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殺了它(1 / 1)

派大星的愛 平鯉 6805 字 2024-03-17

這天晚上我睡的並不好,一直迷迷糊糊的,好像睡著了也好像沒睡著,淩晨六點半的時候,宿舍響起了巨大的關門聲。   玉玲嘟囔地從床上坐起,看了眼胡思的空床位,“呀,她東西都沒有了。”   從那天後,我就再也沒在宿舍看到過胡思,聽說她搬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了。   那瓶張女士堅持要我送的香水,也被我隨手放在儲物櫃裡,落了灰。   仔細想來,其實我和胡思之前就鬧過不愉快,我睡眠淺,好不容易周六日能睡個懶覺,胡思還要劈裡啪啦地化妝收拾東西,我忍了幾天,終於忍無可忍,走到她麵前說,“可以小聲點嗎?”   她手裡的修容刷停下,從鏡子裡瞥了我一眼,傲慢至極,“不可以。”   我深吸一口氣,還是沉下心跟她講道理,“你吵到我睡覺了。”   她似乎就在等我這句話,一把將窗簾拉開,陽光霎時間照進來。   唔,看來今天是個好天氣。   “韓大小姐,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太陽都照屁股了您還不知道起床呢?”   我說不過她,隻能轉身走開。   從那之後我就很少跟她交往了,宿舍裡遇到也不打招呼。   我和打擾我睡覺的人水火不容。   第二天一早,我在宿舍門口發呆,徐一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伸手在我麵前晃晃,“想什麼呢?”   我回神,一蹦一跳的下臺階,站在他的麵前,“沒有。”   他往後仰了仰身子,瞇著眼睛看我,“明明就有。”   我伸手,“我的發圈呢?”   他一巴掌打在我手上,“誰說要給你了嗎?”   “那是我的!”   他笑了下,牽住我伸出的手,揣進他的兜裡,“請你吃那麼多頓飯,這個當飯費了。”   我咬唇踢了他一腳,將手抽了出來,兩條胳膊環抱在一起。   “不給牽?”   “又不是男女朋友,牽什麼牽。”   “或許,你都沒有要給我轉正的想法嗎?”   我慌忙地移開話題,“去哪吃早飯?”   徐一不知不覺間停下腳步,我疑惑地回頭看他。   徐一盯著我,眼睛像場沉默的霧,他說,“韓默之。”   “嗯?”   “我不是喜歡早起的人。”   聽到他說這句話,我心裡突突跳了起來,有種強烈的預感讓我心裡明鏡似的,知道他接下來腰說的話,一顆心胡蹦亂跳,搞得我心神不安,下意識地想逃避。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麵對這些,我希望徐一永遠都不要說喜歡我。   我討厭讓自己緊張的所有事情,討厭一段明確的親密關係,討厭擁有,因為擁有的那一刻我就已經在幻想失去,擁有就意味著失去,沒有人會永遠愛我。   於是我背過身去,像是裝作沒聽見,但是徐一這次並不給我逃避的機會,他不再包容我的懦弱和視而不見,他的聲音繼續從我背後傳來,我止住了腳步。   “我大冬天跑到你宿舍樓下等這麼久,和你吃早飯,送你上班,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慢悠悠的,不急切,似乎也並不是非要給我要個答案。   我背對著他,背影沉默而又倔強。   徐一拉拉拉我的衣擺,我站著沒動,他又拉了拉,叫我名字,“韓默之。”   他從背後抱住了我,將我圈在懷裡,像是一隻受傷的貓,翻滾,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   徐一將腦袋靠在我的肩上,說話聲音輕輕的,小小的,像是一陣幻想中的風,“你昨天不是抱我了嗎?”   他手臂收緊,“你不是說允許我走向你嗎?”   徐一將我轉過來,雙手捧住我的臉,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有星星一樣,“韓默之,不許說話不算數的。”他頓了下,“我們在一起吧。”   “默之。”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連忙轉過頭去,見是自己同係的一個學長。   徐一鬆開了我,兩隻手揣兜裡,神色淡漠地站在一旁。   馬維走到我們麵前,看了眼徐一,“這是?”   我有點心虛,也下意識地否認和徐一的關係,“朋友。”   “你好,我是馬維,默之的同係學長。”   馬維主動伸出了手,徐一有點不情願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伸出自己的手,和馬維握了一下,隻不過他的視線全程都是落在我身上而已,他盯著我,語氣有點嘲諷也有點陰陽怪氣,咬字重得奇怪,在和我鬧別扭,“你好,徐一,韓默之的……朋友。”   馬維收回手,重新看向我,“默之,你有空嗎?我有點事想和你商量。”   “好。”   我有點別扭地看了徐一一眼,又馬上收回目光,徐一輕聲說了句,“我先走了。”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沒給我說話的時間。   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響,又很快的,我連他的背影都看不見了。   我停在半空中挽留他的手有些許的僵硬,慢慢地放了下來。   “默之,我馬上要去日本比賽了。”   “是嗎?”我有些魂不守舍,牽強地沖著馬維笑了下,“好好表現啊,學長。”   馬維,“導師說這次比賽還有個觀賽名額,機票,酒店都全包的,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你要不要一起去?”   “什麼時候?”   “下個星期走,大概一個月?快的話可能會提前回來。”   我拒絕道,“我十二月還要去考研考場當誌願者,算了。”   “誌願者算什麼事?說一聲就行,你要不想說我幫你說。”馬維再次勸說道,“這真的是個很好的機會,能去的基本都是業界大佬,本科很少有這樣的接觸機會的,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了,謝謝學長。”   馬維反倒笑了下,聳了聳肩,“好吧,你還是一樣的倔。”   和馬維分開後,我魂不守舍地向地鐵站走去,心情像個緊握的拳頭,酸酸漲漲,莫名其妙。   我的腦子裡全是徐一剛才對我說的話。   