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殺蟲劑的氣味(1 / 1)

喬仁畢竟還年輕,臉上有點僵,他說:“抱歉,我沒那個意思,姐夫是個老實人,家裡的長輩都這麼說,三姐結婚時,我還在念書,不能回來參加婚禮,照片看了很多,他們絕對是自由戀愛,為了結婚,三姐寫過保證書。”   玲瓏是吃驚的,但長期教書的經驗早已讓她有了一張麻將臉,再猛的情緒還得沉澱幾個回合才能鼓泡沫。   “保證一年內如果沒有孩子,必須離婚,如果一年內有了孩子,是男孩得隨母姓,不能姓朱,女孩不作要求。”   “佳佳是姓朱的。”   “因為不是男孩,我知道三姐絕對不會跟外人提起這個,特別是對你們三人,她性子好強身體一向嬌弱,家裡長輩很擔心。”   玲瓏站了起來,朱良從窗口小心翼翼接過骨灰盒,還是沒有看到莉莉和平子,現在全都結束了,燒成了灰,還有什麼可聊的。佳佳捧著畫像,七歲的女生一臉嚴肅,跟照片裡喜笑顏開的胡胡形成鮮明對比,她們是母女,模樣、氣質沒有得到遺傳,佳佳緊挨著朱良,在這對父女身上,基因遺傳得到很好的證明。精致的五官、內斂的神情,如出一轍,玲瓏仔細盯著佳佳,胡胡黑白分明的雙眼、總是很專注的眼神,總算在女兒的身上得到了復製。   玲瓏順著人群的挪動靠近朱良,她盡量用沉痛的嗓音說:“節哀。”輕拍下佳佳的肩膀,說:“保重。”她懷疑朱良是否能認出她是誰,那麼多的人,都是一臉的悲痛,他失掉了自己年輕的妻子,死亡來得那麼突然和決絕,胡胡口中提了無數次的“我先生”,在她的葬禮上並沒有流露出過分的悲傷,說他麻木可能更貼切些。   麻木,深愛自己的妻子死掉了,丈夫隻是麻木得站著,“麻木的背後是極度的厭倦。”玲瓏冒出這個話來,身旁立刻有人追問:“你在說什麼?什麼厭倦?”   “我得回家了,先走了。”她剛剛接到平子的短信:抱歉,我和莉莉先去山上了,至於葬禮上我倆沒有露麵,原因等見麵了再說。   玲瓏的步子飛快,喬仁輕鬆地跟著她:“玲瓏姐,麻煩你送我一程,我回分局,解放路上,你肯定知道。”   她看了他一眼,一個接近於滿分的青年人,“好吧。”   車子駛出了殯儀館,道路狹窄卻很安靜,玲瓏看了一眼副駕駛室,年青人很安靜,規矩的坐姿,雙肩包很好地擱在膝蓋上,絕對沒有沒話找話說的惡習,他有著與年齡很不相符的成熟性格,即使在陌生人麵前也能保持沉默的淡定,這是一個與大眾審美標準不同的年青人。   “你不太像胡胡。”   “我的母親是三姐的五姨,我們的家庭人員有點復雜,用四世同堂來形容也不過分。三姐骨子裡傳統,我很小時出去念書,她不喜歡外麵的世界,隻有呆在熟悉的人麵前,她才能放心。”   “你真在武昌分局上班?”   喬仁禮貌地一笑,說:“我有電子工作證,需要看下麼?”   “我剛才看到佳佳叫你小叔了,孩子不會說謊。”   “你要是做了我這一行,就會發現這世上沒有定律,上周我的同事出了一個現場,十幾歲的男生把一個五年級的女生打得麵目全非,打完之後還有侵害。”   “看你的麵相,比我的學生大不了幾歲,聽你講話,總覺得是個滄桑的中年人,你一直很這麼優秀麼?”   “你是指我成熟過度?我昨晚找到了出具死亡證的醫生,和他見了一麵,我和同事的關係相處不錯,幫了我不少忙。那個醫生沒有把我當外人,他是周一中午12:54分到達現場的,死者的枕頭上有一些嘔吐物,憑他的經驗是早上七、八點左右死亡的,應該是腸胃炎之類引發的呼吸困難,他特意看了死者的手、腳,沒有外力傷害,應該是自然死亡。床單鋪得整齊、自然,沒有暴力作用,地板上很乾凈、沒有劃痕,家具擺放正常。打電話的是丈夫,一看就是個斯文人,小女兒一直拉著他的手,完全沒有表現出害怕或是厭惡。