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嗎? 不不,她一直覺得自己挺膽大妄為的,甚至可以說還有些許的反骨。 她從小到大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叛逆,不馴,養不熟,白眼狼,目無尊長,獨來獨往,六情緣薄,所以在見到被親情壓迫下的趙之昂,會油然而生一股殊途同歸,惺惺相惜,更甚者同病相憐的感覺。 可是他分明沒有自己過得淒慘,家裡不少巨富,但也小有資產,父親雖然沒了,可當媽的不是給他帶回了一個小白臉父親,那繼父聽說還對趙之昂挺好的,卻為什麼還要尋死? 就因為不想被母親安排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就因為想要離開母親的精神控製獨自生活? 手腳長在他身上,就不信他人高馬大一個男的還能拗不過一個半個身子都踏進棺材板的婦女。 之所以拗不住,還不是因為愚孝。 孝順,真是一個奇怪的詞匯。 拆開而言,就是“孝”和“順”。 前者強調的是感恩和關懷,作為完整獨立的靈魂個體,以平等姿態去愛父母。 後者的本質是順從,強調的無非等級性和服從性,主動把自己退化成毫無獨立思想的巨嬰。 趙之昂的母親無非就是因為年輕死了丈夫,病態地將唯一的孩子當成自己的私人產物,一味地強加自己的期望在這個產物身上,條條框框像天條一樣無法逾越,不顧他喜歡與否,也剝奪了他自由選擇的權利,令他成為一個被禁錮了思想的渾渾噩噩的糊塗蟲。 而這條糊塗蟲終於有一天扛不住,精神處於崩潰的邊緣。 傅酌音那時候很是不理解他尋死的動機,若非礙於就他們兩個陰差陽錯就在同一間病房,老話不也有說“十年修得同船渡”,茫茫人海能住一間病房也算緣分,若他真跳窗死了,不說警察會找她問話,他母親肯定會多問一句“怎麼看到了也不阻止他”。 為了少點麻煩,她主動摻和了這趟渾水。 難怪會有那麼一句話,不要隨意去乾涉別人的因果,你同情誰,就會背負誰的命運。 膽小鬼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會變得暢所欲言,無所顧忌。 傅酌音嘆了一口氣,戚戚道:“其實我最初的想法也隻是想讓他別跳而已,他跟我一間屋子,他要跳下去我眼睜睜看著也不好受。” “他死了又跟你有什麼關係?一個大男人為這點事尋死覓活的。”溫嵇白情緒倒是平靜了些許,可眼底到底難掩的鄙夷。 知道溫嵇白為人涼薄,卻也沒想到這般黑心腸,傅酌音借著酒膽嗤聲看他:“他人其實挺可憐的。” 溫嵇白莫名看了她一眼,冷笑:“可憐?你可憐他就愛上他?” 傅酌音被他氣得火大:“我沒有,我是不婚主義者,你不要汙蔑我的信仰。” “嗬”地又是一聲笑,溫嵇白漆黑的瞳眸裡盡是暗色,戾聲道:“不婚不代表不會喜歡人,你承認你就是喜歡上他。” 傅酌音被他嗬斥得有些莫名,撓了撓鼻頭,倒是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喜歡談不上,就是覺得和他相處還挺舒服的,他從不會過問我任何隱私,又適當保持距離,我們三觀契合,就像是朋友。” “朋友?”溫嵇白很清楚男人的本質究竟是什麼,所謂的朋友不過是為了更進一步的緩兵之策。 雖說他和趙之昂隻有那麼一麵之緣,可男人看男人的眼光向來很準,趙之昂對她可不僅僅隻當朋友來處,而她呢?死鴨子嘴硬。 思及此傅酌音神色黯然。 傅酌音尋著機會抱著酒瓶吹了一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忘記滔滔不絕講述她這段離奇的過家家經歷:“我們隻是名義上的結婚,連證都沒去領,住也不住一起,但為了演戲方便,房子就買在一塊,他住我對門,說起那房子是他媽媽給的首付,但這些年一直是我在還房貸。” 聽到這溫嵇白臉上稍顯驚愕,舌尖微顫:“為什麼不領證?” 傅酌音幽幽道:“這還得多虧他媽,嫌我出身不好,說得等我生出男孩子繼承家業後才能我入她家戶口本,沒領證也沒辦酒,還美其名曰說這都是他們那邊的習俗。” 說到這裡傅酌音噗呲一笑,忍不住拍著大腿道:“可他媽不知道的是趙之昂會了感謝我幫他渡過危機,把房子落在我名下,所以還房貸這事是我自己堅持要求的,這麼些年來我都快把那當做我自己家了。” 溫嵇白卻突然道:“可如果她真的跟你打官司,你覺得自己勝率能有多少?” 傅酌音有一瞬的語窒,好半晌才幽幽道:“我看過他的心理醫生,他高中讀書時就有嚴重的心理抑鬱,那時候的他真的很可憐很脆弱,好像稍不注意就能從窗戶一躍而下結束生命,既然把他救下了,也答應幫他一起演戲,眼看著他過得越來越好,小說也寫出了成績,出了書,後來就一直覺得自己有種責任感,既然要幫他那就幫到底。” 那時候的她自認為自己是個十分有責任感且講義氣的人,做事加善事善終,送佛送到西。這樣的自己就算將來沒有發大財當富婆的命,至少也該好人有好報吧。 可是……她揉了揉酸澀的眼角,嗤嗤地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