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上午，丘穆陵人都沒有發動襲擊，隻有幾十騎探馬在夏軍外圍遊蕩。 　　於是皇甫惟明下令加速行軍，夏軍隻用了兩個時辰，在正午時分就到達了天成穀口。 　　天成穀猶如一個大大的喇叭，北寬南窄，北麵的入口處東西長達兩裡，到了南麵的出口，寬度就隻剩下六十步左右了。 　　丘穆陵什寅的計劃非常簡單，他將手下三千人分作三部，他自己率領兩千人登上天成穀西側的崖壁，丘穆陵恪率領一千人登上東側的崖壁，賀蘭訥則率領一千賀蘭部騎兵尾隨在夏軍身後，作為接應。 　　穆泰這一次還是跟在賀莫身邊，他依然是個十夫長，但是手下能夠指揮的兵力，已經達到了三十人。雖不多，但也算是進步。 　　他們這一千人花了近兩個時辰才攀上庫倫山，如今人人都是氣喘籲籲的樣子。 　　“賀莫，這種懸崖我們怎麼下去啊？” 　　穆泰走到懸崖邊往下看了看，從自己所處的高臺，到底下的山穀，少說得三十米。天成穀兩邊都是這樣如刀削般的垂直懸崖，隻有幾處可供上下攀爬的小路，但也十分兇險。 　　“繩子，順著繩子下去。”丘穆陵什寅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也是喘著粗氣，五十多歲的人了，爬兩個時辰的山還是有些困難的。 　　說罷，丘穆陵什寅又指了指穀口的方向，說道：“到時候你們以五十人一組，下去之後，從穀口方向撤退。那邊有賀蘭訥的騎兵接應，夏軍都是重甲步卒，追不上你們的。” 　　“賀莫，可是順著繩子下去，那也太招搖了，更何況一次才能下去多少人？豈不是羊入虎口？” 　　“是啊，所以白日間我們做不了什麼。隻能等到夜裡，才能摸黑出擊，不引起夏軍的注意。而且到了晚上，夏軍怕中埋伏，更不會追擊。你們隻需要不斷襲擾，不必苦戰。” 　　“那我們白天就等著？” 　　“你啊，著什麼急。”丘穆陵什寅淡淡說道：“夏軍越往前走，天成穀越窄。到時候我們就能依靠滾木巨石打擊敵軍了。” 　　至於弓箭，他們是不會用的。且不說夏軍重甲，箭矢未必有效。更何況，天成穀裡的襲擾戰，本就是為了消耗夏軍箭矢，若是用弓箭，豈不是資敵？ 　　“讓夏軍再往裡走走吧，最晚明天，就是我們發動襲擊的時候了。” 　　穆泰手裡扔著一塊石頭，若有所思，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一喜，趕忙跑到賀莫身邊，小聲說道：“賀莫，我突然有個想法...“ 　　....... 　　皇甫惟明也在觀察著天成穀兩側的懸崖，若有所思。 　　想了一會兒，他招了招手，示意不遠處的林棟過來。 　　“少將軍，你叫俺？” 　　“韃子的人數不對，我看這兩邊崖壁上的動靜，東麵可能都不足一千人，西麵也至多兩千出頭。我們的斥候怎麼說？” 　　林棟聞言就尷尬地撓了撓頭：“少將軍，我們的斥候根本放不出去。天成穀外麵還有韃子的一千餘騎，始終保持著距離跟在我們後麵，早上我派了幾波斥候出去，連仆骨少主都出動了，還是被他們打了回來。仆骨少主也受了傷。” 　　皇甫惟明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麼了，若他猜得不錯，韃子們應該是向東繞到，到天成穀南麵堵截自己了。 　　“讓大車走在外麵，其次重甲，其次輕甲，隊伍盡量拉長，遠離兩邊的懸崖。” 　　“少將軍，那隊伍豈不是太單薄了？” 　　“沒事，不用擔心敵人襲擊，這種絕壁，他們不靠繩索下不來的，若是靠繩索就隱藏不了。我們到時候再做防守也來得及。