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之旅·0戶苗寨1條狗·朋友(1 / 1)

西江之行,下榻千戶苗寨,客房門前趴著一條大黃狗,嘩啦啦的行李箱拖過,它的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這隻大黃狗讓我想起了家鄉的看門狗。    90年代的山東鄉下,改革開放的新風還沒有吹到的日子裡,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一條大黃狗——看門狗。   村裡的房子,好的人家磚墻壘砌一人高,窮的人家籬笆裡麵土墻一堆。防不住親戚禮道戶外偷窺,擋不住雞零狗碎夫妻吵架,更擋不住毛賊覬覦。   那時就連“萬元戶”都還沒有時興,糧食便是每家每戶的財富。   故事回到90年代。   村裡的老王是條光棍,勤勤懇懇也賺下了一間大瓦房,最近又築了一間西偏房,住了一條大黃狗。   這大黃狗跟所有的大黃狗一樣聰明能乾,勤勤懇懇守護著老王和這個家,白天能得個窩窩頭和一碗百米湯。   老李是老王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看得起老王的人,時常拎著兩瓶酒喊這個光棍去家裡吃飯。   老王對待這個朋友也從來不含糊,上梁翻瓦搭電,隻要老李喊一聲,自家的活扔下也來,逢年過節還塞給小李一塊錢。   每次老王來,老李的老婆總是炒兩個菜,每個菜炒兩個盤。兩盤靠近老李,兩盤靠近自己,老李從來隻夾自己盤裡的菜,老李的老婆也隻夾自己盤裡的菜。飯後自己的那盤有剩菜就留著,老王吃剩的全倒了。老王看得明白,卻從來沒有說破,他珍惜這份情誼。   有一天老王家秋後翻地挖到了一個金屬疙瘩。那些年,耕地建屋挖出古董來的事兒多了,老王這下可以說是發財了,雖然他不知道這東西值多少錢,但是捧回家的那一刻,他心裡就覺得自己要發達了。他想打完麥子就找個懂行的看看這個金屬疙瘩,於是天天放在枕頭下。   老李拎著兩瓶酒來到老王家,大黃狗一聲也沒叫,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這可不是不稱職,這隻看門狗具有著鄉下看門狗所具有的一切美好的素質。平時家裡來陌生人,大黃在綿長低頻的“嗚——”聲後是一聲嘹亮的“汪!”,一聲便鎮住的來人,便不敢再上前一步,這時屋裡便傳出老王的聲音:“誰啊?”如果是外麵敲鑼打鼓熱鬧起來,他也會跟著嗚嗚往往叫一陣,直到老王喝止。如果是老李來了,如果提著酒,大黃便搖著尾巴抬起前腳,發出一種高頻的“嚶——”的聲音,似在歡迎又似在歡迎,這是每次老王回來都能收到的禮遇。   無論下雨,無論風雪,大黃永遠豎著耳朵聽著,聽著隨時可能歸來的主人,聽著隨時可能冒犯這個家的毛賊,抑或是主人的唯一的永遠帶著酒水香味的朋友老李。   這一天,老李把喝多了的老王送回家,老王在門口送走了老李,順手丟給了大黃一個趕集時跟殺雞的要的雞屁股,摸了摸枕頭底下的金疙瘩,安心地睡了。   一夜寧靜,秋後的月光帶著麥香,和著燃燒麥秸烤熟蝗蟲的特殊氣息,老王借著酒勁睡了個安穩覺。   可第二天一覺醒來,金疙瘩不見了,老王翻遍了炕頭,出門一看大黃正在曬著太陽打著盹,上去就是一腳,抄起旁邊的棍子就打,大黃不知所以嗚嗚地夾起尾巴,它不知道主人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自己也從來沒有挨過這種打。   從此以後的幾天,大黃看到主人天天垂頭喪氣,日日沒精打采,還有一天忘了給他窩窩頭。但是大黃的工作卻沒有一刻鬆懈,隻是墻外的吹吹打打的新鮮事兒,它少了些興趣。   有一天,“嗚——汪!”“誰啊?”“我,老張!”   老王剛出門,就看到一個站在門口,正縮回邁進來的半隻腳看著西房裡探出的狗頭。   “大黃,別叫了!你是?”   大黃立馬轉了個圈繼續看著來人。“我!張村——隔壁村的修車的。”   那個時候縣裡還沒見過有汽車,出行基本靠自行車,所以每個村裡的修車匠都是紅人。   “哎?你有什麼事兒?快,先屋裡坐。”   老張用溝壑裡滿是機油的手挪了挪老王剛泡的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吐了個煙圈:“聽說,你得了個金疙瘩,你拿來我看看。”   “你是想收?”老王按壓下這幾日的不痛快,“還是隻看看?”   “上回也是那片地,我兩百塊收了一塊金疙瘩,合適的話……”   沒等老張說完,老王的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汗,“兩百塊”可是見也沒見過,想也沒想過的。這西間房也就花了150塊建起來的。老王立馬插話:“這疙瘩在我表弟家,他拿去說找人看看了,你這樣,我這兩天出趟門,要回來就給你送過來,看看!”老王一口氣說完,老張又把挪走的茶挪了回來,沒喝,站起身:“我在店裡等你。”說完就走了,大黃又打了轉,大概是看主人跟老張出屋的時候是笑臉吧。   可一轉身,老王又嘆氣了氣,比前幾天還厲害。   老王乾脆躺下,氣得把枕頭一腳踢出窗戶。   無巧不成書,這枕頭“啪嗒”正巧落在了西間房門口。   大黃立刻湊上去,“seng-seng—seng——”一陣嗅,然後汪汪叫了起來。   老王一看,大黃豎著身子,把繩子扯成了一條直線。從來沒見過這種狀態大黃的老王頓時不知所措,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嗖”大黃直接扯出了固定繩子的楔子木頭,從大門沖了出去。   老王嚇了一跳,這狗是瘋了吧。   老王一直跟著狗跑過了兩條街,大黃徑直沖進了老李家的臥室,老王跑進屋的時候,大黃咬開了老李家的枕頭,含出了那塊老王日思夜想的金疙瘩。冷在原地的是老王和老李的妻子,屋外是老李家看門狗的瘋狂的“汪汪!”聲。   老王拿著疙瘩,牽著狗,頭也沒回地走了。   老王再也沒人請出去喝酒了,但是大黃的夥食變成了每天一個白饅頭,晚上有時還能加根火腿腸。   故事講到這裡,後麵的事兒記不清了。   似乎我跟老李家的兒子小李很熟悉,他跟我說過這些事兒。   如今看到這條大黃狗,莫名的想起了家鄉的那些一生可能隻守護一個家庭甚至一個人的看門狗,它們一生的使命就是守護,沒有人在乎它們的出身,反正不是高貴的名犬,沒有人在乎它們的歸宿,永遠有代替它的狗,但是它從來不會因為不被在乎就慢怠自己的工作,矮墻外精彩的世界與它無關,領地和愛情也仿佛與它們無關。它們的一生如果細細想想是多麼的無聊與枯燥,但隻要主人一聲吆喝,那永遠豎著的耳朵會在第一時間順躺而下。   再看看,這苗疆的一條大黃狗,睡得多麼自在,睡得多麼自由。   如今我駐足看了看這條與我沒有任何瓜葛的大黃狗,卻從來沒有關心過家裡的大黃狗。   大黃狗,說是不在乎你,也確實沒在乎你,但是我心裡永遠記得你。   ——致我的大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