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望穿風雪(1 / 1)

空氣裡彌漫著書墨的味道,四周擺滿了高高的木書架,架上書籍林林總總,還有許多沒有裝訂成冊的老舊紙張。   一張巨大的沙盤放置在房間中央,占去了房內一半麵積,寬敞的房間看上去就顯得有了幾分擁擠。   洛明彰雙手撐在沙盤邊側,借著從拱窗射進來的陽光,目光在沙盤上流轉。   世曜錯綜復雜的地形地貌全都被精細地刻畫了在了沙盤上麵,山脈、城池、河流、湖泊...每一處都栩栩如生,細致入微。   巨大的半島,在世曜的西北方突了出去。   三麵環海,那些卡冥人就生活這裡,半島唯一與世曜相連的土地,被大萬山脈完全攔斷。   長墻“冰龍”一路順著大萬山脈,東西兩頭端連海洋,將大萬山脈隔成了南北兩個部分,將四分之一的山脈攬入到了世曜的國境當中。   共計有十三個關隘,均勻分布在長墻上。   而洛明彰現在所處的凝天關,則是位於長墻中段一條呈西北和東南方向延伸的河穀內。   長墻的糧草主要來自五座城池,其中供糧占比達到超過四成的紅巖城,是在大萬山脈南側的一片丘陵地裡,位於凝天關的西南方向,兩地之間實際直線距離五百一十三裡。   相距最近的四個關隘,軍隊糧草全都來自於紅巖城,凝天關就是其中之一。   紅巖城中的糧倉裡,儲存著大量為長冬準備的糧草,可是就在五天前,被潛入城中的卡冥人一把火燒了大半。   洛明彰自然明白,卡冥人打算在大雪封山之前發動南侵,看準了這個節骨眼放火燒糧,逼他們遣散兵力,從關中調兵到供糧的城池,提前將糧草運至長墻。   明知是圈套,現在也不得不做。   因為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卡冥人也潛入了進來,若要是再起火,沒了糧草,不用卡冥人進攻,長墻的大軍都熬不過這個長冬。   “讓莊將軍過來一趟。”洛明彰開口喊道。   “是。”   緊閉的房門外,士兵匆匆離去。   不一會兒,凝天關主將莊應人便趕了過來,推門而入。   “大統帥。”   “應人,你覺得運糧的兵力該從哪裡分調?”洛明彰詢問道,他想聽一聽莊應人有什麼想法。   莊應人托著下頜,目光隨著洛明彰一同掃視著麵前的沙盤,思考良久。   “反正不能從我們這裡調。”   莊應人也明白,這一次,卡冥人依舊會以凝天關為主要進攻目標。   其他關隘所處的地形,無法承載卡冥人大軍快速南下,即便是成功攻下了關隘,別處關隘的軍隊也能很快地沿著長墻趕來,進行包夾。   卡冥人隻有攻下凝天關,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沿著凝天關所處的這條河穀沖出大萬山脈,殺入世曜。   “要不就從離供糧城最近的關隘中分別調取一部分兵力,沿著小路直達城中。”莊應人說道,“這樣的話,能將整個運送糧草的時間縮到最短,可以及時回防。”   “我認為其他的地方可以先緩一緩,隻需要先考慮紅巖城。”以洛明彰對卡冥人的了解,即使他們再想放火,去燒毀其餘四處城池的可能性也並不大。   莊應人沒有說話,靜靜地等待著,知道洛明彰肯定是有更好的想法。   隻見洛明彰轉身走到後方的書架前,嫻熟地從書架上取下一張折疊好的圖紙,招呼莊應人來到房間裡唯一的書桌前。   洛明彰攤開了手裡的圖紙,平鋪在了桌麵,他取火點亮了桌上的油燈,憑著微弱的黃光,圖紙上變得清晰起來,是一副相比沙盤更加詳細的地圖,上麵繪製著長墻附近的區域。   “我打算從這裡調。”洛明彰伸出手指,點在了地圖上。   莊應人把頭湊向前去,雙手撐著書桌的邊角,兩眼的目光看向洛明彰所指。   “北門關?”   