現在嘛，隻需要小心韃子的弓箭就夠了。” 　　稍事休息之後，夏軍再度出發，正式進入天成穀。夏軍的陣列拉的很長，由林棟率領精銳步兵殿後，以防跟在後麵的一千賀蘭部騎兵攻擊。 　　夏軍又向前行進了六裡，山穀陡然變窄，原本有兩裡寬的山穀，現在隻剩下一裡了。 　　兩邊懸崖上不斷傳來韃子的號角和戰鼓聲，雖然知道這是韃子在虛張聲勢，但還是讓夏軍精神緊繃。 　　突然，嗖的一聲，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從懸崖上拋了過來，落在了夏軍大車一百米外的地方。 　　動靜不大，沒有幾個夏軍注意到。 　　西邊的懸崖上，穆泰手搭涼棚往穀裡看了看，無奈笑道：“賀莫，這個距離還是太遠，連我都扔不到，別的武士更不可能了。” 　　這話雖然說的囂張，圍在周邊的武士卻都意外的沒有反駁。事實上，就在剛才，他們親眼看到泰大人雙手抱起了兩百多斤巨石。 　　於是再也沒人質疑泰大人的力氣了。 　　“不過阿泰你搞出的這個，這個投石器，卻還真是個好東西。”丘穆陵什寅手裡把玩著一條皮帶，準確說是兩條皮帶。兩條皮帶中間係著一個皮囊。 　　按照穆泰的演示，將石頭放在皮囊裡，而後抓住皮帶末端在頭頂上揮舞旋轉，轉個四五圈，當速度達到最大時，放開一條帶子，石頭就會飛射而出。 　　若是在平地上，石頭大概能飛出一百多米。在山崖上，因為有了高度，距離反而變短了，石頭隻能飛出去六十多米。 　　但誰讓穆泰有天生神力呢，在他的大力加持下，這塊石頭依然飛出了一百多米。 　　“賀莫，看來今天我們是夠不著他們了，”穆泰攤了攤手。 　　“無妨，今日夠不到，明日他們就逃不掉了。不過阿泰，你哪來的這麼多鬼點子？”丘穆陵什寅渾不在意，有這個武器，他對之後的戰鬥更有信心了。 　　“啊...其實是阿崇之前跟我說的，我們以前一起打獵的時候他說的。”穆泰趕忙把鍋推到好堂哥身上。 　　“哦，是嗎？不過啊，阿泰，你看看，就為了給你造這個投石器。武士們的腰帶都被征用了，看他們鬆鬆垮垮的樣子，哪有個武士的樣子！” 　　那群沒了腰帶的武士互相看了看各自的樣子，也是哈哈大笑。 　　看了看已經西垂的太陽，丘穆陵什寅對拓跋翼說道：“你去按照計劃準備吧，晚上我們行動。” 　　“是！”拓跋翼答道，他的腰帶是第一個被穆泰征用的，原因很簡單，比較長。 　　“什寅大人，夜裡還是讓在下做先鋒吧，泰大人畢竟年紀還小，且隻是一個十夫長，我是千夫長，於情於理都不該讓泰大人做先鋒。” 　　“無妨，我派阿泰打頭陣，自然有我的打算。你去準備吧，別的事不用管。” 　　“是。”拓跋翼這才行禮退下。 　　....... 　　入夜。 　　夏軍依舊以輜重大車為寨墻，在山穀中紮營。 　　林棟和幾個親兵圍坐在火堆旁，烤著火。 　　劈裡啪啦的聲響讓夜晚愈發寧靜，林棟不由有些走神。 　　皇甫少將軍補覺去了，龐沖這家夥還在養傷，整個軍隊的重擔現在都壓在自己身上。想他林棟外號林潑五，本就是晉陽城裡一個潑皮無賴。 　　他沒什麼軍略，也不會打仗，隻知道每戰爭先，悍不畏死。一次次戰功積累上來，也終於到了步兵都尉的軍職。 　　現在要自己管理兩千人，實在是難為自己了。 　　林棟嘆了口氣，出征的時候，三千人信心滿滿，都想著一戰踏平丘穆陵部的王帳。可如今，隻剩下兩千出頭，除去仆骨人，也就還剩下一千八百多人。 　　唉，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平城，回到晉陽。 　　林棟平時最煩那幫子文人墨客傷春悲秋的，但是今夜他也難得的有些....