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米從容的坐到了普魯奇昨天解雇他時坐著的那張椅子上去,從側麵看了看旁邊那個南梁……哦,那個孩子。 即便能看到側臉,他依然覺得那孩子清秀到不像話,甚至該說是有些嬌。 若非脖子上的喉結標明性別,羅米一定會以為他是個留著短發的女孩子。 那個男孩不敢與羅米對視,隻是將正在謄抄的文獻翻過一頁,又將手中的鵝毛筆整了整,沾了沾墨水,正要下筆卻發現前一頁的內容還沒有抄錄完全,不得不又往前翻了一頁。 看樣子,他是被羅米注視的尷尬到手足無措了。 雖然那副模樣很可愛,但羅米可沒有那種特別的興趣愛好,注意到少年的尷尬後,他收回了目光,轉過頭,略帶玩味的看向那位神父大人。 普魯奇此時剛剛從發愣中回過神來。 他將木門從內栓上,略帶激動,麵目猙獰地走到羅米麵前,雖然低聲,但近乎咆哮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你知道你在做什麼?你在汙蔑七神們忠實的信徒!你,你簡直就是……” 老東西的神態表情還蠻到位的。 但他剛才心虛的表現太過明顯,羅米看著他的表演完全沒有絲毫動搖。 其實這才是常人麵對突然的,切中要害的指控應有的反應,先是心虛,然後會色厲內荏的反駁。 旁邊那個孩子被吸引了注意力,扭頭關注著這邊。 麵對來勢洶洶,看起來要動武的普魯奇,羅米的身體卻是一動不動,雙唇微動:“金貓旅館,很棒吧?” 這句話徹底的摧毀了普魯奇的心理防線 原本向羅米急步走來的他,在聽到這句話後,身體晃了晃,失力一般後退了兩步,倚靠在了旁邊的書架上。 “你,你怎麼知道。”他滿臉都寫著不解與難以置信。 羅米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默默的看著普魯奇,目光之中不是嘲諷,反而是……同情。 他知道,對於普魯奇這樣的人,這種略帶憐憫與同情的目光,就是擊垮其心理防線的最好辦法。 這手段本質上是利用他人內心的羞愧來擊垮他人。 盡管在如今的我們看來,同不過是一種取向而已,但普魯奇從小接受到的教育中,喜歡同性是滔天的罪惡。 在他認識到自己的取向後,無數夜深人靜的獨處時刻,他一定已經千百次的拷問自己,唾棄自己。 自己對自己的刨析,往往是最精準也最致命的,而羅米這樣子對視,就是讓普魯奇再次經歷那些拷問,隻不過,主拷官變成了羅米而已。 這就與自我拷問有所不同,被對視者會感覺自己的一切自以為的骯臟汙穢全都暴露在他人麵前,隻要還擁有羞恥心,沒有誰能夠撐得住。 普魯奇緩緩的將臉埋在雙手中,不斷的搓揉著,喃喃道:“你贏了,你贏了……別他媽,別他媽再那樣看我!草!” 他前半句聲音漸漸微弱,但後麵卻突然開始咆哮。 羅米始終麵帶微笑的看著他,這種從心裡上摧毀他人的感覺,他從初一後就沒再體驗過了。 普魯奇的咆哮,有些嚇到了旁邊的那個男孩,他趕忙收回目光,繼續手頭上的抄錄。 另一邊,普魯奇在咆哮之後,也不再言語,看起來,他已經認命了。 “金貓旅館”摧毀了普魯奇的僥幸心理,而羅米的視線則徹底擊碎了普魯奇那脆弱的心理建設,讓他惱羞成怒。 沒想到說出這個地名真的就讓他乖乖承認了,這不禁讓羅米對那間如都市傳說般的妓院產生了一些獵奇的猜想。 “別崩潰嘛,其實還是有得談的。”羅米慢悠悠的說道。 普魯奇看向他。 “長弓月的遺跡考察隊,我要參加。”迎著他的視線,羅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格羅塔說的時間是豐收月結束,而在豐收月之後的便是長弓月了。 聽到羅米的要求,普魯奇愣了一下。 一方麵,他沒想到羅米居然會知道考察隊的事。 另一方麵,他也不明白羅米提出這個要求的意圖。 類似的考察隊已經不是第一次組織了。 大陸上曾經歷過百年亂戰,邁瑞迪亞斯北部的領土在戰亂中被北地蠻族奪走,並且自此展開了近三百年的異族統治。 然而,一年前,那些蠻族不知什麼原因,突然撤走了。 起先,邁瑞迪亞斯不明情況,幾番試探,確認蠻族確實離去了,便開始逐步的收復失地。 在那些土地上,有很多百年亂戰前的修道院遺跡,而考察隊的目的,就是盡可能的發掘出其中有用的東西。 今日的七神教,在歷史上是斷絕過傳承的,其中有諸多因素,不過最重要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百年亂戰。 