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磨磨蹭蹭地不想回宿舍,在外麵一個人轉悠到深夜,然後才拖著沉重的步伐上了樓,一打開宿舍門,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玉玲和袁袁都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小心翼翼地看我臉色,胡思不在宿舍。 我勉強地扯出一抹笑,拍了拍袁袁的肩膀,“不好意思啊,生日快樂。” “沒事沒事,我沒事。”她立馬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 玉玲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那天晚上胡思沒有回來,隱約聽見玉玲和袁袁聊天,說她請假出去住了。 我心裡樂的放鬆,簡單的洗漱了下,然後就上床睡覺了。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剛給沒電的手機充上電,瞬間幾十個未接來電彈了出來,我心裡一跳,該不會是導員已經跟張女士打了電話吧。 直到看見無數個“徐一”充滿屏幕,我才稍稍安心下來,給他撥回去。 他接的很快,聲音有些疲憊,“韓默之,你可算給我打電話了。” “對不起,我手機昨天沒電了。” “你……算了,你現在在宿舍?” “嗯。” “下來,吃早飯。” 我微微睜大眼睛,“你在我宿舍樓下?” 他的聲音有些幽怨,“等了一晚上了。” 我驚訝的啊出聲,外麵這麼冷,他等了一晚上? 徐一咬牙切齒地說,“所以你要是放我鴿子,就死定了,聽見沒有?” 不是出於本意的,我還是放了徐一鴿子。 我剛穿好衣服就接到了導員的電話,讓現在立刻到她辦公室去一趟,我內心焦急,早把徐一在樓下等我的事情拋在腦後,馬不停蹄地趕到了二樓老師辦公室。 我到的時候,胡思已經站在那裡了,並且眼眶紅紅的。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胡思一晚上沒回去,是在老師這裡待了一整晚。 我聽著就頭痛。 老師無奈的開口,大致意思就是幫我們壓下來,不上報學校了,但至於家長那邊還是要通知的,並且最後著重囑咐道,“你們兩個目前都還處於觀察期,如果一個月內再鬧出什麼事兒,直接上報,聽見沒有?” 導員敲了敲桌子,“那兩個電器我就沒收了,回去吧。” 我朝老師鞠躬,“謝謝老師。” 胡思也跟著我,鼻子嗡嗡地說了句,“謝謝老師。” 然後我們兩個一起走出辦公室,剛走到樓梯口,胡思就叫住了我的名字。 “韓默之。” 我轉身回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扇了一巴掌,清脆的巴掌聲使空氣凝固。 我不可置信地眨了下眼睛,被打偏的腦袋都忘了歸位。 胡思冷冷的盯著我,語氣不善,“宿舍咱倆隻能留一個,你明白我意思吧。”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而全程我都處於一個懵圈的狀態,直到她已經走出五米遠,我才緩緩回神。 要打回去嗎? 打回去的話就要鬧到輔導員那裡去。 那保研名額怎麼辦? 張女士那邊怎麼交代? 我越想越憋屈,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又緩緩鬆開,滾燙的淚在我偏頭的瞬間,奪眶而出。 我連電梯也等不得,直接從步梯下到一樓,目光迅速鎖定了即將走出大門的胡思,那一刻我的腦子是一片空白的,直接小跑步沖了過去,在胡思剛剛走出宿舍大門的時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向後一拽。 我看到她驚恐的看著我,我直接一巴掌扇了下去。 這一刻,憋在胸口的那口氣才舒坦了。 對不起了,保研名額;對不起了,媽媽。 我真的忍不了。 “韓默之!你瘋了!”胡思淒厲的沖我喊叫著,她的頭發被我打散,撲向我的樣子像隻女鬼。 我也氣紅了眼,在她撲向我的時候,絲毫不避,任她抓著我的頭發往後扯,扯的我頭皮火辣辣的,好像已經流了一地的血。 