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生手裡托著那個包,看著賴管事走了遠去,久久不能釋懷。此一夜,月晦而無光,西邊微微火光泛殺機,東邊陣陣蹄聲心弦響,行者早已料定不得寧靜。卻估不到竟是這賴管事,行此善舉,來揭今夜之幕。 此時東麵那夥山賊,早殺進來。這一夥人,哪兒講甚麼道理,隻不過拿行者作引,道罷來意,便沖入來,見人就殺,見物就搶,更有的縱火燒屋,奸淫婦女。那火光漸漸明亮了,混雜著喊殺聲,哭號聲,打砸聲,踐踏聲,聲聲如聞,更不間斷。 另一邊左叔那裡,因得報山賊殺來了,更是驚慌。那左叔瞪著這幾個客人,眼裡漸漸地狠了上來。 因無路可走,官兵還在外間。左叔一時惡向膽邊生,兩手拿住了那一夥兒人的領頭,便吩咐家仆,拿繩子,拿刀棒,拿金銀。又喚人圍了過來,才道:“不是我要害人,是你們幾個,陰謀我在先!說不得,隻好拿了,解官請賞,還我清白!”一麵尋思請官兵對付山賊。 那客商幾個,見事緊急了,一聲“去”!便動起手來。原來,有兩個會武藝的,立出手去,打倒了旁的左家僮仆,奪過刀杖,轉將左叔擒在手裡。 這一頭,山賊土匪,已燒殺入來。一徑直奔,卻有一個,在左家做工的,是那山賊眼線,此時帶路,便往那庫房來。 庫房門首,是左伯的住處,那左伯終日守著。此時山賊來了,眾人躲避不及,走了一半,被山賊打殺小半。左伯見了,大哭倒在庫房門前。那賊人哪裡管甚麼老人小孩兒,提刀就來,要殺左伯。誰知此時,一旁的左家下仆,猛撲上來,廝打那山賊們,陡然間力大如牛,將賊子都打倒了好些。 官兵那頭,見久不開門,也打破了進來。兩溜差人雁翅分沖入內,當中一個都頭,站住了厲聲道:“左家眾人聽著,你家主人勾結反賊,罪大惡極!其餘人等,快快將左氏賊子,捉拿到此。獻人者免罪有賞,相助逃匿者,與犯同罪!” 這亂麻一團,到處喊打喊殺。左叔被那夥人,拿在手裡,隻道要走。左家下人,有乖的已跑了好些,卻仍有不知所措呆在那裡的。那夥人,手裡有左叔,卻還不得走,領頭那一個,便對左叔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公為長者,豈不明白。目今,周室衰微,倒行逆施,不得民心,已失其鹿矣。我等義士,早在小峰山聚義多時,三山五湖,豪傑之士,蜂起雲集,共商大業。公何不棄暗投明,山上相見?彼時大業有成,封王封候,不在話下。” 左叔聽得,慌作一團。那人又道:“隻今官兵殺來,除此已無路可走了也!”那左叔還猶豫,並不知該當如何。那人見了,也怒上心頭,再三勸道:“縱令官府劫去家裡浮財,有何乾礙?到時上山,小人擔保,領人馬來此,將公家中積蓄,再劫回山,送歸左公。便以此為狀,何愁不得高位?” 話至此時,已是說破利害,道盡機關。左叔聽罷,便向下人道:“將家裡人都召來,去馬廄放馬來,我等上山落草聚義去了也罷。” 官府的人,打入宅內,各處搜尋左氏宗親。有一小卒,胡亂闖入來,隻望各房內去找。一時見了有人驚慌躲避,一時又見了人家打包了的金銀,便搶奪過來。未過幾間門,已拿了兩個包在手裡了。便哈哈大笑,又尋房門撞入去,就在那裡再找。得了財物時,正要轉身離去,誰知一條漢子,站在那門首外,喝道:“你是官府的人,如何無故拿人錢財?這不是叫做趁火打劫,偷盜搶奪了麼!” 這小卒看時,那一條漢子,身長八尺,披頭散發,頂上閃亮晃眼,便罵道:“大爺搜尋逆賊,與你這鳥漢何乾?你敢妨礙公務,莫不是與反賊有甚首尾?”就拔出刀來,指著那漢道:“還不跪下!”此話才完,隻聽得一聲金鐵出鞘之鳴,小卒子已身首分離,死在當地了。 行者殺斃此人,出了門來,見左府家人,慌慌忙忙,拖家帶口的,四處逃奔。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便望天上一看。本來這夜無月,天上該是黑如濃墨,誰知竟有一片清光,朦朧模糊,泛在那裡。再一細看時,竟好似是個人,在那正廳頂上,最高的房脊邊上。 那殺生便倒提戒刀,撒腿徑奔過去,跑到急時,望上一躍,跳起來,伸手勾住一株桂樹,借力一蕩,落在那一堵山墻之上。又一路急走,見屋簷飛身而起,遇高墻翻身而上,勾角間影動如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鬥拱邊形掠似鳥。 無移時落到那正廳頂上,才要尋人時,先望下去一眼。隻見那,熒惑降世,無明心生,離魔入主絳宮,花枝曲欄,零落凋敗簾籠;外道欺法,真邪亂正,重樓難抑悲聲,滿堂金玉,明艷彩霞偏仍。 下方人家,自大門起,一路直過儀門廳閣,已燒做兩條火龍。行者看了,正心驚處。忽聽得一個聲音道:“凡人為何造業?” 這行者聞言,抬頭觀看,隻見一妖,翹腿坐在瓦頂鴟吻之上,仰著身子,拿手在身後撐著。此妖邪氣深重,九條尾巴鋪展在身側,一襲艷衣,兩隻繡鞋,還有一手,正捏著一枚玉,去嘴裡咬著玩兒。 行者不敢輕忽,單手立掌問道:“未請教閣下,仙山洞府是在何方。” 此妖正是姐姐,見了行者,吐出玉來,笑道:“殺生佛眼力不濟呀。” 行者“哼”一聲,回道:“夢樓主人未達雅號,不敢擅自唐突。” 姐姐聽了,卻望著下方廝殺,續問道:“為何不肯舍卻?” 下方那左府之中,官軍土匪兩方,終於會了麵。回去頭領處報知時,都頭道:“哪裡來的強人?怎地這時卻來劫掠?”匪首道:“怎的還有官兵在此?快拿了錢財走路。” 一時亂上添亂。這左家下人僮仆等,又不知何處,拽著一個後生,拖來都頭麵前。摁著跪下了道:“都頭上下,小人等捉拿得人來了,乞恕罪!乞恕罪!”那後生被強扭來此,滿麵淚痕,哭喊道:“錯了!錯了!我自姓賈,並不姓左,你們這等狗殺才,賊奴賤婢,錯拿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