他的意思我當然懂,我不是傻子,但是對於認真正式地開展一段親密關係,我一直是害怕且逃避的,因為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已經堅定不移地認為,世間所有的愛和不會走都是謊言,而說這種話的人就是個絕世大騙子。   在我二十二年短暫又漫長的人生裡,我從未在我身邊見過一對恩愛的夫妻。   地鐵的機械男聲提醒到站,我被人群推著往前走。   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短暫的愛情,但也堅信著,隻要這段短暫的愛情被冠以名分,最後都會落得不歡而散和你死我活。   張女士當初嫁給一無所有的韓偉,難道是不愛他嗎?   她一定是愛他的,並且是愛慘了她,一個師範大學畢業的女學生嫁給一個連初中文憑都沒有的街頭小子,她如果不愛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是那麼愛,結了婚後還是隻有,爭吵,家暴以及生不如死。   從小到大,張女士對我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早就和你爸離婚了。”   或許是上天垂憐,給了張女士一次重生的機會,所以才讓醉醺醺的韓偉淹死在家門口的小河溝。   我至今都記得18歲的我,在填報高考誌願的時候跟張女士說的話,一字一句我都記得。   “媽媽,我不會變得和你一樣,您放心。”   “因為我這輩子都不會結婚,我也不會有自己的小孩,我所有的精力,時間,還有賺的錢都隻會花在我自己身上,所以您不用擔心我之後是賺的多還是賺的少,因為我隻有自己,沒有累贅。”   這番話我是哭著說的,這番話氣的張女士差點直接躺進醫院。   說來奇怪,一個自己婚姻都七零八落的人,卻無比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家庭圓滿,子孫滿堂。   張女士在我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厚望和她自己的想法,比如她當年差幾分考上的醫大。   剛上醫大那兩年我的狀態並不好,準確的講,在踏入山城前,我都必須吃藥來控製自己的情緒。   我討厭學醫,我感覺學醫的每一秒都漫長且痛苦。   我的肉體好像被無限拉長,我的腦子好像被五花大綁,我用筆尖紮自己,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聽課,囫圇吞棗地背誦知識點,年年考試專業第一。   我不是沒想過反抗。   大一的時候,我故意考砸來進行無聲的抗議,換來的結果是張女士長達半年的監視。   她工作也不管了,直接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退了我的住宿,除了上課,幾乎和我是連體嬰一樣的存在,我快被她逼瘋,試圖逃走,她就用自殺來威脅我,我接到醫院電話的那一刻,崩潰的跪在地上,連哭都哭不出來。   張女士臉色慘白,割過腕子的左手使不上力氣,右手直接扇了我一巴掌,扇的我的耳朵嗡嗡作響,她說話都要大喘氣,被我氣紅了眼,“韓默之,你真是出息了,居然還敢逃走!”   從那之後我不敢再反抗,每天像個提線木偶做張女士讓我做的事,直到我再次回到專業第一,她才結束了對我的監視,離開須市。   但其實我幾乎每天整宿的都睡不著覺,躺在床上的時候就會莫名其妙地鼻子泛酸,胸口壓抑,喘不過氣,直到彎腰坐起,大口呼吸,才會感到舒暢些,但是眼裡的淚卻又控製不住地大滴落下。   我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眼淚便從指縫間溢出。   眼淚浸濕了我的枕頭,發鬢,我坐在床上咬自己的胳膊,直到嘗到血腥味,鼻子堵得出不了氣,像隻快要缺水的魚,在床上發抖。   我怕出聲吵到舍友,於是半夜三點,夜深人靜,自己坐在八樓和九樓的樓梯上哭,哭的鼻涕眼淚混在一起,哭的打自己的頭,哭著哭著又突然發笑,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而哭。   我找不到哭的理由,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   隻是鼻子總是酸的,心中總是哭的,眼睛總是濕的。   我是在為自己哭嗎?   為自己不管再怎麼努力,也隻是一場令我自己都厭惡的人生。   上了研究生又怎麼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讀到博士又怎麼樣,到頭來,不過也是成天每日地站在手術室裡,實驗室裡,做著讓我生惡的事情。   那是一段感到人生不管再怎麼努力都始終黑暗的日子。   明明已經失去了努力的理由,卻還是被世俗裹挾,不停向前走。   於是我開始吃藥控製自己的情緒,我不敢去醫院的精神科,怕被老師發現會取消保研資格,於是繞到更遠的城西心理科去看,偷偷摸摸,像個賊。   我開始自己給自己買藥,買吃了會開心的逍遙丸,買吃了能睡覺的褪黑素,除了這些,也買過很多亂七八糟的藥。   直到我走進山城,遇見了阿猛,徐一,我的生活被無限填滿,才恍然發覺,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治失眠的藥了。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糟糕的人,懦弱,膽小,別扭,除了一個會學習的腦子外,別無用處,我總覺得擁有一段感情就意味著失去倒計時的開始。   我不敢開始,因為我怕我會舍不得失去。   我怕我會變成一個死纏爛打的瘋婆娘。   我害怕被拋棄,我害怕他不再喜歡我,我害怕他的一時興起,害怕他口中的我好愛你。   畢竟所有的感情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走向墳墓。   所以我寧願看著別的女人擁有他,也不願去經歷自己失去他。   如果真的擁有了再失去,我怕自己會真的沒有勇氣再回到原來糟糕麻木的生活。   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懂得,一顆已經浮躁起伏的心,要怎麼樣才能再安穩下來。   唯一的方法就是,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