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走進山城的那一刻，所有的壞心情都被拋在腦後，阿猛像是初升的第一縷陽光，笑著向我打招呼說，“喲嗬，好久不見。” 　　“哪有好久，才兩天不見。” 　　“看來是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 　　我驚訝的看著他，調侃道，“趁我不在，偷學俗語是吧。” 　　阿猛一下敲在我腦子上，“韓默之同學你不要太小瞧我！這麼簡單的俗語我本來就會！還用學！” 　　山城熟悉的鈴鐺聲響起，我立刻站直，開始了一整天的工作。 　　那天工作完後，阿猛湊到我跟前說，“這周六你不用來了，閉店。” 　　我一邊擦杯子一邊看向他，“你乾嘛去？” 　　“不是我乾嘛去，是我們乾嘛去。”他一拍胸脯，“周六李塔生日，我們準備去野營，你也一起去。” 　　我下意識地想拒絕，被阿猛搶了話頭，“哎別說不去，上次約你你就拒絕我了，請讓我們的關係也在工作外有所延伸，我的朋友。” 　　我忍俊不禁，“我的朋友，我覺得沒有必要。” 　　阿猛壓低了聲音，“去吧，李塔特地跟我說要你去的，他想跟你道歉來著。” 　　“道歉？” 　　“對，昨天……在徐一家，他的反應不太禮貌。” 　　我恍然一笑，“沒事，我都沒放在心上。” 　　“哎呀，總之你去，聽到沒有。” 　　我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阿猛一拍桌子準備走人，又掉頭回來，臉上的笑瞬間變得八卦，“昨天你和徐一有沒有發生點什麼？” 　　我將擦好的杯子放進櫃槽，動作一頓，語氣淡然，“能發生什麼。” 　　“他昨天回來發現你不在了，直接拿著車鑰匙就去找你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我垂著眼睛，麵無表情地擦下一個杯子，“是麼？我沒見到他。” 　　阿猛，“哎嘿？不能吧，難道他沒去找你？” 　　“我怎麼知道。” 　　阿猛頓了一下，“你們鬧別扭了？” 　　“沒有啊。” 　　“行吧。”阿猛手指像是彈鋼琴似的敲著桌子，“周六別忘了去！” 　　自從阿猛跟我說了野營的事，我就滿腦子是那天穿什麼，穿的太隆重不行，顯得我太刻意，但是太普通了又吸引不到徐一的注意…… 　　等等，我為什麼要吸引徐一的注意？ 　　我不是已經打算放棄他了嗎？ 　　我趕緊用手拍拍自己的臉，再深吐出一口氣，讓自己鎮定清醒，閉上眼睛自言自語道，“韓默之，你不要再在意他了。” 　　“不要再在意誰？” 　　袁袁的聲音響起，嚇得我魂都沒了，下意識地抱緊自己的衣服。 　　袁袁拉開床簾看著我嘻嘻的笑。 　　她從床上下來，像隻敏捷的小鬆鼠，背著手站在我麵前，“你要去見誰？男朋友嗎？” 　　我連忙否認，將衣服囫圇塞進衣櫃，“不是。” 　　“那也是喜歡的人，你騙不了我的哦。”袁袁用手指著我，搖頭晃腦的，可愛極了，“我談過多少個男朋友啊，這種事情你就該來問我。” 　　“來來來。”袁袁越過我重新把衣櫃打開，“啊哈，你怎麼全是黑白灰，一件彩色的衣服都沒有。”她扭過頭狡黠地看著我，“你要不要穿我的？我再給你化個妝。” 　　最終我還是穿了自己的衣服，但是袁袁幫我畫了個淡妝，她說，“給你塗這個口紅，這個亮晶晶的，塗上嘴唇像果凍。”她嘿嘿的笑，“希望你有個愉悅的周末哦。” 　　“謝謝。” 　　“謝謝？謝謝我的話，回來請我吃飯！” 　　我重重的點頭，“好！” 　　哪怕隻是個淡妝，我心裡麵依舊像揣了個兔子樣砰砰直跳。因為張女士是不允許我化妝的，我曾經大一的時候學過，被她冷嘲熱諷的說，“又開始抹東抹西。” 　　每次她這麼說，我都像做錯了事趕緊將化妝品收起來。 　　我也曾經在她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將自己的房門反鎖，拿出化妝品自己試過，每次試完照鏡子的時候，腦子裡都會想起張女士倚在門框看著我時，臉上的譏笑，於是我又迅速地將臉上的妝全部卸掉，總覺得自己無論化什麼妝都很奇怪。 　　在張女士的觀念裡，化妝隻是上了年紀的女人為了得體才要做的修飾，像我這種年紀輕輕的，又還沒上班，化妝就等同於不想好好學習，不務正業。 　　於是導致我一直覺得化妝是個很羞恥的事情。 　　但是今天袁袁告訴我，“很美啊，我覺得你還可以再嘗試一下歐美妝，因為你鼻梁高臉又小，反正怎麼化怎麼好看啦。” 　　