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鎖龍之井(二)(1 / 1)

三人躲藏好後,一群身著黃色僧衣的人打著火把,在一名絳袍僧人的帶領下走進廟內。他頭戴紅冠,臉被孔雀圖樣的麵具遮蔽,身後的隨從們手上都纏著紗布,似乎是為了包裹被削砍受傷的手指。絳袍僧人一腳將狗頭踩碎,又一掌將羅漢頭打翻,罵道:“你有什麼功績,配受香火供奉?”   那打翻的羅漢頭落下臺子,好巧不巧,正砸到劉子季腳上,他下意識想吃痛大叫,還好沈飲冰及時捂住他的嘴巴,他隻得忍痛將腳一點點從塑像下拉出,心中暗自咒罵道:“這禿驢不敬神明,應該和這羅漢頭一樣摔至地上,流血而死。”   那僧人辱罵完供奉的神佛,便走到絆倒沈飲冰的井邊,虔誠地向枯井朝拜。嘴中念道:“我見您頭戴王冠,手執釘錘,神輪托在掌上,您的身軀高大無法測度,光芒四射燦爛輝煌,從各方都難以正視,您的光焰恰似那熾火燦陽!您以日月為目,麵如熾火,以自己的光輝普照宇宙。天地之間唯為您所漫布,四麵八方唯為您所遍透,看到您那奇異可怕之形,三界都被嚇得發抖!”   僧眾們也和他一起念著這詭異的頌詞,整齊地跪倒在枯井前。   他脫下纏在手上的紗布,露出總共隻剩下四指的雙手,被削去的六指以木製的假肢替代,而在無名指假肢上則戴著精致的銀製戒指,上麵雕刻著開屏的孔雀。他接過隨從遞來的紙錢,點燃後扔進井中,紙錢落入枯井,片刻後就隨著井裡的煙霧妖異地上升,煙霧迅速彌散到了破廟的每個角落,在每個角落巡回後,煙霧又開始聚攏,縈繞在幾名隨從身邊。   絳袍僧人大口呼吸著煙霧,隨後便如同被邪祟附生一般,圍繞著那幾位隨從狂舞,口中念著:“我是起源、毀滅和存在,我是無上的大自在主,我既是吞滅一切的死,也是孕育一切的生!我是你們所敬仰的,永恒不滅與不可名狀的一切!煉獄永無止境,唯有與我化為一同,劫數才告終結!”   被選中者與身邊人擁抱之後,就被教眾架住雙手。僧人拿出兜裡的青銅匕首,貫穿他們的胸膛。受刑之時,他們卻未發出一聲嗚咽或悲號,而是雙手張開,擁抱縹緲的煙霧,像是在接受賜福。僧人將屍體開膛破肚,取出內臟。他的刀法熟練而沉著,冷漠得像是在屠宰一頭牲畜。   僧眾們整齊排好隊,雙手接過同伴的新鮮內臟,虔誠的唱誦一段佛經後,便將內臟囫圇吞下。他則伸出細長而有倒刺的舌頭,從太陽穴處鉆入屍體的頭顱,將尚有餘溫的腦組織從頭中扯出,盡情吸食其中腦髓。   分食結束後,他把餘下的軀體扔入井中。那井似乎深不可測,屍體墜落了許久才傳來回音。隨後僧人再度繞井狂舞,口中吟唱起咒語,那咒語怪異非常,如同妖怪的囈語。   “若去傲慢癡愚,矯正迷戀之過,根絕諸神欲望,全神貫注純我,離卻苦樂雙昧,其心不受迷惑,皮肉滅絕之後,此人方能達到,永恒不滅之所。”   吟唱完畢,他便狂笑著躍入井中。笑聲在破廟之中回蕩,直到被更大的破碎之聲掩蓋。   這是在乾什麼?舉行某種儀式嗎?三人目睹眼前這宛如地獄的景象,被嚇得屏息噤聲。   此時,井底卻傳來浪濤拍擊石壁之聲。這口井,似乎與海底的深淵相通!   昏黑的浪濤從井裡噴湧而出,隨從們無不跪地叩拜,迎接那黑浪的到來。那黑浪之後,傳來威嚴的龍吟,在那井中竟鎖著一條龍!它掙開井底的鎖鏈,踏浪飛出。跪拜的僧眾在被黑浪沾染之後,便隻留下一具空蕩蕩的皮囊,僧人們的皮囊猶如疥蘚一般黏在龍身,隨著它一同飛入高空,沒入無盡的黑夜之中。   這邪教拜的難道不是孔雀嗎?怎麼會釋放出一條龍?無數疑問在三人心中湧現,但或許他們永遠都得不到解答。   那黑龍在飛離破廟之際,稍一擺尾,烈焰就從破廟屋頂騰起,本就破舊的寺廟已隱隱有坍塌之勢,再經此一震,腐朽的木梁被烈焰扯倒,即將堵死廟門。   沈飲冰想拉著其餘二人跑出破廟,卻感覺身後有一絲說不出的反常,那怵人的笛聲,竟不知在何時停了下來。   他轉頭回望通風的小洞,發現竟有一人趴在自己的肩頭,正是那剛剛投井獻祭的僧人!隻是他不知何時褪去僧袍,換上了一件尋常的蓑衣。   他正欲退後閃躲,卻發覺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不錯,這麼快就發現我了,比一般人快了一刻鐘啊。”