他說一切看上去都是正常的,隻是有一點,”   車子正好穿行在一條狹窄小路,路邊停著車,對麵又過來一輛車,玲瓏小心地錯車,真是討厭,對麵的車開著大燈,玲瓏最討厭這種人,青天白日的開什麼大燈。   “是什麼?”   “他聞到嘔吐物裡有檸檬的氣味,死者的口中也有,他的原話是:好比是大便加進了檸檬薄荷糖,又臭又香甜。”   終於可以開上寬敞的馬路,前方是紅燈,玲瓏剎車,掃了喬仁一眼,這個小夥子依然正襟危坐,玲瓏問:“為什麼來找我?”   “抱歉,也許是我的話有點嚇著你了,我隻是為了順路。”   綠燈亮了,車子向前行駛,玲瓏再次問:“你真得是警察?”   喬仁打開雙肩包,拿出一個深色的證件,玲瓏快速掃了一眼,是壓了紅章的有效證件,照片上的人也是他,姓名欄位沒看清楚,但喬這個字是看到了。   “好吧。我也抱歉,畢竟是胡胡的表弟,我這人是有點多疑,從小看電影就喜歡看連環殺手,網飛的片子也喜歡,例如那個叫什麼神探的,啊,突然想不起來了。”   “DAVID FINCHER的心理神探。”   “對,就是這個,你有點讓我想起那個男主。”   車子經過一圈古舊的城墻,喬仁說:“有點像西安的城墻。”   “可惜是新修的,不是古跡,也不可能是。”玲瓏把著方向盤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她終於下定決心,說:“你喜歡櫻花麼?”   “當然。”   “好吧,這條路一到五月,櫻花美得出奇,當然,現在還看不到。你說的那個臭味加上香味,是指什麼?”   “殺蟲劑的氣味,說明白就是生物激素類的殺蟲水,通過口器進入消化道、血液,再作用於神經和呼吸。”   玲瓏打了個寒顫,手指頭有點發麻,喬仁繼續說:“你剛才問,為什麼找到你,我懷疑三姐的死非自然死亡。”   “你現在說這個有什麼屁用?”玲瓏有點失控,她低喊:“你昨天晚上怎麼不說,今天早上在靈堂上為什麼不說,現在說人都燒成灰了,有什麼用?天了,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你最好在路邊停下,我來開。”喬仁建議,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車子的先進路線有點像蛇在扭。   “係好安全帶,弟弟,大人說話時別打岔。”   “你現在的情緒有點不穩定,我不想出車禍,我母親隻有我一個兒子。”   玲瓏吐出一口長氣,她打了右轉向燈,車子慢慢在路邊停下,她說:“好吧,既然你懷疑胡胡是,是被下毒的,你為什麼不阻止她的遺體被火化?”   “很抱歉,玲副教授,這不是在演電視劇,我也不是男主,僅憑一句話就去大鬧靈堂,我做不到,那個醫生也沒有偷偷留下一點三姐的嘔吐物,以便做為後期謀殺案的鐵證,他不是偵探小說裡的重要線人。他見慣了人死在家裡的場景,用他的話說,沒有什麼不正常的,都是按照流程做的,出具的死亡證明絕對合規可靠。”   路邊的花壇裡擺著不知名的花卉,粗鄙的綠葉上開著五顏六色的小花,俗氣的花。玲瓏說:“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我不相信,我絕對不信胡胡是被人下毒,這不可能。”   “你要告訴我什麼?”   喬仁的聲音透出安慰人的魔力,應該說出來,說出來就能將壓力轉到他的身上。   “那天晚上,胡胡臨上車前跟我說,球球死了,是隻貓,兩年前我送她養的,死之前吐得厲害,她還說本來想去醫院的,朱良不讓。”   “噢,貓先死的,我知道了,但是,”喬仁沒有說完,手機在響,他掛斷電話後說:“有點急事,我得趕到漢口去,謝謝你送我。”他下了車,攔了一輛出租離開。   得回去睡一覺,玲瓏對自己說,開動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