洛明彰所指的北門關,位於凝天關的西側,是最近的一個關隘,相距一百五十裡,離紅巖城更近一些。   “從北門關裡調取一半的兵力去運送糧草,能保持其他關隘的鎮守兵力,以防進攻。”洛明彰解釋道,“即便是卡冥人進攻北門關,我們凝天關也能第一時間趕往支援。”   “的確不錯。”莊應人顯然十分認同洛明彰的話,繼續說,“而且北門關離紅巖城近,沿小路直南而下,五天就能到紅巖城,快一些的話,四天就行。”   “不走小路。”洛明彰搖了搖頭,他的手指在地圖上滑動,“讓軍隊順著長墻過來凝天關,從凝天關出發,沿著河穀南下到紅巖城,運上糧草再原路返回凝天關,雖然往返會多花費一些時間,但是更安全。”   莊應人點了點頭,他知道洛明彰所說的更安全是指的什麼。   在北門關軍隊兩次經過凝天關的時間段,都能增加這裡的防守力量,以便抵禦卡冥人的進攻。   “等軍隊運糧入關後,再繼續讓他們沿著長墻,到其他關隘當中,陸續運送餘下四座城裡的糧草。”洛明彰繼續道,“耗時會長久一些,但是最穩妥,我們隻需要多留意北門關那邊的動靜。”   莊應人同意,這確實是最好的方法。   “大統帥,那我現在就去準備書信傳令。”莊應人站直了身,開口說道。   “嗯,去吧。”   莊應人離開過後,洛明彰將桌上的地圖重新折疊好,將其輕輕地放置到了書架的原位,動作中帶著幾分凝重。   轉身經過那扇拱窗時,他才注意到飄進來的朵朵雪花,外麵又開始下起了小雪。   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雪景,好似空中的每一片雪花都帶著冰冷的威脅,他並不太喜歡雪,特別是長冬時節的雪,在他的印象裡,長冬之雪總是為世曜帶來危機。   洛明彰伸出手,接起一片飄落的雪花,凝視著,仿佛都能聽到卡冥人沉重的腳步聲在裡麵回響,他緊緊握上了手,將這片雪花融化。   還不夠。   洛明彰走回到書桌前坐下,他拿起筆來,開始在一張信紙上書寫著。   房間內陷入靜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隻有筆尖劃過紙張和微風輕拂書頁的聲音,油燈上的火苗不斷閃動,搖曳著他側臉的影子。   並沒有過太久,洛明彰便放下了筆。   他把寫好的信件塞進信封裡,封好口,蓋上了他的印章。   身為世曜的大統帥,長墻上的主心骨,洛明彰深知自己的責任重大,他的決策至關重要,但凡有一個差錯都可能導致卡冥人大軍給世曜帶來毀滅,所以他必須謹慎地做足每一種準備。   洛明彰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寒意夾著細雪瞬間湧到了身上,卻絲毫沒能影響到他的步伐。   關隘內,士兵們身披厚重的鎧甲,排著整齊的隊形正在雪中訓練,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做準備,充滿決心的齊聲吶喊回蕩在河穀的古老石壁之間。   雪中的凝天關,更能感受出它的堅韌,能經受住任何風雨的洗禮。   洛明彰來到了一座石塔,這是關隘裡最高的建築,有十幾米高,在石塔的頂層養著很多信鳥。   “大統帥。”   石塔門口的信使還沒等洛明彰停腳,就已經向他行了軍禮。   洛明彰將手裡的信封遞給了信使,交待吩咐。   “是。”信使應許答道,隨後拉開了石塔的門,攀梯上塔。   片刻,一隻信鳥從上方的窗戶振翅騰飛,在它的腿上綁著洛明彰的信件。   這一封信,或許就是將來的希望。   洛明彰的目光隨著信鳥,飄向南方的天空,直至信鳥的蹤影隱沒在風雪裡,也沒有收回目光。   他的雙眼,可以望穿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