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穆泰思考著生命意義的時候,他的老爹丘穆陵革虎卻是剛剛醒來。 如今的革虎汗,正斜倚在一處洞穴內的巖壁上,旁邊生著一簇篝火。丘穆陵部的武士們正圍守在洞穴周邊。 五十多歲的人了,又中了箭,這位丘穆陵部的最高領導者此時神色十分萎靡。 昨天下午,他們遭到了一群未知敵人的襲擊,但從服飾上看,革虎汗推測那些敵人應該是仆骨部的騎兵。 這讓他更加憤怒,因為他本來是要與仆骨部會盟的! 不過背叛這種事,在草原上並不少見,革虎汗隻是疑惑於仆骨部為什麼要這麼做。 另外,還有件事讓他隱隱有些不安,在這次襲擊的敵人中,有一部分敵人射出的箭矢極具殺傷力,甚至可以透體而出。 這不是草原上的弓箭能具有的威力。 革虎汗的腦子裡瞬間冒出了一個名字,讓他不禁一陣後背發寒。 神臂弩! 夏人! “大人,抓的舌頭都交代了,仆骨部果然與夏朝邊軍有勾結。”一身是血,略顯疲憊的丘穆陵宏從洞外走了進來,單膝跪地,向革虎汗報告道。 革虎汗共有六子,其中二子夭折,五子七歲時得疫病而死。如今隻剩下,長子丘穆陵榮(35歲),三子丘穆陵恪(30歲),四子丘穆陵宏(26歲),和六子丘穆陵泰(15歲)。 丘穆陵宏的長相與他那兩位兄長的粗獷極為不同,他生得十分俊美,甚至有些陰柔之氣。但此時,這張本該充滿陰柔美的臉上,卻因為濺上去的鮮血,而顯得有些猙獰。 “阿爺,這次抓的舌頭裡,有一個夏軍的屯長,據他所說,這一次仆骨部和夏軍兵分兩路,一路在此地截…截殺父親,以仆骨人為主力;另一路…另一路…” 丘穆陵宏抬頭看了眼父親的表情,一時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個情報說出口。 “另一路去了王帳,對嗎?”革虎汗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繼續說道:“這不過是夏人慣常的把戲罷了,那一路是誰人領兵?多少兵力?” “平城鎮將,鷹揚校尉皇甫惟明,率領三個折沖府,約莫三千人,突襲我部王帳。”丘穆陵宏連忙答道。 “哼,乳臭未乾的小子,他這是在找死…咳…咳咳…咳…不必擔心,不用擔心,王帳有你大哥守著,還有兩千勇士,就憑一個皇甫惟明這種愣頭青,是拿不下的。”革虎汗抹掉了嘴邊咳出的鮮血,故作鎮定,接著說道:“況且,賀蘭部離我們不遠,三千人的調動,不可能悄無聲息,賀蘭部是我們的盟友,不會坐視夏軍攻打我們,必然會派援兵。況且,隻要我們能殺回去,就能宰了那小子。哦對了,你賀莫(大伯)呢?找到了嗎?” 丘穆陵宏也知道王帳那邊恐怕兇多吉少,但想到自己這邊如今的處境隻怕更加危急,隻能硬著頭皮答道:“阿爺,孩兒無能!我們如今,如今隻怕是,根本出不了這野狼穀,更不要說去找賀莫了!” “你說什麼?”革虎汗大驚失色,“你是說,我們被仆骨人和夏人堵在了野狼穀裡?” “是!”丘穆陵宏把頭放的更低。 “混賬,是誰領的兵…咳咳…我昏迷的時候是誰領的兵,是阿恪嗎,是不是那個混賬?” “確實是三哥領的兵,可是當時父親昏迷,部眾離散,三哥和我總過隻能收攏兩百多人。雖然我們也知道野狼穀是死地,可穀口易守難攻,隻要能守住穀口,就總能拖延一陣,總好過在草原上被人獵殺。況且突圍的時候,我看到賀莫領著數十騎向南突圍而去,隻要我們能守住,賀莫就會帶援兵…” 話還沒說完,丘穆陵宏就猛然想起,對呀,連王帳都被夏人突襲了,賀莫又能從哪裡找到援兵呢? “不會有援兵了,”革虎汗嘆了口氣,感受了一下傷口的狀態,繼續問道:“穀外有多少敵兵?” “昨晚的時候,穀外約莫有兩千人,打了一夜,今早撤走了一些,還剩千餘人。據孩兒觀察,撤走的都是仆骨部的人。”丘穆陵宏答道,“而且從今天早上起,敵人就停止攻山了,三哥也趁機下令讓武士們輪番休息。” “仆骨部的人撤走了?”革虎汗感覺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麼關鍵。 “是,孩兒看得很清楚,早上撤走的那一撥,舉的都是骷髏旗,肯定是仆骨部的人。” “仆骨人撤走了…他們就停止了攻山了…”革虎汗摸索著下巴,稍一思索,頓時大喜道:“天賜良機!” “天賜良機!”同一時間,在野狼穀外的一處樹林裡,穆泰大吼出聲。 一個時辰前,穆泰兩人終於找到了丘穆陵什寅的人馬。丘穆陵什寅是革虎汗的長兄,比革虎汗還年長兩歲。雖然已經五十五歲,但丘穆陵什寅依然身材魁梧,肌肉發達,仿佛歲月的沉澱並未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依然保留著年輕時的雄健和力量。 丘穆陵什寅見到兩人平安歸來,也是十分開懷,這兩天的陰鬱也一掃而空。 再之後,他們截殺了一隻仆骨人的小分隊,並救了被追殺的賀六渾,分別從他們口中得知了革虎汗被困在野狼穀,以及夏軍圍攻大帳的情報。 