感慨。可惜軍中無酒，不能喝個痛快。 　　嗖！ 　　突然，一塊石頭從黑暗中射來，徑直擊中了林棟身邊的一個衛兵。 　　“啊！” 　　一聲慘叫傳出，驚得林棟從思緒中回到了現實。 　　嗖嗖嗖！ 　　越來越多的石塊從營外被拋射了進來，打得守夜的士兵抬不起頭來。 　　“敵襲！敵襲！” 　　林棟拔出刀，大喊道：“不要慌，都不要慌！刀盾手結陣，弓弩手準備！” 　　韃子夜襲這件事，少將軍早有預料，也做了相應準備，隻是沒想到韃子居然投石！ 　　夏軍步卒要麼躲在輜重大車之後，要麼巨盾掩護，十分狼狽。 　　林棟不是沒想過出營殺敵，但今夜月光微弱，外麵的情況看不清楚，林棟實在不敢冒險。 　　砰砰砰的聲音不斷響起，不斷有夏軍士卒被擊中倒地。若敵方用弓箭，那箭矢未必能穿破夏軍的鐵甲，可韃子居然用了投石，著拳頭大的石頭，砸在鐵甲上，即使不死也是重傷。 　　“娘的，都尉，我們要不殺出去吧！” 　　“閉嘴，都給我守住了，敵人沒那麼多石頭，等一會兒就好！” 　　林棟怒罵道，這話不僅是安撫屬下，同時也是說服自己。 　　要忍耐！ 　　但很快，營寨外就不僅僅是投石，還有韃子大聲呼喝，敲響戰鼓。這動靜終於驚醒了整個夏軍大營，連皇甫惟明也在夢中驚醒。 　　但事情還沒有完，就在夏軍營寨西麵喧囂之聲大起時，夏軍營寨東麵也想起了號角戰鼓之聲。 　　丘穆陵恪也出動了，他本來一直在東麵的崖壁上觀察著夏軍營寨。待見到西麵丘穆陵什寅有了動作，他便馬上會意，也派出少量人馬營造聲勢。 　　“少將軍！不好了，韃子夜襲了！” 　　一個親衛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帳篷，滿臉惶恐地向剛剛驚醒的皇甫惟明稟報道。 　　“閉嘴，蠢材！韃子沒有夜襲，他們隻是在虛張聲勢。” 　　皇甫惟明一腳踹翻了親衛。他睡覺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卸甲，所以起身之後，直接就走出了帳篷。 　　對著慌亂的士卒大喝道：“不要慌！韃子隻是虛張聲勢，都給我回去睡覺！” 　　說完，還對親衛吩咐道：“去，把我的榻搬出來，我就在這中軍大帳前睡一夜！” 　　“少將軍，天寒地凍，在外麵睡...“ 　　“還不快去！” 　　“遵命...“ 　　待到床榻被搬出來，皇甫惟明竟然直接就躺了上去，眼一閉，絲毫不管外麵的動靜。 　　本來還有些慌亂的士卒，見到少將軍都安然入睡了，也就放下心來，各自回了帳篷。 　　待到營中再度回歸平靜。 　　皇甫惟明才對親衛吩咐道： 　　“去，告訴林棟，用弓弩把敵人的投石逼退，不要吝惜箭矢。也不要出營去追，以免中了敵人的圈套。” 　　“遵命！”那親衛也知道自己之前慌張失措惹了少將軍厭惡，所以也不敢多說，趕忙跑去傳信了。 　　...... 　　林棟這邊依然挨著夏軍的石頭，他自己都被打中了左腿，現在一瘸一拐的，樣子有些可憐。 　　“都尉，都尉！”那親衛舉著一塊盾牌，艱難地靠了過來，說道：“少將軍命令，用弓弩回擊，不用吝惜箭矢。切忌出營作戰。” 　　林棟得了命令，也不再忍耐，當即大吼道：“弓箭手，壓製！” 　　盡管他此時已經氣的火冒三丈，但依然沒有失去理智。他沒有命令神臂弩射擊，而是讓弓箭手齊射。這是因為弓箭手射程在八十步，神臂弩則可射到一百二十步左右。 　　雖然他不知道韃子是從多遠的地方投石過來的，但想來應該不超過一百步，先用弓箭手試探下距離。 　　嗖嗖嗖！ 　　一輪箭雨射出後，果然傳來數聲慘叫。 　　