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禦海司(1 / 1)

翌日,沈飲冰從床上醒來,卻發覺窗外天空已變得晴朗明亮,昨日的一切宛如幻夢。   “這裡是……衡州醫館?”沈飲冰觀察著身旁熟悉的藥爐,自言自語道。   “曾經是,不過現在被我們臨時征用了。”守在病床旁的女人說道,正是那日雷諾的同伴,不過此時她已褪去鶴氅,脫下青巾,隻著一件黑色紗裙,但仍如前日那般冷峻。   “我叫上官時雨,此番前來便是邀請你們協助調查,加入馴浪師。”未等沈飲冰詢問,她就先說明了來意。“你昨日敲響撥浪鼓,被召喚的雷電送至該處,兜裡還揣著一片墻壁碎片,我們在那片繪有孔雀圖案的墻壁碎片內部,發現了一塊源自舊文明時代的竹簡,其上的文字給我們提供了相當多有關屍鄉宗的情報,雷諾已經前去破廟調查了。”她邊說著邊點燃手中的一炷香。   “看來你們確實見過孔雀圖案,也盡力得到了有用的情報,因此,可以給你們一個加入馴浪師的機會。   隻是,屍鄉宗中有不少利用異術害人之徒,因此,進入禦海司,成為馴浪師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很可能會遭遇不少意外,比如突然變成蟲子,瘋狂啃噬同伴,並且再也變不回來之類的,也有因禍得福,身首分離都不會死的,雖然他每天半夜腦袋都會自動脫離脖子夢遊,你,可想好了?”上官時雨從袖中取出茶盞,呷了一口,微笑著說道。   “嗯……我思考一下。“   “好,如果願意配合的話,請在這份契約上簽字畫押。”上官時雨拿出紙筆,遞給沈飲冰。   正當他們溝通之時,衡州醫館卻迎來了一名不速之客,他自暗黑的雨幕中走來,穿著尋常蓑衣,鞋上沾滿泥濘,似乎經歷過長途跋涉。   醫館的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名女子前去應門說道:“大哥,現在已是半夜,郎中都睡了。”   可她才發現,眼前居然空無一人,她太過困倦,便把門關上,當作沒人敲過。   而在此刻,一隻怪鳥趁機啄破紙窗,飛入館內。   “如果發生意外,我們將賠付您所有的喪葬費?不是,你這意思是……我們在出任務時候壯烈犧牲,還隻賠喪葬費?這麼摳門?“沈飲冰看著契約上的字吐槽道。   “其他部門還不一定有這種待遇呢,再說了,加入我們必須完全自願,你有足夠的時間思考。你的朋友們都已經答應了。”女子將盞中綠茶飲盡,漫不經心地回應。   他沉思片刻,最終還是簽字畫押。   “我欣賞你的勇氣。”她接過契約,吹滅將要燃盡的香。窗外的天空頓時變為將明將暗的灰色,耳邊也傳來大雨滂沱之聲。   “從昨日半夜到今天淩晨,你一直在昏睡,直到我們在你的夢境裡簽訂完契約後,你才醒來。現在你走出房間,打開這館中房間的第三扇門,不被人發現的話,就能加入我們,也算是對你的小小考驗。”   她隱入窗外的大雨之中,聲音仍在沈飲冰耳旁縈繞。沈飲冰輕聲走出房間,以免驚擾了熟睡的病人。但此刻他卻聽到了不遠處傳來的沉重腳步,便不再顧忌,光腳沖出房間。   “迷途之人,你在何處?”怪鳥化為著蓑衣者,逐間尋找著沈飲冰。   沈飲冰在滿是水漬的長廊上疾走,若不是扶著墻壁,不知要摔倒幾次。他瞅見迫近的燈火,四肢並用地奔向第三扇門。眼見燈光越來越近,他卻一個不小心,跌倒在門前。   “是誰在那裡?站住別動!”正要發現他時,燈火轉向,傳來洪亮的人聲。沈飲冰暫且鬆了一口氣,推開封閉的大門。   眼前是一間敞亮的大廳,廳中的所有建築與器具均由蒼藍的波濤構成,門口的匾額上墨水匯聚成“禦海司”三字,正中是一座俠客踏浪屠龍的雕塑。   “歡迎你們的加入,恭喜你們向大海邁出了第一步,小孩。“迎接他的卻不是上官時雨,而是雷諾,他剛從外麵回來,還沒來得及脫去蓑衣,他露齒微笑以示歡迎,口中雙齒卻如劍戟般鋒利,滿是肅殺之氣。   