現在,他們正躲在離野狼穀口不遠處的的密林裡,商議著如何去救革虎汗。 “什麼天賜良機?”丘穆陵什寅心中一動,開口問道。 “賀莫,孩兒猜測,這些仆骨人撤走,是去往王帳的。”穆泰站起身來,緩緩說道:“仆骨人向來貪圖財貨,這也是為什麼阿爺能通過許諾呼勒河上遊的草場和幾百兩黃金就能讓他們答應會盟。我雖然不知道夏朝人開出了什麼價碼,但隻可能比阿爺開得高,才能讓仆骨部背盟。” 說到這,穆泰停頓了一下,看向了旁邊的賀六渾,道:“你剛才說,圍攻王帳的隻有夏軍,對嗎?” 賀六渾趕忙跪地答道:“是,圍攻王帳的隻有夏軍,奴婢從王帳中突圍出來後,又再度仔細確認過圍攻的敵軍,隻看到夏軍,沒有看到仆骨人。” “這就對了!”穆泰拍了下手,說道:“我想,他們這次的計劃,應該是利用仆骨部與丘穆陵部會盟作為陷阱,以仆骨部為主力,配合少量夏軍精銳,在路上襲殺父汗;另一路人馬則以夏軍為主力突襲我部王帳。而他們之所以能知道王帳的位置,恐怕是前不久來王帳的仆骨部使節,給他們做了向導。” 穆泰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但問題也出在這裡。賀莫,你想想,仆骨人貪財,麵對著丘穆陵部王帳這麼一大塊肥肉,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夏軍搶走,他們能忍得住?當然,恐怕他們一開始也是想速戰速決,殺了阿爺之後再去大帳劫掠的。可是他們昨晚連續攻山一夜,沒有進展,這幫仆骨人就按捺不住了。他們隻留下少量兵馬與夏軍堵住穀口,剩下大部分人則直奔大帳,他們害怕夏軍先一步攻破大帳,到時候可就什麼也沒有了!” 丘穆陵什寅眼中精光一閃,說道:“所以,夏軍看到仆骨人撤走了主力,也就不願意繼續付出傷亡攻山了,所以從今早開始,他們就隻圍不打。而仆骨部人更是不願意拚命,仆骨人覺得革虎他們沒有補給,撐不了多久,不如多等幾天,消耗一下他們的實力,所以他們也圍而不打。” “賀莫英明啊!正是如此!”穆泰突然有了一種當智囊的快樂。 “所以,夏軍和仆骨部,現如今是軍合力不齊,而其中,夏軍孤軍深入,退無可退,勢必死戰;而仆骨部的人則不然,他們本就是被留下看守的,心中本來就因為搶不到戰利品而憤憤不平,而且此地離仆骨部的地盤也不遠,他們沒有死戰之心。我們隻需要等到晚上,一麵大造聲勢,裝成大股援兵殺來的樣子。就說去襲擊大帳的夏軍和仆骨人已經被擊敗,大哥(丘穆陵榮)已經帶著援軍殺來。另一方麵,猛攻仆骨部人馬。夏軍和仆骨人沒有合營,兩房營寨相聚超過四百步,月黑風高之際,夏軍摸不透虛實,絕不敢輕易出寨救援仆骨人。然後…” 說到一半,穆泰眉頭微皺,一時沉默。 “可我們隻有八十多人,即使擊潰了仆骨人,夏軍仍有三百,而且依靠營寨,我們攻不進去。而一旦讓他們看透了我們的虛實,我們這八十人恐怕就要沒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丘穆陵崇這時突然開口說道:“阿泰,你也是想到了這一點吧?” 丘穆陵泰點了點頭,隻覺得雙方實力懸殊,無論如何難以破局。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賬內的氣氛也變得凝重起來。 而此時,丘穆陵什寅突然大笑出聲,搞得營帳裡的諸人都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 “好,我們就這麼辦,就按阿泰說的辦!”丘穆陵什寅下了最終命令。 “可是阿爺…”丘穆陵崇剛要說話,就被丘穆陵什寅揮手製止。 “不必多說了,革虎是我的兄弟,是草原上最狡猾的狼,連阿泰都能看出的戰機,我相信革虎也能看出來。他不知道我們在外麵,所以正躲在暗處等著時機,但隻要我們發起進攻,他就會像惡狼一樣撲出來,到時我們兩麵夾擊,難道我們丘穆陵部最精銳的武士,不足以殺光這三百多個夏軍嗎!” “大人,那要不要派信使提前告知一下可汗那邊?”賀六渾突然問道。 丘穆陵什寅沉思片刻,而後慢慢地搖了搖頭,說道:“野狼穀兩邊的大山太難走了,即使你能翻山進入穀裡,也沒辦法在今晚前到達,來不及的。” “而且,革虎他們那邊沒有吃的,若是今晚再不突圍,恐怕明天就要撐不住了。” “就這樣吧,今晚突襲,阿崇,你帶人去多造火把。其餘人休整。” “散了吧,阿泰留下。” 眾人離開營帳,帳裡就剩下了丘穆陵什寅和丘穆陵泰這一對伯侄。 而麵對著丘穆陵什寅審視的目光,穆泰悚然一驚! 自己剛才隻顧著分析局勢,忘記了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莫不是剛才自己一頓分析,引得賀莫這個一手把自己帶大的人生疑? 穆泰不由坐立難安。
第4章 野狼穀內外(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