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絞繩(1 / 1)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豐西澤邊,呂布縱馬來回馳騁,忙得一腦門子都是汗。   可惜,搜索了一個多時辰,也沒找到劉備的下落。   成廉懊惱道:   “緊趕慢趕,還是讓大耳賊給跑了,真他娘晦氣!”   呂布道:   “不急,地上還有個喘氣的呢,一會醒了,問問就知道了。”   成廉瞅了瞅地上睡得正香的糜竺,道:   “他腦袋被君侯的方天戟拍了一下,哪還能活?”   呂布道:   “我沒下死手。”   成廉不信,下馬來到糜竺近前,用手試了試鼻息,道:   “嘿!還真喘氣呢。”   呂布道:   “你去澤中弄點涼水,潑到他臉上,說不定,他馬上就能醒過來。”   成廉道:   “費那事乾嗎?   我水囊裡就有水。”   說著,他把水囊打開,喝了一口,又在嘴巴裡咕嚕了一會,突然對準糜竺發福的臉頰,噗哧一聲,噴得到處都是。   水是熱的。   但效果也不錯。   糜竺真醒了。   成廉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喝問道:   “劉備呢?跑哪了?快說!”   糜竺被扼住命運的咽喉,四肢翻騰不已,嗚嗚直叫。   呂布揮手示意成廉鬆開,翻身下馬,來到近前,道:   “子仲無恙乎?”   糜竺看到是他,頭一低,不言語。   呂布再三問候,他隻是裝聾作啞。   成廉看得火起,甩手就是一個耳雷子,怒罵道:   “豎子今日尚敢如此,看我不宰了你!”   說著,他拔出腰間匕首,就要朝糜竺的腦袋上劃拉。   呂布製止了他,對糜竺道:   “子仲就算不肯說出劉備的下落,他也難成氣候了。   關張已死,其餘謀臣武將,或亡,或降,不再為其所用。   他這大半輩子積攢起來的家底,基本敗光了。   吾料其十年內,必然難以翻身。   你還是多想想自己的前程才是。”   糜竺沉默良久,道:   “但求一死!”   成廉見他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咬牙道:   “老匹夫,想死是吧?   沒那麼便宜。   快說,大耳賊逃到哪裡去了?   再不說,我活剮了你!”   說著,他又想動手動腳。   糜竺麵如死灰,還是一言不發。   呂布對成廉道:   “子仲既然不想說,那就不說也罷。   劉備生也好,死也好,目前已無關緊要。   你休要傷害他,留著他,我有用。”   成廉不屑道:   “一個富家翁,家產抄了給兄弟們當賞錢,也就行了,留他何用?”   呂布沉聲道:   “你不懂,照我說的去做就是!”   二人正說著,忽然有人來報,嚴畯來了。   呂布大吃一驚,心道,這般時刻,他怎麼來了,莫非是小沛戰事出了變故?   他趕緊命人將嚴畯帶到眼前,隻見他滿臉煙塵,衣衫不整,整個人狼狽不堪,一點書生之氣也不見了。   嚴畯見到呂布,滾鞍下馬,慌忙拜道:   “卑職見過君侯!   出大事了!”   呂布聽他這麼一說,心中就更發毛了,忙問道:   “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快說!”   嚴畯道:   “幾位將軍獲勝後,在小沛城外起了爭執。   很多將士都想要進城擄掠,而行軍司馬許汜和參軍王楷不允。   兩撥人先是爭吵不止,繼而大打出手。   許汜、王楷兵少,被丹陽軍包圍後,繳了械,扣押在軍營中了。   卑職思來想去,唯有君侯能處理此事,故而趁混亂之時,偷跑出營,一路尋找而來。   幸好道遇君侯派出的斥候,不然,還不知道何時才能相見。   吾走之時,已有不少士兵闖入城中,燒殺擄掠,不可遏止。   君侯當速回小沛,果斷處置,不然,恐釀不測。”   呂布聽他說完,氣堵咽喉,心道,這些兵真是膽大妄為,連行軍司馬和參軍都敢擅自拘押,簡直是要造反了。   成廉倒不甚在意,輕描淡寫道:   “不過是搶點財物女子罷了,曼成何必如此驚慌?”   嚴畯知成廉、魏越等人乃呂布麾下驍將,最喜擄掠。   前些日攻克彭城之時,他們就想動手。   若不是呂布拿出府庫中的錢財重加賞賜,彭城百姓又要遭受一場無妄之災。   今日見他舊性復發,嚴畯嚇得沒敢接話。   呂布瞪了一眼成廉,命道:   “帶上糜竺,回城!”   路上,呂布問嚴畯道:   “眾將之中,主張入城擄掠的都有誰?反對的都有誰?”   嚴畯道:   “入城擄掠,許耽、章誑最積極,其麾下的丹陽軍不僅搶錢搶人,還放火燒屋,簡直無法無天。   張遼將軍沒表態,也沒製止。   唯高將軍撤軍回營後,嚴兵自守,不準一人一騎外出,靜待君侯回城。”   呂布點點頭,道:   “吾等先去高順軍營。”   於是,一行人披星戴月,深夜時,抵達陷陣營屯住的沛人聚大營。   高順麵色凝重,迎上前來,道:   “君侯,出事了。”   呂布一擺手,道:   “吾已盡知。   你去傳我命令,讓張遼、許耽、章誑三將到這裡來見我。   另外,去把許汜、王楷二人放了,一並帶到這邊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有,那些已經入城的士兵,歸誰指揮的,讓他們趕緊叫回來,若不遵令,休怪我翻臉無情!”   高順領命而去。   不多時,眾人到齊。   呂布掃了一眼,良久,方沉聲道:   “諸公力克小沛,功勞不小。   然吾尚未回城,就已按捺不住,入城搶劫,是何道理?”   眾人見他臉色非常難看,皆不敢言語。   唯章誑把頭一昂,抗聲道:   “兄弟們舍生忘死,不就是為了發財嗎?   如今打了勝仗,搶點東西怎麼了?   再說了,君侯你回來了也好,沒回來也好,不都是一樣要搶的嘛。   何況以往破城後,也都是這麼乾的。   我不明白,這次有啥特殊的?”   呂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來到許耽麵前,厲聲道:   “你也這麼認為的,是嗎?”   許耽臉漲得通紅,口將言而囁嚅,終究是沒敢答話。   張遼接過話茬,拱手道:   “君侯,恕我直言。   士卒所以爭冒矢石,不顧其死者,貪擄貨耳。   今小沛已拔,奈何更禁其掠,寒將士之心也?”   呂布見他也如此表態,心中既憤怒,又無奈。   他憤怒的是,如果士兵燒殺搶掠而習以為常,往後如何取信於民,成不世之功也?   他無奈的是,眼下還真沒法立刻處置他們,因為還要倚重他們去攻城拔寨。   這兩種思緒,像兩股絞繩,死死纏繞住他的脖頸,讓他透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