教廷總部的原址,就在被北地蠻族占領的土地上,大量的典籍,聖物都逸失在那裡,甚至根據流傳下來的歷史,彼時的教宗都死在了蠻族的斧刃下。 如今,蠻族離去,重組的七神教廷要確保自身合法性,必須要將那些迷失的宗教書目和聖物都控製在自己的手中,因而頻繁組織考察隊。 而無冬城是邁瑞迪亞斯現存領土中,最北部的幾個城鎮之一,在此之前,他們已經組織過三次考察隊了。 這項工作對於非研究者來說相當枯燥,路途顛簸險惡,而且因為是國王勢力先一步踏上那些土地,油水也不多,可以說是大多數人都避之不及的差事。 羅米看著他的表情,不悅的問道:“怎麼,有困難?” “不不,沒有,一點問題都沒有。”普魯奇惶恐的連連擺手,生怕羅米再提出其他更困難的要求來:“我隻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準備。” 普魯奇沒興趣去深究羅米提出這個要求的原因,他隻是感到慶幸,慶幸羅米提出的要求是他可以輕鬆完成的。畢竟是此次考察隊的領導層之一,小小的人員變動對他來說不過輕如鴻毛。 “關於人員配置,還有具體的考察地點與內容,你整理好資料,我會來取。” 羅米並不擔心暴露自己並非掌控全局,而是大方的要求這些資料。 因為他已經看出來,普魯奇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草包。 他必然不敢冒著毀掉自己一切的風險去坑羅米。 普魯奇沒有遲疑,點了點頭。 至此,羅米已經達成了此行的目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這算是復仇嗎?嗬,看著普魯奇剛才那滑稽的樣子,一年來受的氣也算是撒出去了。 旁邊的那個男孩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實際上,他根本聽不懂羅米和普魯奇在交談些什麼,隻是隱約感覺,神父大人有什麼秘密被羅米抓住了。 羅米起身時,他也隻是偷眼看了羅米一下,隨後便又繼續著手頭的工作。 他是布魯諾家族無數的私生子之一,在強調正統性的貴族製度中,身為非婚生子的他,日子並不好過,盡管布魯諾家族坐擁兩百五十多平方千米的土地,他依然需要找一份日薪不過一枚銀幣的工作來維持生計。 羅米向外走了幾步,將要邁出木門時,他猶豫住了。 他知道,一旦自己踏出這個門,那個單純的像白紙一般的男孩,恐怕會在不遠的將來遭受毒手。 他一直標榜自己是個冷酷的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尤其在穿越到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後更是如此 可,當他真正麵對一樁可以阻止的慘劇時……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對普魯奇招了招手。 已經完全放棄抵抗的神父大人自然是言聽計從,快步走了過來。 羅米揪住他的衣領子,將他扯出了藏書室,抵在墻上,冷聲說道: “那個孩子你不許碰,聽到沒有?” 普魯奇明顯不願,可當對上羅米帶著威脅意味的視線時,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順著眼,點了點頭。 隨後羅米又走進藏書室,到了那男孩的桌旁: “如果普魯奇對你有什麼奇怪的舉動,不要被他帶著走,大聲向周圍人求救,明白嗎。” 那男孩抬頭看了羅米一眼,隨後如觸電般收回自己的目光,點了點頭並輕“嗯”了一聲。 羅米看見那雙漂亮的眼睛,微微失神,隨後晃了晃腦袋。 該說的他都說了,他不是神,沒法掌控萬事萬物的走向。 再次警告了普魯奇後,他離開了藏書室,向修道院的大門走去。 窗外,目睹了全程的格羅塔先一步趕到修道院的門口等著他。 見羅米出來,他迎了上去,拋出了手中的鑰匙。 “幫你的房子換了把鎖。” 羅米接過鑰匙,問道: “赫米去哪了?他要參與這次行動嗎?” “他有其他事情要做。” “話說這種活你自己混進去不行嗎,非得過我這一手?” “別管那麼多,事已至此,做下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