林棟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笑容，敵人就在八十步內，忍了一個晚上，也不必再忍了！ 　　林棟沖著身邊的幾個親兵說道：“敢不敢跟我出去殺韃子？” 　　“都尉，少將軍不是說...“ 　　“我們不大舉出動，就我們十幾個人，不舉火把，摸黑靠近韃子。他們見我們這麼半天不敢出營，又隻敢用弓弩還擊，一定料不到我們會出營突襲。” 　　“好，跟著都尉，殺韃子！” 　　“對，殺韃子！” 　　十幾個親兵紛紛附和，他們也憋了一肚子火了。 　　“嘿，跟我走！”林棟率先起身，沿著由大車連成的營墻一路摸到營門口，而後確定了石頭發射的方位。便徑直領著十數人出了大營。 　　...... 　　穆泰見夏軍開始用弓弩回擊，便打算撤退了。 　　夏軍弓箭的射程比自己的投石遠，對方還有掩體，這樣對射下去吃虧的隻能是己方。雖然消耗夏軍箭矢很重要，但是用人命填還是不值的。 　　“撤吧，從旁邊繞路撤回去。”穆泰說道，又對著賀六渾吩咐道：“給拓跋翼傳信，說我們撤退了。” 　　“是，少爺。”賀六渾得令，發出了幾聲鳥叫，這是約定好的信號。 　　啾啾！ 　　另一邊拓跋翼得到了信號，知道投石部隊撤退了。便吩咐著屬下輪番造勢，務必一夜都不讓夏軍安生。 　　想到自己又得熬一宿，拓跋翼不由一陣頭大。 　　然而就在此時，不遠處居然傳來一陣殺聲！ 　　“怎麼回事？夏軍出營了？” 　　這個問題同時在拓跋翼和穆泰的腦子中冒出來。 　　穆泰一行五十人本來已經撤退，結果剛走沒多久，後麵突然冒出了夏軍。黑夜之中也看不清地方敵方有多少人。 　　雖然穆泰還算鎮定，大聲呼喊著武士們保持陣型，迎上敵人。 　　但這五十人已經投了半夜的石頭，手上都沒什麼力氣了，又突然被襲，一下子就陷入了慌亂。 　　尤其是為首的那個夏軍，悍勇無比，兩把長刀揮砍之下，連連收割人命，宛若殺神。 　　且夏軍人人披甲，找書苑 ｗｗw.zｈaｏｓhｕyuan．com 直殺得穆泰這五十人徹底崩潰。 　　穆泰大急，知道如今隻有斬殺了為首的那個夏軍，才能挽回士氣。 　　於是穆泰大喝一聲，提著長刀沖了上去。隻是他現在也很緊張，今天他已經用了十七分鐘的天生神力的效果，隻剩下三分鐘。 　　若是三分鐘內不能決勝，以自己這點身手，就隻能動用命元搏命了。 　　但他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實在不願暴露命元的秘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打算使用命元。 　　砰！ 　　兩刀相撞，火花四濺！ 　　林棟殺神一般的氣勢終於被擋了下來，甚至還被逼退了幾步。 　　穆泰如今崩嶽刀法以及入門，刀法早已精進了許多。 　　這個熟練度係統的好處就在於，可以通過殺敵提高技藝，而不必練習。 　　穆泰長刀如風，揮砍的速度極快，再加上天生神力的效果，每一刀都逼得林棟艱難招架。 　　噗呲！ 　　林棟右臂被穆泰砍中，雖然左手長刀即使擋住了穆泰的斬擊，但奈何穆泰氣力太大，這一刀還是砍在了右臂上，入肉極深。 　　林棟怒吼一聲，推開了穆泰，踉蹌後退。身邊親衛紛紛湧了上來，把林棟護在身後。 　　穆泰見時間已經用盡，便不再進攻，而是趁勢收攏隊伍，向後撤退。 　　林棟有心追擊，但己方畢竟人少，自己又受了傷，乾脆咬牙下令撤退。反正今天也算是小有斬獲，剛才一戰，至少看殺了近二十個韃子。 　　於是兩撥人馬，都在戒備中趁著夜色撤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