我被她誇得不好意思，聲如蚊吶地說了聲，“謝謝。” 　　袁袁沒聽到這句謝謝，正低頭哼著歌找適合我的腮紅顏色。 　　我感激她，又羨慕她，想成為她，就像我當初羨慕阿猛一樣。 　　我想變得和她一樣自信大方，鬆弛開朗，而不是這樣子的畏畏縮縮，患得患失。 　　而我注定就是陰溝裡的小老鼠，骨子裡已經滲透了潮濕和自卑，是我哪怕再次重生都洗不掉的印記。 　　我在想，如果我是袁袁，是不是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和徐一在一起，坦坦蕩蕩地接受他那份愛，不再害怕失去，因為我心中的愛富裕而又充實。 　　但我不是，也永遠不會是。 　　周六中午，阿猛打電話給我，說已經在我宿舍樓下等這了，這讓我感到有點局促，一是我向來不習慣別人等我，總覺得這樣自己會虧欠別人，二是即將去野營的激動心情使我時刻都心跳加速，三是因為……徐一可能也在這輛車上。 　　我趕緊快速的說，“我現在就下樓。” 　　與我的緊張相反，阿猛的聲音鬆快又安撫，“沒事兒，你慢慢來。” 　　我立刻穿上外套，飛奔出去，摁了電梯又嫌太慢，轉身從步梯間一口氣跑了下去。 　　我大喘著氣從八樓跑到一樓，然後及時急剎車，開始慢步走，調整自己的呼吸，從手機裡確定了下頭發沒有亂。 　　OK！ 　　妝容沒有亂。 　　完美！ 　　然後裝作很自然地樣子推開了宿舍大門，我左右張望，正準備打電話問一下的時候，聽到了阿猛喊我的聲音，他站在一輛白色的路虎前麵，伸直了胳膊左右晃，笑得開心爽朗，“在這！快過來！” 　　我小跑著過去，李塔從駕駛座俯身到副駕，主動跟我打招呼，“嗨呀，第三次見麵了。” 　　阿猛推著我進後座，“快進去，好冷的天！” 　　後座空無一人，我左右看了下，再次坐好抬起頭時，正好和李塔在後視鏡裡對視。 　　我愣愣地通過後視鏡看著李塔的眼睛，李塔沖我笑了下，“坐好了嗎？出發了。” 　　我點點頭，坐好。 　　阿猛一路上說個不停，開始的時候還在車裡放音樂，他唱歌好聽，煙嗓輕輕跟著唱，唱到高音的時候就會破聲，李塔“嘖”他，“別影響我開車。” 　　阿猛就湊到李塔耳邊唱，得瑟得很。 　　後來他唱累了，就開始跟我搭話，問，“小默，我昨天在店裡聽兩個女生說要考研，你不考嗎？” 　　“我保送了。” 　　“唔哦哦哦！”阿猛開始起哄，“我都忘了，你之前跟我說過。” 　　李塔，“保送確實厲害啊。” 　　“也沒有。”我頓了下，身子往前湊了湊，說，“不過考研那兩天我報名了做誌願者，要請假，去不了店裡。” 　　阿猛坐著都不老實，動來動去，收拾身上的衣服，“行啊，今兒晚上打牌你贏了就給你假。” 　　“我打牌不厲害，怎麼辦。” 　　阿猛轉頭對我嘿嘿一笑，“沒關係啊，徐一打牌厲害，我算你倆一家。” 　　聽到這個腦子裡其實一直在想著的名字時，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心虛似的快速眨了眨眼睛，往後挺直了背，“他…他也來啊。” 　　阿猛隨意的說，“當然，你們還在鬧別扭啊。” 　　我下意識地否認，整個人窩在後座裡，“沒有啊，我們沒有…沒有鬧別扭。” 　　李塔，“徐一等會兒是不是和甄心一起從店裡過來？” 　　“嗯，應該是，我給他打個電話。” 　　我的兩隻耳朵都豎了起來，閉著眼睛偷偷聽阿猛和徐一講電話，連連接時的嘟嘟聲都不肯放過。 　　半分鐘的嘟嘟聲之後，阿猛將手機掛斷，“沒人接。” 　　李塔，“估計現在跟甄心在一塊兒呢吧，等會兒到了再說。” 　　阿猛雙手抱著胳膊，深嘆口氣，閉上眼睛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準備睡一會兒，小聲嘟囔道，“真不讓人省心。” 　　李塔，“甄心什麼時候回來的？” 　　阿猛，“我怎麼知道，前幾天去店裡的時候她就已經在了。”他睜開眼睛，虛無定點，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那丫頭不一直獨來獨往的嗎，像是塊捂不熱的石頭，說走就走。” 　　李塔，“我倒是沒想到她會再回來，當時鬧得那麼難看。” 　　“哎！”阿猛突然轉過身看著我，“小默你沒暈車吧？” 　　我“嗯”了一聲，似夢似醒地搖了搖頭，“還好。” 　　“那快睡吧，別暈車了。”阿猛拍了李塔一巴掌，“你開車穩點兒，小默暈車。” 　　