我又扇了她一巴掌,在同樣的位置,以更大的力度。 周圍來來往往的同學很多,很快便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看戲,卻沒人敢往前一步。 胡思徹底氣瘋,尖叫著在原地跺步,她顯然是沒想到我還會打她第二次,震驚地連拽著我頭發的手都鬆開了,“你會後悔的韓默之!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最後三個字她幾乎是拉著長音喊出來的。 我盯著她,腦子裡又想起她無緣無故舉報我的事情,於是又舉起手,胡思看我舉起手,下意識地偏身躲開,而我這巴掌還沒打下去,就被人拽住了手臂,瞬間我就像是被人鉗住了般,動彈不得,一股寒氣將我包裹住,我聽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走了,保安要來了。” 熟悉的嗓音沖開了我腦子裡所有雜七雜八的思緒,包括滿腔的憤怒,大腦一片空白地被徐一拉走了。 在場的同學眼睛齊刷刷地落在我們身上,徐一拉我走的動作太迅速了,以至於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我們剛下宿舍的大臺階,保安就沖了過來,用家鄉話大聲吆喝著,“怎麼回事?!” 徐一拉著我走。 我被徐一乖乖地拉著走。 我垂著眼睛,眼睛看向徐一的鞋,又看向他拉著我的手。 他拉著我走到學校的麗湖邊停了下來。 這大早上天寒地凍的,麗湖邊幾乎沒什麼人。 我的耳邊安靜下來,開始反應似的回旋起耳鳴聲。 徐一轉過身,“你怎麼回事……” 我直接伸手抱住了他,臉埋在他的胸口。 徐一說到一半的話頓住了,他摸了下我的頭,無奈地笑了,“韓默之,不許這麼犯規。” 我想徐一不管說什麼我都會哭的,我隻要聽見他的聲音就已經想哭了。 因為我早就在不知不覺間,無聲地將徐一劃成了我的人,無時無刻都會站在我這邊,會拉著我逃跑,一定會走向我的人。 所以當他略帶寵溺地說出這句仿佛有著無限包容的話時,我從昨天下午就積攢在心中的委屈,憤怒,擔心,害怕一瞬間全部都湧上心頭,酸酸的,軟軟的,熱熱的。 我一開始是小心的哭,後來逐漸啜泣,哭的無法呼吸,於是半張開嘴,哭起來像隻不知疲倦的蒼蠅,一直嗚嗚嗚,咽了半肚子的涼氣。 徐一任由我抱著他哭了會兒,然後雙手捧起我哭的熱乎乎、紅彤彤的臉,用袖子給我擦眼淚,“別哭了。” “怎麼被氣成這樣,都變成小河豚了。”徐一的聲音比以往要溫柔許多,“我可都看見了,你打人怎麼還把自己打哭了。” 我哭的邊抽泣邊跟他講,“不是的,是她先,她先欺負我。” 我用袖子捂住眼睛,又想哭了,溫熱的淚浸濕了衣袖,“她也打我了。” 徐一彎腰探頭看我,安撫性地用大拇指摩挲著我的臉,“我看看。” 我把袖子放下來,他戳了戳我的臉,“痛嗎?” 我的臉早就凍麻了,感覺不到痛,又委屈起來,微微低下頭。 徐一雙手捧著我的臉,我又哭了,這次淚直接滴在了他的手上,我委屈極了,“可是她真的打我了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徐一許是沒想到又把我問哭了,有些慌神,直接摟住了我,用手摸著我的後腦勺,像是給小動物順毛似的,一下又一下,“不問了不問了。” 徐一把我臉上的淚擦乾凈,笑著說,“不能哭了,再哭等下坐摩托車就凍臉了。” 我真佩服我自己,那個時候居然還能分神去想,徐一笑起來兩隻眼睛彎彎的,真好看。 可是我控製不住的繼續抽抽。 徐一拉著我走,我就跟在他後麵抽抽,一直到他準備給我戴上頭盔,我還在抽。 他一愣,隨即將頭盔抱在懷裡,彎腰湊近盯著我說,“再哭我該親你了,別說我沒告訴你。” 我被他嚇得突然打了個嗝,沒站穩往後踉蹌了半步。 徐一笑得更甚,拉著我的胳膊,將頭盔給我戴好,還用手敲了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去徐一的家裡,彼時的我還不知道,隻傻愣愣的抱著頭盔站在原地,問他,“這是哪啊?” 徐一拿出藏在花盆底下的鑰匙開鎖,“進來吧。” 這是間在小巷子裡的二層獨棟,黑灰色的瓦片錯落有致,窗戶用鐵絲圍了一圈,外麵放著格格不入的幾盆茉莉花,出乎意料的養的好,剛才徐一就是從這下麵掏的鑰匙。 