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昏黃,最後一抹似黃似紅的光撒入院內。 小院靜謐祥和,白裡透綠的綠櫻隨著風兒擺動身姿,其中一朵悠悠落下,不急不躁,不偏不倚剛好與官帽椅上小憩的人手背相觸。 寧苼月手搭在椅沿,腦袋輕靠其上。她懨懨睜眼,起身,小院內綠櫻樹下,風勾起青竹裙擺與發絲,餘光襯得她身形消瘦,整個人散發著無比落寞的孤寂感。 “主上穿得這般單薄,若是病了,蘭息那家夥知道後可要好一陣鬧騰。” 說話男人身形高大,模樣清秀,一身黑衣,馬尾高挑。 手中的披風為寧苼月披上,說的話前有擔心主上,後有調侃蘭息的味道。 寧苼月淺笑,食指抵在唇上,道:“可不要叫他知道了,省得叫他擔心!” “擔心什麼?”長廊上傳來沉穩的男聲。 男人身著紅衣,腰間配著帶有雲紋的玉佩,手搭在鵲影劍劍柄上,頭發用紅色發帶半束著。模樣清冷,眉間帶有剛出完任務的戾氣。 他快步向前,佝身行禮,“蘭息見過主上,叛者已清理乾凈。” “做的不錯,起來吧。” 蘭息應聲起身,望著主上身旁的男人,上下掃視打量,沒好氣道:“梅勁遠,你又帶著主上去做了什麼好事,竟還不讓我知道?若是主上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誒!怎的又是我?”梅勁遠忽的跳出來,又跳回去,躲在寧苼月身後,小聲道:“這幾日我可沒帶主上亂跑,你不在,可沒人收拾爛攤子,怎麼也要等你回來。” 蘭息挑眉,強忍著怒氣,道:“什麼?你有本事一直躲在主上身後,否則我手上的鵲影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略略略!梅勁遠做鬼臉,挑眉道:“有本事上來抓我啊!” 寧苼月扶額,心道這人又開始欠收拾了,正欲說些什麼,話將出口時停住。 她聞到了食物的香氣,頓時兩眼放光,哪還管接下來那兩人會怎樣鬧騰。 江菊又做了什麼好吃的?食物的香味都飄出來了。 寧苼月一路小跑尋著味道朝裡屋去,留下兩人在那。 做個鬼臉的功夫,主上走了,梅勁遠來不及追上就被蘭息那鵲影劍攔了去路。 “蘭兄,有話好說。”梅勁遠指指劍,“有話好說!” 寧苼月東瞅瞅西瞅瞅,最後目不轉睛瞧著一道道菜肴上桌,誇道:“真香啊,不愧是江菊做的。” 名為江菊的女子在一旁侍奉,為寧苼月夾菜。模樣也算上乘,白衣襯得她有一種病態的柔美。 聽寧苼月的話,她不好意思道:“主上快別誇了。” 寧苼月望著江菊那害羞的模樣,不禁心裡感嘆,一個兩個,撿回來的時候灰頭土臉,洗凈了養一養,竟都長得不錯,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開了個怡淑院。這就是養孩子的成就感嗎?不過都聚一起時有夠吵鬧的。 “其餘人呢?” 江菊回答:“柳生竹那來了人,這會估摸著還忙呢。”頓一頓,接著道:“楓予獨還在怡淑院,白霜和銀斂今兒一早便啟程去墨國國都,怕擾主上好夢,這才未與主上說。” 寧苼月點頭,嘴上倒沒閑下來過,嘴裡的品嘗完下肚,才道:“都挺忙的。” 江菊淺笑,道:“我等再忙,又怎會比得上主上?主上此次去多久?” “許是月餘。” 飯後寧苼月處理了點事務,省得到時候回來要處理的東西堆成山,想著都頭疼。 寧苼月望著窗外月影搖曳,淡聲道:“將那盒子拿來吧。” 江菊應聲,拿來一構造精致的木質盒子。 將要交代的事寫於紙上壓在枕下,寧苼月就悄無聲息地離開,她外出一向如此。 天還未亮,黑漆漆的夜裡,寂靜的街道,空有馬蹄聲環繞,聲音漸遠,一人一馬消失在夜幕之中。 