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國開宇十二年,八月十五,夜幕高懸,繁星點點,一輪滿月掛在空中,這是個討喜的夜晚。 一艘畫舫停在湖中央,燈火通明卻沒有歌舞聲音傳出。畫舫四周遊蕩著七八艘扁舟,沒有燈火,依稀可以看見有軍士站在舟頭。 畫舫內,一名身著黑色絲綢長衫的中年人坐在主位,看起來四十多歲,頭戴一方網巾,細看下須發都已泛白,臉微圓,雙目尾端微微下垂,眉毛也被帶成八字。他下首坐著兩名老人,均著花白絲綢,看起來比上首的中年還要華貴。 左邊稍高的老人道:“聖上,臣已和王尚書、錢尚書、柳尚書商議過,那件事必須要下決定了,北齊周氏已決定向薩汗稱臣,薩國大軍已經接管北齊北方邊防。” 原來上首中年是孟國皇帝。今夜中秋無宴,蓋因昨日薩國突然遣使帶來一封書信,責令孟國向薩國稱臣納貢,若不答應則率軍南下。 當今天下四分五裂,竟有四個政權。分別為北方的齊國,西北地區的秦國,東南方向的越國,以及偏安西南的孟國。孟國立國十二年,上首中年正是孟國開國國君,十餘年前,前朝魏施暴政,廣征苦役開山建陵,又要開鑿大運河,還強征賦稅大造海船下西洋,鬧得民怨沸騰。魏朝廣南總督陳祁因征稅不力,魏帝欲召其進京,陳祁自忖進京後絕無活路,遂扯旗舉義,天下各路豪強紛紛響應,西涼涼國公馬辰統一西北後率先稱帝,國號秦。 魏朝水師總督歐陽建在東南自稱上古諸侯勾踐後代,自立為聖祖皇帝,國號越,並率軍攻入魏朝國都瑯州弒君。魏朝征北大將軍周駿率軍勤王來遲,卻包圍國都圍困越軍兩個月,歐陽建率軍突圍,剩一支殘軍逃回閩城,再也無力問鼎中原。而魏朝征北大將軍周俊則擁立魏帝胞弟繼位,率軍欲趁機剿滅歐陽建,然因大江阻隔,歐陽建叛後魏國再無水師,與歐陽建在大江上大戰五天分不出勝負,退回京都。 次年又率軍欲平西涼之亂,在隴西尋得馬辰主力,擺開陣勢決戰,眼見將擒得馬辰,朝中突傳北方薩蠻突襲邊境,勢如破竹連破七城,威脅京都,隻能率軍返回,薩蠻得知後又退回北疆。經此兩戰後,魏國元氣大傷,同年十月,周俊逼迫魏帝禪讓,自立為帝,國號大齊。 眼見魏朝亡國,陳祁在部下擁立下也稱帝,年號開宇。因都城所在地為孟城,國號為孟。立國兩年後平南羌,國土北至昆嶺,南至迷蹤沼澤,西至滄河,東至大江,疆土不大,多山寡民,一直無力問鼎中原。 然前年薩蠻突然建國,薩汗火尋嚴勒稱帝,並率軍欲入主中原,首當其沖的北齊在幽嶺地帶與薩蠻大戰失利,丟失幽嶺。齊帝周俊禦駕親征,收復幽嶺後突發急病暴斃。火尋嚴勒引軍又至,齊軍大敗。周俊嫡長子周元康繼位,率軍與火尋嚴勒周旋兩年,連連失利,正準備向薩國稱臣。 今夜皇帝在畫舫密詔心腹大臣商議薩使之事,兩名老人看來也是身居高位之人。 右邊老人卻顯得又矮又瘦,穿上絲綢也不像貴人,渾身卻一絲不茍,頭戴文士冠帽,他皺眉對左邊高個的老人道:“周公已經私下見過薩蠻使者了?” 姓周的大臣拱手道:“龐公此話何意?我等為聖上謀劃此事,所作所為均稟聖上知,周某不認為與薩使接觸可稱為私下!” 姓龐的大臣卻不理他,轉身站起向皇帝拱手道:“聖上,恕老臣直言,邊軍中戰意不小,高帥恐怕不會認同此事,若強行行事,恐怕會出大事。” 皇帝伸手揉著一邊太陽穴,苦惱道:“龐公可有計策,恐怕此事確已到不可不決斷的時候了。” 