走近了才發現木門上刻著又斜又歪的兩個字——餘刻。 我跟在徐一後麵,好奇的四處看,裡麵有個小院子,院子裡有個黑色的躺椅秋千,正對著入口的是個誇張的粉紅色門。 我停在原地目不轉睛地看,徐一的手放在我的頭頂,自助式轉頭,帶著我進了左側的房間,左側的門則看上去正常很多,徐一給我拿了一雙拖鞋,“你穿這個。” 這時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站在門口不肯進去,驚訝地問他,“這是你家?” “住的地方。” “你,你乾嘛帶我來你家?” 徐一一隻手撐著墻壁,背著光站著,看著我,“因為你哭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亂的找些什麼借口理由,“難道你之前也是這樣嗎,隨隨便便帶哭的女孩兒回家?” “沒有,你是第一個。”徐一眼神下移,停在我的腳上,“要我幫你換?” “不,不用。”我慌亂地居然尬笑起來,臉有些微微發燙,“我們還是出去說吧。” 我轉身就想逃,被徐一直接攔腰抗在了肩上,我驚呼出聲,兩隻手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知為何,壓低了聲音,像是怕別人聽見,“徐一!你乾什麼!” 徐一將我扔在沙發上,沙發很軟,我直接整個人陷了進去,我慌的用手抓住了他撐在我身側的小臂,焦急的喊了他一聲,“徐一!” 聽上去像是即將溺水的人在呼救。 徐一壓下來,幾乎貼著我,他半跪在地上,認真的看著我,隨意地回答,“嗯。” “我……”我太慌了,慌得用手去扣他的襯衫袖口,“我覺得太快了。” 他離我更近了點,我甚至感覺到自己柔軟的胸貼在了他的胸口,“哪裡太快了?” 他偏頭,嘴唇貼在我的耳朵,我好癢,想歪頭躲,卻根本沒有挪動的地方,被他死死的圈在懷裡,“韓默之,你是在發抖嗎?” 他又靠近了些。 我用手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徐一的動作停下,兩雙眼睛對視,他緊追不舍地問我,“是什麼太快了?” 他伸出手摁了兩下我的嘴唇,很緩慢的兩下。 時間在這兩下裡被無限拉長,像是將我的心放在烤盤上去煎,劈裡啪啦,焦熱難耐。 我不受控製地開始跑神,在心裡祈禱著我的手機能夠響起救我一命。 徐一盯著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有些不知所措地閉上眼睛。 下一秒,那種步步緊逼的壓迫感消失。 徐一從我身上起來,隨意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的軀體有些僵直,有些怕和他對視,於是一直垂著腦袋。 徐一翹著二郎腿,眼睛很專注地看著我,一隻手撐著下巴,“公平起見,你問我一個問題,我問你一個。” 徐一的思路跳得太快,我一時沒跟上,有些懵地抬頭看著他,“什麼?” 我的話音剛落,徐一的話就接了上來,“剛剛為什麼哭?” 我的手扣著沙發邊,表示拒絕地緩緩垂下眼睛。 “真狡猾,明明是我先問的。” 我反駁他,“狡猾的是你,我可沒有答應你玩這個遊戲。” 徐一好像思考似的長長“嗯”了一聲,“你沒有想對我知道的嗎?” 我沉默,心裡卻飄過一百個疑問句。 關於徐一,我有太多想知道了,但是我知道現在自己不能開口,一旦開口,就掉進了狡猾狐貍的陷阱。 徐一看著我,眼睛裡似乎有萬般思緒,很溫柔地笑了下,“你應該有很多對我好奇的才對啊。” 他聲音低了些,有點像自言自語,“不然我多失敗,勾引人勾引了這麼久,連人的好奇心都沒勾起來……” 我覺得自己幻聽了,立馬抬起頭看著她,“什麼?” “韓默之。” 他盯著我,“你有沒有讓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的想法?” 我心跳落空了一拍,立馬轉頭,引開了話題,“所以這兒到底是哪?你家嗎?” 徐一歪頭,向後靠在沙發上,眼神瞬間又變得懶散,調侃道,“啊,啊,說我狡猾,到底狡猾的是誰啊。” 我四處亂看,就是不和他對上視線。徐一無奈,站起身用手摁著我的頭頂,“吃點什麼?” 