另外二人也從房間裡走出。“好兄弟,我先前都沒有被說動哦,我可是聽說你加入,我才加入的。”劉子季將手搭在沈飲冰肩上,笨拙地套起近乎。   “小鵝子,乾得不錯,我們終於能加入了。”關水雲也笑著走來。   “跟我來,我們去辦案室,和你們討論事情經過。”   在雷諾的帶領下,幾人穿過長廊,在府內穿行。即使是在深夜,府內依舊人來人往。服裝各異的馴浪師在局內急匆匆地奔走,一名道士在倒騎青牛時道冠不慎掉下,露出了鋥亮的禿頭。一個薩滿正在工位上圍著水盆跳大神,似乎是在祈福自己任務順利,一位帶著枷鎖的和尚對著一本有嘴巴的書唱誦著《金剛經》,書中傳來痛苦的嘶吼……每位馴浪師都以奇異的方式忙碌於自己的任務。   “我們到了。”眼前的房間,墻上貼滿了各個“可疑地點”的訊息,正中是一塊龐大而精致的沙盤,沙礫隨時間不斷變幻形狀,堆積成山水的模樣,沙盤之上繚繞著飄渺的雲霧,以某種規律在各地之間流轉。   雷諾指著沙盤,給三人介紹道:“這是模擬整個衡州的沙盤,上麵的雲霧代表著靈炁,靈炁是人和天地感應的基礎,唯有催動周遭靈炁,與天地感應,方能施展法術,幾乎世界上所有靈異的發生,都與靈炁脫不開乾係。靈炁聚集,說明有異象將會發生,並且靈炁聚集之處,往往會孕育出兇惡的異獸,因此靈炁聚集之處都會被列為‘可疑地點’加以監視,並且盡快探知靈炁聚集的原因。目前,你們昨夜探索的破廟處的雲霧形成了一個漩渦,意味著四麵八方的靈炁都向那處聚集,我們將會派人前去監視。“。   “那這裡,怎麼沒有一絲雲霧?“沈飲冰指向墳山不遠處的郊外,那地方沒有雲霧,在地圖上看得很是真切,但其中蘊藏的秘密卻隱藏在危險的未知之中。   ”這是‘靈炁真空’現象,有些地方沒有靈炁環繞。但是仍然發生了無法解釋的神異怪象,比如產生未知的汙穢,這地方是一處舊文明時代的遺跡,目前已經被禦海司暫時封鎖,因為曾經發掘現場的隊伍遭遇了劫難。”一名文質彬彬的青年回復道,他身穿僧袍,手中拄著一支檀木拐杖,被仆人攙扶著走出房間。“這位是殷博士,我們衡州天淵閣的研究舊文明遺址與梵文佛經的專家,其家三代均從事佛經翻譯與解讀工作,其父則是大名鼎鼎的高僧見如法師,衡州人稱他為‘活羅漢’,叔父則是衡嶽寺的主持不空大師,他代表孔知縣來監督案情進展。”雷諾介紹道,“殷博士,這三位就是發現竹簡的少年,沈春鵝,關水雲,還有劉子季。上頭要求七日內破案,但現在調不來人手,官府的衙役捕快也不堪大用,隻能叫上這兩名少年。”   “阿彌陀佛,我原本在家父失心瘋後暫時在天淵閣負責梵文翻譯,一直做到現在。家父自那遺址被救出時雖遍體鱗傷,手中卻死死攢著一塊竹簡,他拚死救出的竹簡,與幾位少年獲得的竹簡,正是同一片竹簡,竹簡本有四段,現在還缺失兩段,應是在此案賊人手中。此案賊人不僅犯下滔天罪行,還可能參與謀害我父,我必要拿他歸案!”他說得慷慨激昂,言至激動處,話語卻被幾聲咳嗽打斷,仆人連忙拍背安撫。   “那片竹簡上的內容,可以翻譯出來嗎?“沈飲冰問道。   殷博士命令仆人拿出一堆等身的厚重筆記,稍加翻找後回答道:”屍鄉宗一般將教內的重要情報以梵文寫作,偽造成佛經傳遞,但從目前的兩塊竹簡分析來看,講述的卻都是傳說故事,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薩為懲罰不信仰祂的異端,摘下座下孔??,引水淹城,屠戮異端教徒的故事。你們發現的那片竹簡,主要描述了降下災難的‘孔雀大明王’的形象,是一名騎乘孔雀的僧人,應該正對應著孔雀圖案。這些故事雖有研究價值,但好像也和本案關係不大。”   “孔雀,黑龍……”沈飲冰想起昨日經歷,便盡數說與眾人聽。   雷諾拿筆一一記下,說道:“我去之時,那裡隻剩下焚燒的灰燼,看守破廟的老者也不知所蹤,就先暫停了調查,我待會再去尋找你說的暗道。”   待到沈飲冰敘述完後,他盤問了幾個細節,便合上筆記,開始介紹起第一個案件的案情。   “前天酉時左右,在衡州北方郊野,有孩童發現一具被焚燒得麵目全非的屍體,其四肢和頭顱均被人以鐵繩鋸下,放在青銅鍋中蒸煮。現場發現了萬字符形狀的火堆,同時我們還探查道,兇手身上有孔雀刺青,結合你們昨日經歷,可能是屍鄉宗殺人後在現場擺起儀式,以作祭祀。   最後經過多方調查,發現死者是一名馴浪師,名叫張重三,年歲23左右,他和幾百名馴浪師一起乘坐“尋仙號”破浪舸越過葬灣,去海中尋找‘佛陵’。根據與該船的通信往來,馴浪師們已經成功挖掘了墓穴,帶著其中發掘的珍寶與古籍滿載而歸,它本應在近幾天就成功靠岸,但不知為何,它沒能按時歸來,船上的馴浪師自然也不知所蹤,現在突然有馴浪師被人如此殘忍的殺害,想必其後一定有值得探尋的詭異。   尋仙號?沈飲冰記得,二哥似乎上的就是這艘船!按照雷諾所言,這艘船上的人,難道全都遇難了?   “23歲的青年……一般這種邪教祭祀儀式,不是應該會抓童男童女嗎?就像《戰河神》中故事那樣,兒童更加‘純潔’,還容易得手。”關水雲率先提出疑問,她思考的方向,總是與常人不太相同。   “屍鄉宗並非一般的邪教,他們的教義認為獻給天神的人牲應該年輕力壯,這樣可以經受更多殘忍的折磨,以此更有效地消除身上的業障,同時發出的哀號更大,更有力,可以傳播到天神耳中,讓天神與民同樂。”殷博士打開筆記,一字一句的念著,“今年是蓂夜2987年,距離所謂‘無間輪回’還有13年,教徒須得多加祭祀,才能脫離苦海,逃出無盡輪回,到達孔雀大明王所許諾的‘永恒不滅之所’。”   “折磨?那為啥昨天我們看見的祭祀現場,那些教徒未被折磨,反而安詳地死去?”她繼續追問道。   “對於教徒而言,祭祀為‘至高之業’,他們堅信通過獻祭自身肉體,可在死後與孔雀大明王化為一同,逃脫輪回。這種獻祭大多出於自願,且獻祭者多為地位較高的信徒,是他們主動接受祂的‘福澤’,因此死亡的痛苦會盡量減少,當然,過多的折磨之後,肉質應該不會很鮮美,也是原因之一。”   “還是先回到案子上吧,這種東西還是不要知道過多。”雷諾打斷道。   “雷師父說的對,你們道教推崇‘多知為敗’,過於追求外在的知識,是對生命的一種濫用,知曉的有關這種邪教逆道的知識太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走火入魔的概率就會越大,古戰國時代的聖人莊子曾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便是強調不要過多涉足此類知識,否則將危害自身修煉。”   “那你咋知道這麼多?”關水雲依舊不依不撓地問道,似乎對這種奇詭的事情很感興趣。   “別吵了!聊案子!殷博士,等有時間你們再聊!”雷諾吼道,二人不得不停止討論,轉而聆聽他的分析。   “根據查閱內部資料,張重三等人挖掘的佛陵可能藏有屍鄉宗的典籍或珍寶,因此極有可能是屍鄉宗的信徒綁架了他,並逼問他古籍的去向,從兇手殘忍的手段來看,應該是沒有得逞。”   綜合分析,兇手可能是一位虔誠的屍鄉宗教徒,他的手臂上有孔雀刺青,可能已經實施過多次犯罪或者知曉我們破除疑案所用的聽雨眠之術的存在。   因此,這此行動可能會遭遇些許兇險,明天我先帶你們去見各自家長,得到允許後再去你們所說的廟後暗道,看看會不會有新發現。”雷諾說道。   “不必了,我和春鵝的爸媽肯定都同意的。”   “此行可能遭遇危險,還是和家長溝通一下吧。“雷諾反駁道。   “都說了不必了!我們兩個的父母都死了,有什麼好問的?”關水雲吼道。   “我家不在本地,也不必勞煩你們去了。”劉子季也說道。   “打擾了。那我們去破廟調查,發現新的進展再告知殷博士。”雷諾回道,安排過後,關水雲先帶沈飲冰回家,劉子季住回旅館,明日再行探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