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將魔令 關軍師 2795 字 2024-03-15

弦姬見了,忙迎上去,與張玦廝見。兩個說尤未了,張玦亦忙拖起弦姬的手來,握在掌中,為她搓暖。兩個依偎攏抱,緊緊貼著,一齊回至家中。張玦去了風塵,卸下外衣長靴,更換了家中繪絮暖鞋,去火盆邊坐著向火烘身,將火鉗撥弄著火炭,口裡與弦姬答言呼喚。   那邊弦姬得了張玦,歡歡喜喜,去廚下,與他下了一箸麵。一時麵熟,即端出來,桌上安了碗筷,服侍妥帖。   張玦且不吃麵,放了火鉗,將手一拍一揉,把那一個包袱取來。打開時,裡頭拈出一根金釵,笑著遞來。弦姬接過了,登時心喜起來,口裡不絕贊說精美,托在掌上,愛不釋手。張玦便摟抱著她,細細與她說這金釵的來歷,上麵雕鏤含義,珍珠飛燕的金貴。又說自己初見此物時的驚艷,拿到手的難得,又說極想要弦姬戴上來看。   弦姬笑吟吟的,躺在他懷裡,把玩著金釵,又催他吃麵,自己去梳妝打扮,抹粉戴釵。   原來,張玦自那時去蒻城結交了彼處人物,便常思念。每一兩個月,或二三個月間,不時前去,訪會一遭。那裡軍民人等,亦感戴他的恩德,每多歡迎。至彼方歡會,至多半月,便思念山中家裡,就告辭回山。   弦姬亦也習慣了張玦不時出山,有時將些禮物歸來,都是女孩子喜愛的玩意兒,如何不好。又多得張玦與她述說山外的事物,亂世裡的人情。   山外的雪已停,山裡亦冷得正好。這一夜,月至梢頭,還不見張玦下來。弦姬便點根蠟燭,上樓來看。人在家裡,門皆不栓。弦姬一手舉著燭臺,一手護著燭火,側身頂開了門,正見張玦坐在書桌之後,呆呆地出神。   張玦見門開了,轉頭來看,正見弦姬入來,且穿得略單薄。忙起身,將自己外蓋的一件棉絮披掛,輕輕掀落,一麵嘴裡說:“這麼夜了,你還上來?仔細凍著了。”一麵兩三步並過去,給弦姬披上了暖暖。   弦姬得了張玦,先把手出去,握一握他的手,覺著手心裡暖熱,才答言道:“你才是呢,這麼夜了,還不回房,在這裡發什麼愣?”   張玦聽了這問,呆了一呆,接過弦姬手裡的燭臺,回身去書桌旁。弦姬亦隨他過去。見他放了燭臺在桌上,慢慢坐下在桌後椅子裡,也將身挨上了,一坐坐在了張玦腿上。   張玦抬手懷抱著弦姬,將臉抵在她肩上,嘴裡喃喃地道:“你說,世上真有……真有永不改變的事麼?”   弦姬問道:“什麼?”   張玦隻續道:“塵世間滄海桑田,世事無常,以天工造化,如此廣大無邊,尚且更易,何況人心?”   弦姬便想到了姐姐說的話,回道:“世間人皆如此,人心易變,非隻一日。”   張玦抬頭一看,弦姬眉目清秀,臉上映著燈火之光,又嘆道:“我何嘗不知?隻是人心之變,因何緣由?我曾聽師父說,混沌之初,荒蠻太古之時,人皆茹毛飲血,一無所有,竟能降聖人,舉賢明,禮教傳於天下。至今如此殷富,反舉世奸邪,無人向善,豈非因有而失,因得而喪?”   這裡弦姬聽了,默默無言,亦麵向鏡淵,靜靜看著他。   張玦再續道:“我在山外,見豪富者以家財為滿,容顏者以嬌姿為恃,年長無德,以輩欺人,年幼無知,以力作惡。此皆世所多有。更有自為高人一等,有才藝之長,便生輕鄙,有勞苦功績,便不自重。還有一等,自為吃苦受難之多,便眼內無人……唉……世間有多少虛妄無用之念,竟能作自滿之資。竟有人以醜惡愚拙蠢樣,自標為特立獨行,如何不叫人心寒意冷,悲戚感慨?”   弦姬聽罷出言慰道:“此等人,得勢之時盡其驕奢,一旦失卻,那衰敗落魄,何等淒慘。又何需為他憂心?不如自顧安寧,且享一點家中樂事,豈不是好。”   張玦道:“雖然如此,但人生於世,豈能不與他人結交?縱然是在這裡,如此遠離人世,這許多年,我也見得不少。”   這弦姬見說,自己回思起來,姐姐的言語又浮上心頭,開口說道:“若人不自滿自是,便無以為生,那麼得失之間,悲喜交替,也不怪如此愚昧。佛說,無常是苦,世間豈有常住不壞之物?於人來說,無常之間,也隻不過得失二字而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說罷了這幾句話,自己細細一嚼,倒省起來,亦跟著起了憂鬱悲戚之感。卻奇張玦竟不答言,又轉眼去望他。   誰知張玦聽了弦姬的話,怔在那裡。這幾句言語,雖隻唇內口中,音聲傳來,於他卻好似眼見目睹的一般。其中‘不自滿自是,便無以為生’這一句,尤其厲害。張玦聽了這一句,倒如在生死關頭,性命根本上掙紮也似。   弦姬見了他的樣子,亦不敢再言。兩個默默相對,半晌無語,至夜中時分,方去歇息。   這一夜,兩個又各懷心事,都睡不著。   冬日苦短,雖隻一二日間,也覺難挨。那夜張玦與弦姬議論過後,這兩天裡,常似有話要說,卻一直不見出聲。隻是悶悶的,一個人獨自思索。   第三日上,弦姬一耐再耐,終於忍不得了,明明地拉了張玦來,照麵問道:“當初咱們倆成親之時,對天地設誓,互相不得欺瞞一事。你這兩天心事重重的樣子,知道我多憂心麼?”   張玦眼見卻瞞不得久了,先是默默地垂頭不語,才拉了弦姬的手,去床邊坐了,方把心裡的話,說出口來。他低頭不敢看向妻子,隻是這般撫摸著她的手,道:“你知道我師父凈虛道長,當初為我倆定親,不多久便就出山去了。他曾說,倘若平安無事,必有音信來到。如今許多年過去了,仍不見半點消息……”   弦姬見張玦說出道長,自己也思念起來。知道張玦幼年之時,若非道長,隻怕無依無靠,縱然不死,也不得進山來,結此一段姻緣。自己與張玦成婚,也是道長姐姐恩賜,其實恩惠非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