上路的第三天,途經長野郊外,樹長得奇形怪狀,寒風凜冽,湖兩岸樹枝搖曳,白骨遍地,隨處可見。 互相打鬥時兵器發出的拚碰聲在黑夜尤為刺耳。不一會聲音消停了。 少年不緊不慢的擦拭著麵頰的血跡,看著距自己兩步遠跪下不斷發抖的最後一隻妖。 他原本相同的眼睛變得不一樣了,左瞳孔變成紅色,懨懨垂眼,架在對方肩頭上的劍劃過脖頸,紅色的液體噴湧而出濺在衣角。 寧苼月原打算無視,就此悄然離去,但架不住好奇的性子,最後還是跟愛馬躲在雜草叢中目睹著一切。 少年個頭高挑,立於湖邊,湖水泛著月光照在他身上,他抬眼望著湖中倒影,殺氣全無,神色落寞,一襲黑衣深一塊淺一塊的,麵頰上是被妖的血濺到的血點痕跡。 猛地咳起來,他痛苦到眉頭緊鎖,差點站不穩一頭倒入湖中,手攤開才發現咳了一手的血。 風勾起少年那散亂的頭發,他狼狽不堪。 左右瞧瞧,最後目光落在不遠處樹上,折下合適樹枝,仔細將散發梳理整齊,捧水將臉洗凈。 此情此景,活像被逼至絕境無路可退仍咬牙堅持的可憐兒。 寧苼月自言道:“有點意思。” 馬答應幾聲。 寧苼月點頭:“救吧,不救可惜了。” 少年不知何時走到寧苼月麵前單膝跪下,他的劍也還沒收著,“這個地方不是一個小姑娘該來的。” 寧苼月望著麵前人,隻覺得有什麼觸感不一樣的東西跑到手上,偏頭一看是蟲子,好大一隻,嚇得跳起來。馬也被寧苼月突來的叫喊聲嚇一跳。 寧苼月拍拍胸口,冷靜下來後,沖著馬質問道:“不是,我叫還說得過去,你叫什麼?” 還不是被你嚇到了…… “我們途經此處,沒想撞到這檔子事,我們就當沒見過。”寧苼月道。 “哦?” 少年挑眉,語氣低沉,此刻已經站起來,居高臨下般打量著寧苼月。 寧苼月解釋:“我就是個普通的江湖遊醫。”見對方不信,又道,“瞧公子這氣色,你中這毒可不簡單吶。” “江湖遊醫?”男人將劍搭在麵前少女的肩上,瞳孔顏色也恢復如初。 “這可不是普通的毒,是斷今生,若不是因為公子是人與妖的混血,公子早死了,能撐到現在,全靠的是你強悍的內裡吧,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你現在受這麼重的傷……嘖嘖嘖。”寧苼月不緊不慢說道。 “斷今生?……你是如何知道我是混血?” “能辯出就是能辯出,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你可有能力解毒?” 廢話,她當然會了,跟貴人這麼久可不是白跟的,半妖她當然見過,還拿來練過醫術。 寧苼月從行李中找出一瓶藥,遞給少年,淡聲道:“能暫時吊著命。” 少年接過藥,冷笑道:“也不怕我把你殺了。” 寧苼月看向麵前人好笑道:“公子沒捉住重點,這東西隻能暫時吊住你的命,大不了咱們一起死,反正解藥隻有我能配。”吊字她刻意加重音。 少年將劍收起,他麵色慘白,視線逐漸模糊,他甩頭,想要清醒點。 寧苼月看向馬,摸著它的頭,柔聲道:“嗐,公子還是快些將藥吃了吧。” 馬點頭,沒好氣瞥了一眼男人。 “我怎麼知道你那是不是真的藥。” “……” “哦,那你想要被埋在哪裡?我還會看風水,一會你死了,我好人做到底,順道將你埋了。” “你……”少年手剛搭在劍柄上,便無力半跪在地,劍鞘直插入地,胸口傳來陣陣劇痛,喉嚨又是一陣腥甜。 “唉。”寧苼月嘆氣,看著少年,也跟著蹲下,掰開對方手指,將藥拿來。 乳白色的藥丸塞入嘴中,少年眼皮漸重,隻覺一股力道,失去意識。 寧苼月將人打暈,看向馬,輕聲:“該你了,我可扛不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