李塔，“我開車，你放心。” 　　我一直閉著眼睛裝睡覺，腦子裡麵一直回想著李塔和阿猛的對話，甄心是誰？聽他們的態度，感覺像是徐一的前女友，前女友的話……是那個愛喂鴿子的前女友嗎？ 　　開車到營地的時候，我的腦子裡正好腦補到他們不得已分開的場景，以至於車門被打開，徐一手臂撐著門框，半俯下身，一張放大的臉湊到我麵前時，我嚇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幾天不見，去學跳高了。” 　　“……” 　　徐一起身，“暈車了？” 　　我搖了搖頭，他向我伸出手，“那還愣著乾嘛？下來乾活。” 　　我盯著他的手掌，手掌心有幾個光點跳來跳去，我猶豫地正準備伸出手，後麵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徐一！你去哪了！不是說好一起搭帳篷的嗎！” 　　徐一扭頭，拉長了聲音，“哦——馬上來。” 　　“現在！給我！來！” 　　徐一收回伸到我麵前的手，一句話也沒再多說，背著我朝那個女孩走去，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聽他的聲音，我也知道，他臉上一定是掛著笑的，慵懶的又有點欠兒的笑，“不是說你自己可以嗎？” 　　那個女生狠瞪了他一眼，一腳踹過去，“我自己可以，你今天給我在外麵睡。” 　　“這帳篷我買的。” 　　“你搭不搭？”甄心搶過他手裡的工具，“你不識字嗎大哥？這字母A怎麼能插到b孔裡啊。” 　　“我這剛才不是隨便拿了一根嗎，又沒仔細看。” 　　甄心舉著棍子湊到他麵前，咬牙切齒地說，“那現在！給我！看好了！” 　　“啊，你倆能不能不要吵了。”阿彪被煙嗆到，扭頭眼淚汪汪地看著李塔，“這個火怎麼點不了啊？咳咳咳咳咳熏死我了。” 　　李塔忙著清點手裡的東西，頭也不抬地說，“徐一會，讓徐一來。” 　　阿彪，“徐一！” 　　徐一扭頭看著我，“還愣著？你來搭帳篷。” 　　我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了，每個人都在忙手裡的活，隻有我手足無措地好像個局外人，聽到徐一的話後，我像是瞬間被解放。 　　那個時候我想的是，寧願忙著也不願意站著尷尬，所以馬不停蹄地一路小跑過去，接過徐一手裡的工具，他小聲跟我說了句，“當心手。” 　　說完他就朝著阿彪的方向閑庭信步地走過去，阿彪急得吼他。找書苑 www.zｈaoshuyuａn.cｏm 　　“你好。” 　　甄心的聲音讓我回神，我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盯著徐一的背影失神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有種被看破的窘迫，下意識地微低下頭，盯著自己手裡的工具。 　　“看樣子你知道我是誰了。” 　　我抬眼看著她，“能問你個問題嗎？” 　　甄心聳了下肩。 　　“你喜歡喂鴿子嗎？” 　　甄心表情空白地看著我，“鴿子？還行吧。” 　　我點了點頭，“這個是插這個裡麵嗎？” 　　“對，你把這個布撐開，我說一二三，我們一起放，有風，你小心別鬆手。” 　　“好。” 　　我蹲下來將綁帶綁好，怕不緊就又捆了下，甄心蹲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饒有興趣地問我，“乾嘛問我這個問題？” 　　“沒什麼，突然想到。” 　　她拍拍手裡的灰，一臉了然地看著我，“徐一跟你說我愛喂鴿子。” 　　我心裡堵著一口氣，聽她這麼講，整個人像是被紮漏氣的皮球，深吐出一口氣，想找個別的話題，“你看我這樣弄行嗎？” 　　甄心隨意地瞥了眼，“很好，很聰明。” 　　就當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的時候，甄心又托著臉笑著看著我問，“你不好奇徐一是怎麼跟我介紹你的嗎？” 　　我站起身，“不好奇。” 　　“好吧。”甄心聳聳肩，撿起在地上的攬風繩，用力一拉，我被她拽的沒站穩，向她那個方向踉蹌了兩步，被她有預謀的扶住，她比我高半個頭，低著頭看著我笑，“很高興認識你，韓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