徐一家的廚房是開放式的,不是很大,但是鹽油醬醋茶,樣樣不少,我有些新奇地坐在高腳凳上看著在廚房裡忙活的徐一,他的動作很嫻熟,顯示不是第一次下廚,袖口卷至小臂,顛鍋熱油的時候肩膀都不動一下,穩如老狗。 我看著他的背影。 徐一的背肌在襯衫下隱隱若現,偏黃調的頂燈打在他的頭上,一切都暖融融的,像場黃油融化般的夢。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被誘惑了,被狡猾的徐一。 “沒想到你還會做飯。” 徐一隨意回答我,“你沒想到的事多了去了。” 我撇撇嘴,“你怎麼知道我都想過什麼。” “你想過什麼。” “想過你是乾什麼的。” 徐一笑了下,“有結果嗎?” 我學著他的樣子長長“嗯”了一聲,“畫家?” 徐一將煮好的麵條撈到一個碗裡,聽到我的話稍微歪了歪頭,“有點笨呢。” “那……建築師?” “差點就是了。” 我愣了下,“啊?” “都不是。” 我的眼睛跟著他在廚房裡轉,“那你到底是乾嘛的?” 徐一端著一盤剛炒好的空心菜放在桌子上。 他兩手撐著桌子,與我對視,眼睛認真地看著我,“拐賣小孩兒的。” 我裝作後知後覺的“啊”了一聲,壓低了聲音,“所以我現在是被你賣了嗎?” 徐一喉嚨滾動了下,垂眼看著我,聲音低沉,“嗯,誰讓你膽子這麼大,連別人乾什麼的都不知道,就敢和別人回家。” 我盯著那盤色澤誘人的空心菜,嘴巴裡直分泌口水,“那拐賣待遇還這麼好吶,還管菜。” “當然,多吃點才能快快長大,給我做童養媳。”徐一捏了下我的臉,“好不容易才拐回來的。” 我有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什麼時候開飯啊?” “馬上。”徐一轉身看了眼悶著的排骨,“茄子吃不吃?” “吃!” 徐一的做飯水平真的遠超我的想象,熗炒空心菜,可樂雞翅,話梅茄子,糖醋小排,最後還煲了個雞湯,我“哇”出聲,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徐一,你還真是賢妻良母。” “閉嘴,吃。” 我樂嗬嗬地夾了塊排骨,邊吃邊犯賤,“閉嘴怎麼吃?” 徐一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地閉上了。 “你們家有掛麵嗎?” “有。” 我眼睛亮晶晶地抬頭看著他,說了句網絡熱梗,“徐一!你是我的神!” 徐一這個老人家顯然不上網,有些得瑟地笑了下。 “我想吃掛麵好久了,但是外賣沒有賣的。”我喝了口雞湯,好喝的跺腳,意猶未盡地砸吧砸吧嘴,“這個下麵條一定好吃。” “啊!我知道你是乾什麼的了。”我睜著大大的眼睛,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嚴謹地看著他,眼底有些俏皮和吃飽喝足的滿足感,邊說邊伸出了自己聰慧的食指指向他,“你!是廚師對不對!” 徐一“撲哧”笑出聲。 我“啊哈”一聲,有種喝醉的感覺,一拍桌子,“你家開飯店的。” 徐一笑眼盈盈地看著我,嘴巴很毒地說,“不對,我家喂豬的。” 我的笑在臉上凝固了,有些蔫蔫兒地垂下眼。 下一秒看到自己麵前的雞湯,又樂嗬起來,端起碗咕嚕咕嚕地喝掉。 最後那頓飯,幾乎有八成都是我吃完的,還吃了一碗半的掛麵,剩下半碗被徐一吃掉了。 我撐的坐不下,便站在飯桌旁,雙手托腮,看著吃掛麵的徐一,有點賤的故意帶了哭腔,“你怎麼吃這麼少。” 徐一完全不配合我,麵無表情地說,“因為你吃太多了。” 我,“……” “韓默之,我不止一次地發現你這個毛病了。” 徐一放下筷子,雙手環抱。 我笑的開,賤嗬嗬地學他一模一樣的動作,皺著眉頭,“徐一同學,請說。” 徐一靠近我,眼睛離我很近,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覺得他的眼睛像兩片軟綿綿的海。 “你怎麼每次吃飯吃到最後都像喝醉了一樣?” 我的手熱乎乎的,兩隻手握住了徐一的一隻手,像是小狗牽著自己的主人。 “我開心才這樣的。” 我踮起腳尖湊近他,在他耳邊用氣聲說,“徐一,我好開心,謝謝你。” “謝謝你做飯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