龐姓大臣道:“臣觀此事,不應即刻決斷。”說著他斜瞟了“周公”一眼,顯然對周姓大臣觀感不好,接著說:“臣鬥膽進言,攘外必先安內,臣聽說,三皇子近日與高帥二子走的近,雲麾將軍往日也常到高帥府上飲酒,恐怕……” 周姓大臣忽的站起,對龐姓大臣怒目道:“右相何意!立儲之事隻能由聖上明斷,龐公未免太著急了吧!” 龐姓大臣卻不甘示弱:“左相!我何曾言及立儲?我等既沐君恩,當為聖上盡心謀劃,行此大事前,應將各方利弊考慮周全。三皇子此等行事,恐怕有後患!” 原來此二人是當朝左右宰相。 左相聽聞此話,卻不再答話,嘴角浮起一絲微笑,艙內二人均未看到。 皇帝卻道:“二位愛卿,朕也知早該立儲……”他停頓一下,揉著太陽穴的手卻加快不少,接著道:“此事還是延後再議,薩國大軍接管北齊邊防後,恐怕不日將南下,若不早日決定,恐怕……二位為相已十載,當知國朝民寡,賦稅微薄。” 左相此時卻站起來道:“聖上英明。”看了一眼矮瘦的右相,接著道:“若聖上擔憂右相所言,臣倒有一計。” “快快說來!”皇帝放下揉著太陽穴的手,站起來道。 左相卻又看了一眼右相,見他此時卻已閉目養神起來,心下生出鄙夷,又看向皇帝道:“臣稟報後,請陛下恕臣逾越之罪。” 皇帝擺擺手,急切的看著左相。 左相接著道:“臣以為可請二皇子到邊軍中,向高帥說明事由,二皇子行事穩重,當可完成此任。”說完深深鞠躬,並不起身。 右相卻睜開眼睛,也向皇帝道:“周公此言方是老成謀國,臣也以為可行。” 左相仍沒直起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低著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皇帝站了起來,來回走動,似在糾結。半晌,他轉過身,看到左相仍彎著腰,說道:“周公此言確實可行,朕明日就吩咐嚴知。” 左相直起身,剛想出言,右相卻比他更急,躬身道:“聖上,恐怕此事越早越好!” 皇帝疑惑地看著二人,見左相也微微點頭,連忙道:“二位可是知道了何事?” 左右二相對視一眼,剛要說話。船外卻傳來一陣急踏甲板的腳步聲,又急又重!二人眼裡露出驚懼,急急護在皇帝身前。右相急道:“聖上快從後艙門走!乘快舟先行回宮!” 左相高喊:“胡忠何在!”門外突然響起一聲短促的悶哼。左相大驚,後退了兩步,已經退到皇帝身後半步黑暗處,看了後艙一眼。 砰!畫舫艙門被撞開,一群身著墨綠色甲胄的軍士持刀湧了進來。艙外倒了幾具屍體,正湧出汩汩鮮血,將甲板大片染紅! 皇帝憤怒的望著軍士,看了一眼艙外的屍體,大喝道:“爾等是誰的手下!” 這時,三個青年排開眾軍士走出,為首一人身材高挑,留著乾練的短須,顯得堅毅俊朗,皮膚卻是較深,身上穿著暗黃色皮甲,腰掛一把佩劍,未曾出鞘。身後一人作文士打扮,年紀也與為首青年相差不大,麵白無須,頭戴冠帽,手持一把收起來的扇子,細看扇骨卻是玄鐵鍛成,顯得不倫不類。另一人身披黑色鎖子甲,帶著頭盔,手持一把刀刃極寬的戰刀,刀刃上的血正點點滴落。 為首青年躬身道:“兒臣躬請父皇退位!”
第1章 湖中商議,中秋驚變(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