檜反應過來,一道鋒利的劍光便貫穿了杜檜的左臂,那道劍光不知比杜檜之前的強大多少倍,在斬斷的同時並且將其左臂徹底湮滅。 杜檜右手捂著血淋淋的肩膀,臉色頓時慘白,他的斷臂如果還在的話,至少還有續接之法,最多就是損失一點修為而已,但如果徹底湮滅,那麼隻有等到其突破先天武宗境界重塑血脈之時才可重塑斷臂。而他現在斷臂,受損的不僅是修為,還有根基。根基一旦受損,那麼他的修煉便會大大受阻,被其他同輩人超越。 “我若不在,這稻穀村便會被你屠戮殆盡,因此,斷你一臂。”藥廬中又緩緩傳出平靜的聲音。 “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家父武道已入神鷹帝國頂流之列,掌握三州之地,頃刻便可將你這小小的稻穀村屠戮殆盡。”杜檜強行讓自己保持理智,不被憤怒沖昏了頭。畢竟如今自己的生死全由對方一念之間。 “強者一怒,流血縞素。” “但是,杜雨歇顯然不在此列。” “若心懷不滿,讓他來戰便是,我奉陪到底。” 這就是劍天魂穿身外所看到的一切,此時此刻他的視線又回到了藥廬內,陽光依舊清冷,但是與之前不同,現在他的麵前正有一名老者。 身形佝僂,滿目蒼藉,穿著一件灰布袍子,一隻手抓起各種草藥往藥罐裡添加,另一隻手此時此刻正拿著一把扇子往藥罐之下的火堆裡來回扇動。 隨著時間推移,旺盛的火勢很快就讓罐裡的藥水沸騰,老者不慌不忙,拿著一把鐵鏟有條不紊地挪開了火堆。之後他掀起蓋子,左手拿勺,右手裡拿著一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的瓷碗,滿滿地盛了一碗藥湯遞給劍天。 “謝謝。” 劍天先是一愣,之後迅速接住了瓷碗。雖然瓷碗看起來破破爛爛,但是裡麵的藥湯藥味濃鬱,透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趕緊喝了它。此藥藥力散發快,過會喝可就沒效果了。” 老者收拾完散落一地的各種草藥和瓶瓶罐罐,忽然轉過頭盯著劍天手裡的瓷碗。 但是劍天也遲遲沒有下嘴,他抬起頭看了看老者,在發現老者一直盯著他看的時候,他又放下瓷碗,站了起來。 “讓我陷入幻境的那位,”劍天眼神一凝,緩緩說道。 “是您嗎?” 老者什麼也沒說,依舊隻是重復著:“趕緊喝藥。” 如若兩者真的是同一人,那麼我在他眼中與螻蟻無異,他根本沒有理由加害於我,我現在這樣也沒有任何資本值得他來行害人之事。 劍天見狀,隻能端起瓷碗將藥湯喝的一乾二凈。湯水下肚,劍天的肚子感覺暖洋洋的,雖然隻是尋常草藥熬製的湯劑,藥力有限,但是讓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他感覺喝下去身體好多了,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虛弱感和無力感。 “感謝前輩救命之恩。”劍天放下瓷碗,向著老者躬身一拜。 雖然不知道他之前如何到了冥界,也不知道他如何歸來世間,更不知道他如何獲救,但是這些放在眼下都是無關緊要的。 或許,冥界的經歷,隻是他摔下千絕雪峰昏迷之後做的一場夢吧。 可是,別說他了,就是低階修士掉下此等高度也尚且不能保全屍骨,他又是如何僥幸活命的? 老者微微一笑,似乎是看出了劍天心中所想,他一邊扶起了劍天,一邊說:“我和一獵戶在尋藥引過程中,經歷了一場雪崩,然後在雪地上發現了你,至於你落到如此境地的原因,我尚不得知。” “不過,”老者的話頓了頓,眼神與劍天對視,接著他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你的身體,恐怕情況很糟糕。” “周所周知,人體內經脈一般可分為十二經脈,是指膽經,肝經,肺經,大腸經,胃經,脾經,心經,小腸經,膀胱經,腎經,心包經,三焦經,這十二條經脈,這十二經脈連接了人體內的心肺肝脾腎,大腸,小腸,胃,膽,膀,胱,三焦等五臟六腑之正氣,並使按十二時辰的變化,自然而然的周天運轉,其實這十二經絡,在每一個正常的人體內都是連通的。” “而所謂武修,在引發了玄力種子之後,身體的各個經脈都完全被打通,由玄力種子散發出的玄力代替原本凡體的氣息貫穿全身,它們無時無刻都在自始至終地循環流傳,在循環的過程中吸收天地能量,從而進行修煉。” “不過,你身體裡的經脈卻與普通人不同,經脈太狹窄,其中更有不少雜質,造成了淤堵現象,這樣的話,就連普通人的氣息循環,你也很難正常完成。” “更要命的是,正常人在未引發玄力種子之前,心臟位置都會有一小塊區域專門放置玄力種子,最後直到引發後,玄力種子才會徹底與心臟融合,但是你現在那個位置卻是空的。” 說著,老者搖了搖頭。 劍天也明白老者話語中的含義,他也猜到了這種情況。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不過目前還是先養傷吧,你的身體過於虛弱,氣血蒼白無力,我的藥劑隻有長久下去,才能慢慢把你調理到正常。” “多謝前輩,如此恩情,劍天無以為報。” 劍天伏下身子,向老者磕下三個響頭。 老者呢喃道:“劍天……劍天……是個好名字。” 草廬外。 劫後餘生的村長牛飛扶起之前多嘴的幾個後生,其他村民也從驚嚇中反應過來,呼喚著自己的親友和家人。 “爹,剛發生什麼了,為什麼你要捂住我眼睛?為什麼大家都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此時此刻,一個小女孩掙脫一個男人的手。 “阿華,你和妮妮有沒有事?” 男人正要和女孩解釋,跑過來的牛飛打斷了他。 “村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個人,是怎麼斷臂的?” “我不知道。”牛飛隻能擠出一個苦笑,他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被屠村的噩夢。 當夢醒時分,卻發現杜檜卻隻剩右臂,然後帶著騎兵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劫後餘生的村民,他們自然誠惶誠恐,他們也不知道,杜檜何時會回來報復他們。 …… 此時此刻,又是那座象征著雪州巡查使的八臺大轎,在一隊騎兵的護衛下,自山穀緩緩走下。 轎中,杜檜臉色陰沉,用僅剩的右手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麼,寫完後,他下意識抬起左手,想拉開轎簾,喚來他最忠實的黑臉騎兵。 可是他現在才後知後覺,心中又是一痛。 “黑風!”杜檜有些惱怒地喊道。 過了片刻,轎子停了,黑臉騎兵透過轎簾出現在杜檜的眼前。 “大人有何吩咐?” 黑臉騎兵現在也是暗道一聲不好,杜檜剛剛才斷了左臂,心情肯定不爽,肯定會拿他們開刀。 就在剛剛上轎的時候,幾個騎兵因為杜檜的受創而竊竊私語,結果就被杜檜毫不猶豫地斬殺。他哪怕境界比杜檜要高一點,但是此時此刻也驚恐萬分。 畢竟杜檜這樣,他們回去在雪州知府那邊也不好交代。 不過這次黑臉騎兵卻猜錯了,杜檜很快壓住了火氣,慢慢地說道,“黑風,回到知府後,你們將這張字條交給我父親。” 杜檜遞過字條,臉色卻很平靜的喃喃道:“千絕雪峰前幾天的變動,以及那個神秘強者,官府肯定會很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