僧人奸笑道。“如此特別的犧牲,得趁熱生吃了心肝,才能更好地服侍無上尊者。”他從麵具的鳥嘴中伸出帶有倒刺的長舌,正欲以舌為刃將沈飲冰活剖,卻觸到其攜帶的符籙。一陣蒼藍的波濤驟然騰起,將僧人禁錮。關水雲借機念決解開束縛,一掌將廟側鐵門的大鎖震碎,劉子季則在慌亂之中,給僧人心窩猛踹一腳,就同其餘二人一起跑入鐵門。   三人拚命地在門後暗道之中奔逃,眼見微光從前方傳來,似乎見到了生的希望,倉皇地向那方跑去。沈飲冰腰間的撥浪鼓隨著他的奔逃沒命地搖動,清脆的鼓聲在暗道內來回傳響。   片刻之後,他們終於到達了微光所在之處,臨近一看,原來是從頭頂的巖石縫中漏下的月光,麵前的通道也被碎石堵死。“天殺的,我還以為這是什麼暗道的出口,這麼小的縫隙,我們三人如何通過?小鵝子,你那把大劍呢?不會還沒用吧?“   “它似乎還是沒有回應我。”   “該死,那符籙也不知困住那個半人半畜生的家夥多久,我可能得在這鳥地背水一戰了!”關水雲大罵道,一腳踢向麵前堵死的墻壁。   此刻卻突然觸動了某種機關,身旁的兩麵墻壁隆隆作響。   “這位是不是觸碰到千百年都沒人碰到的機關了!會不會這墻壁後麵,就藏著什麼神兵利器,或者武林絕學?”劉子季正幻想之時,兩旁的墻壁居然擠壓過來,好似移動的鐵山。   他連忙後退,卻踩到一件青衣之上,他定睛一看,那青衣之中,竟裹著殘缺的屍塊,想必是被這墻壁活活擠壓致死。   “這下好了,本來我們還有點希望能逃走,這下徹底沒了。”   如今前有機關,後有追兵,三人猶如掉入天羅地網。   “褻瀆佛母之人……逃不掉血與火的審判!”那僧人從黑暗之中飛出,癲狂地笑道。他的下半身化為怪鳥,整個人看起來像是人為縫合的妖物。   “鮮嫩的犧牲,我要好好品嘗你。”他伸出帶有倒刺的長舌,向三人撲來。   說時遲,那時快,閃電撕開黑夜,萬道雷聲響起,以呼應著撥浪鼓的召喚,疾馳的雷電劈開地麵,如浪濤般湧入暗道,匯聚於沈飲冰的身側。霎那間怪人的軀體便被焚為焦炭,隨後雷雲裹著三人離開郊野,然而過快的速度卻讓三人頓感天旋地轉,意識模糊。   第六章禦海司   翌日,沈飲冰從床上醒來,卻發覺窗外天空已變得晴朗明亮,昨日的一切宛如幻夢。   “這裡是……衡州醫館?”沈飲冰觀察著身旁熟悉的藥爐,自言自語道。   “曾經是,不過現在被我們臨時征用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守在病床旁的女人說道,正是那日雷諾的同伴,不過此時她已褪去鶴氅,脫下青巾,隻著一件黑色紗裙,但仍如前日那般冷峻。   “我叫上官時雨,此番前來便是邀請你們協助調查,加入馴浪師。”未等沈飲冰詢問,她就先說明了來意。“你昨日敲響撥浪鼓,被召喚的雷電送至該處,兜裡還揣著一片墻壁碎片,我們在那片繪有孔雀圖案的墻壁碎片內部,發現了一塊源自舊文明時代的竹簡,其上的文字給我們提供了相當多有關屍鄉宗的情報,雷諾已經前去破廟調查了。”她邊說著邊點燃手邊的一炷香。看來你們確實見過孔雀圖案,也盡力得到了有用的情報,因此,可以給你們一個加入馴浪師的機會。   隻是,屍鄉宗中有不少利用異術害人之徒,因此,進入禦海司,成為馴浪師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很可能會遭遇不少意外,比如突然變成蟲子,瘋狂啃噬同伴,並且再也變不回來之類的,也有因禍得福,身首分離都不會死的,雖然他每天半夜腦袋都會自動脫離脖子夢遊,你,可想好了?”上官時雨從袖中取出茶盞,呷了一口,微笑著說道。   “嗯……我思考一下。“   “好,如果願意配合的話,請在這份契約上簽字畫押。”上官時雨拿出紙筆,遞給沈飲冰。   正當他們溝通之時,衡州醫館卻迎來了一名不速之客,他自暗黑的雨幕中走來,穿著尋常蓑衣,鞋上沾滿泥濘,似乎經歷過長途跋涉。   醫館的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名女子前去應門說道:“大哥,現在已是半夜,郎中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