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氣候，向來是清明之後，穀雨之前，才熱起來。今年卻不知怎的，未交清明，已熱得人人減衣收被，懶怠動彈。 　　這三個走在街上，看看街邊賣的東西，正有說有笑。誰知張玦一抬頭，看了前方一眼，腳下卻慢了下來，又轉頭左右去看，又回頭瞅一眼後麵。那胖子還不曉得，嘴裡仍不休地道：“糖葫蘆昨天吃過了，棗糕家裡還有些兒，待會兒吃什麼點心呢……” 　　此時梁生也知覺了，垂手在下，忙擺過去急急拍了幾下張玦的手。那胖子還往前走了幾步，忽然間張玦拉住了他的手，望後一扯，才停步下來回頭看。卻見張玦梁生兩個都望著前方，便也向前張去。 　　前麵街頭處，一夥人大大小小共有十來個，正沖他們來著。中間一個長得高大的，並不認識。他旁邊一個，卻是錢少爺。 　　此時胖子還未曉得是甚麼事情，隻聽得張玦說了一聲“跑”！便見張玦梁生兩個扭頭撒腿就走。胖子也會意了，慌忙跟上便跑。 　　前方那一夥兒，見這三個跑了，發一聲喊，急急地來追。 　　張玦三個，忙尋小巷子，徑奔入去。張玦一望，曉得是哪裡，便指著一個三岔口左邊道：“這裡！”待拐了過去，便有一堵破墻，張玦又道：“跳過去。”原來，這便是那有狗的院子墻後麵。梁生慌得先過去了。胖子身重，張玦推著他屁股，才幫他過了墻。三個一入得來，那狗立馬沖出來，吠著他們仨。 　　此時哪裡還有心思理會這條狗，三個就都跑了出去。 　　誰知狗吠聲引來了錢少那一幫人，見了這三個穿人家院子去了。有的曉得道路，分頭來圍堵他們。 　　張玦三個奔了一程，不見追來，還道擺脫了。梁生認了一回路，指著右首邊道：“這裡近我家！”便又跑過去。哪知梁生先過去時，對麵路口忽然橫鉆出來一個小孩兒，手裡拿著一個彈弓。就把那彈弓指著梁生，轉頭望旁邊喊道：“在這裡！” 　　那三個見是如此，哪裡敢再過去，張玦便帶胖子望回跑。出了這條路，後邊卻又有人喊一聲，正是錢少那一夥的人。張玦忙看時，已被這幾個貼近了。便與胖子低頭一撞，將這幾個撞跌了一二，拉扯一回，才得脫身，又沒命跑了出去。那幾個也不去扶人，就來追趕。梁生卻給堵住了在那裡。 　　又跑不到片時，在一條小街裡，銀杏樹蔭下，沒得躲身的地方。前後卻都有錢少的人追來了。 　　這兩個此時已是無計可施。那兩邊人追趕過來時，張玦還不肯認，隻推門進了一個沒人的破房子裡。胖子與張玦離得遠些，跑得氣喘籲籲。隻見那一幫人，也沖了進去那房子。便見張玦被推了出來。那個高大的，膀子力沉，將張玦一把撂倒在地，上來一腳踢在張玦身上，喊一句道：“跑啊！你再跑啊！” 　　胖子此時，見了張玦挨打，要上不敢，要走也不願，便被錢少爺的人抓住，帶著走。張玦也被拖了起來。那個人，便拿手肘臂彎，使勁掐著了張玦的脖子，也拉著走來。 　　正往鎮子邊上，山腳下去時。見了另幾個，拖著梁生來了。兩夥人便匯合一處，將張玦那三個，都圍在當中，隻要去那西麵山腳下。 　　一時到了地方，張玦動彈不得，便把眼去看。隻見那裡，古木參天，破墻一帶遮蔽，地勢狹窄，土坡三麵環繞，炎烈蓋頂，血跡依稀，端的是一個人跡罕至地，確然是一片挑戰鬥毆場。 　　原來，此地因青丘裡人皆不來，已成了眾小孩多年打架的地方。若有鎮子上互相不服的兩幫人，每每於此，將那結仇的兩個，推出來單挑。雖然贏的多肆意辱罵，輸的自然並不甘心，後來多有變成群毆的。但這一片地方，卻從來沒給人發現過，好多小孩兒，便將此地奉作一個聖地，一個流血爭勝之所，舍生賭死之疆。 　　那錢少爺家裡，雖然父輩教導嚴厲，多次死命笞撻。但一來過嚴生逆，二來哪裡當得住一眾奸奴慫恿，小人教唆，又有大群覷利幫閑的小孩兒，閑言碎語地搬弄是非。因而養成一股戾氣，隻要欺人取樂。 　　上次因給張玦見了他搶梁生的錢，被打了一頓，哪裡咽得下這口氣。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cｏm 便找來了臨街的老大賴子來，幫忙尋仇。 　　那賴子生得高大壯實，聽說是如此，隻道張玦也要自立門戶，就與錢少一同，夥了十來個人，要給張玦一個下馬威。 　　此時到了地方，錢少那夥人鬆鬆散散圍在四周，有的說笑取樂，有的不發一聲。那錢少爺上來，推了一把張玦，兩個眼瞪著他，嘴裡說道：“你他娘的上次不是很囂張嗎？要我怕你嗎？”說著一個巴掌扇在張玦臉上，“啪”的一聲響。又狠道：“再來打我啊！再囂張啊！”就又一巴掌打過去。 　　張玦吃了兩巴掌，臉上火辣辣的，垂頭不語。看這裡形勢，對方十來個人，己方隻得三個，縱使要乾，也弄不過，多半要吃虧。地方也不好硬闖逃跑，隻得忍氣吞聲，暫且服軟示弱，低著頭受辱。 　　錢少爺更得意起來，兩手提著張玦衣領，貼臉惡狠狠地道：“我看現在是誰怕誰！”說畢一口唾沫吐在張玦臉上。就放開了手，一腳踹過去，正中張玦小腹上。張玦便給踢倒了，就爬起來，拿手去在臉上一抹，仍舊不敢吭聲。 　　旁邊梁生已怕得兩腿發抖，不知還要怎地呢。那一夥人，都笑著指看錢少打張玦。胖子也在一旁，一邊看張玦挨打難受，一邊兩手握在懷裡攥著。這胖鍋今兒在家裡拿了幾個錢出來，心裡隻怕這夥人搜他的身，將錢都搶去了，便傻攥著錢，也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賴子見這胖子一手伸在衣服裡，另一手緊緊地護著，便曉得裡頭有錢了。就走上來在胖子麵前。胖子畏懼他，退了一小步。賴子便道：“手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