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時辰,山崖上的投石就沒有停過。 起初,夏軍還打算用弓弩還擊,但很快他們就發現,撲通的弓箭根本射不到懸崖上。即使是神臂弩,箭矢到了懸崖上,也是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 夏軍組織了好幾次攻勢,想要靠近崖壁射擊,但懸崖上的丘穆陵人十分狡猾,隻要夏軍出動,他們就後撤。 反反復復幾次之後,夏軍雖然氣憤卻也無可奈何。為了不再浪費更多的時間和士卒體力,夏軍徹底放棄了反擊的計劃。 皇甫惟明也隻能下令,讓士卒頂著木板,舉著大盾,兩三人聚成一團,緩慢地向前推進。 那些沒有木板和盾牌的士卒,就隻能緊緊貼著輜重大車,矮著身子絲毫不敢把頭露出來。 說起來穆泰手下的投石手隻有二百二十人,數量並不多,對於兩千人的夏軍而言,本來算不上什麼太大的威脅。但問題就出在,架不住有幾個投石手準頭太好,而且專門瞄著落單的,沒有掩護的夏軍打,而且一打一個準。這就搞得夏軍人人自危,甚至出現了幾個夏軍為了爭奪盾牌大打出手的事。 到了申時(下午四點)左右,丘穆陵人的投石攻勢才停了下來。 夏軍抓住機會,提高了行軍速度,終於在日落前又往前走了三裡多。此處距離天成穀南口隻剩下十裡,明日要是不出意外,就能走出天成穀了。 但同時,此處的的地形更加狹窄,山穀寬度隻剩下一百步。 皇甫惟明下令夏軍靠近東側崖壁紮營,這樣既可以減輕西麵懸崖上的投石,也可以更好防禦從東麵下來的敵人。 經過一天的觀察,皇甫惟明也已經確定,東麵懸崖上的敵人沒有投石器。而且自始至終,除了昨夜東麵有敵人下來製造聲勢外,東麵的敵人一直都不聲不響,沒有任何動作。 丘穆陵人不會就這麼放自己離開的,皇甫惟明很清楚這一點。東麵的敵人要麼在明天,要麼在今晚,就一定會來突襲。 若是丘穆陵人還是靠繩索下來,那麼襲擊也隻能發生在晚上,所以,今晚就是最危險的時候。 將營寨靠近東側懸崖駐紮,這樣,丘穆陵人就很難逃過夏軍的偵查,偷偷從懸崖上下來。而且即使僥幸下來了,也沒辦法暗中聚集很多人手。 皇甫惟明不是沒想過,在營中設一個陷阱,把來偷襲的敵人都乾掉。但他卻真的不敢這麼做,因為他清楚,兩側山崖上和後麵的敵人,都是小嘍囉。敵人的主力,應當是在天成穀南口外等著自己呢。 如果夜間與敵人大戰,即使贏了,也是士卒疲憊,而且也會有不小的傷亡。如此一來,等到明天走出天成穀的時候,又該如何麵對大舉襲來的敵人? 說到底,敵人可以換子,自己卻換不起。 所以隻能用最小的代價,去阻止敵人的夜襲。 ...... 入夜。 夏軍的大營裡燈火通明,照亮了周邊幾十米的地方。 白日裡,夏軍損失不小。除了逃跑的一百多仆骨騎兵,還有一百二十四人被飛石砸死,另有輕重傷者兩百多人。 再加上之前戰鬥中的傷員,現在夏軍還能作戰的士卒,已經不足一千五百人。 這樣的戰損,要不是夏軍精銳,且身處絕地,無處可逃,恐怕早就崩潰了。但既然是絕地,也隻能團結在少將軍麾下,搏出一條生路。 林棟就是這麼想的,他現在帶著三百神臂弩手等在夏軍營寨的東麵,死死盯著東麵的懸崖之上。 西麵的黑暗裡,照舊是韃子的喧嘩聲,還時不時有韃子不顧生死地沖到營墻下,但往往是被弓弩手射退,丟下幾具屍體倉皇撤退。 雖然這種小打小鬧不斷,但林棟並不擔心西麵,那邊隻是佯攻而已。 真正的危險永遠藏在暗處。 果然! 有幾十條繩索從懸崖上垂下,上麵隱隱約約有幾十個黑影晃動。 “韃子下來了,給我射死他們!” 早已準備好的神臂弩手瞄著那些黑影扣動扳機,嗖嗖嗖的聲音響起。轉瞬之間,那些黑影上就被定滿了箭矢。而後,那些黑影就被拉了上去,像是被其他的韃子給救了回去。 “乾得好!他們隻要敢下來,我們就給他們射回去。哈哈哈,好久沒有這麼痛快地殺韃子了。”林棟很是興奮,這段時間以來,他們的屢屢受挫,讓他很是煩悶。 很快,又有幾十個黑影從崖壁上晃晃悠悠地下來,似乎還是不死心。 夏軍也馬上弩箭回擊,大概是箭矢太過犀利,那些黑影都沒來得及穿出慘叫,就被紮成了刺蝟。而後又被韃子們救了回去。 如此往復了十多次,連林棟這麵的神臂弩手的箭矢都用完了,丘穆陵人依然鍥而不舍地從懸崖上下來。 “狗娘養的韃子,是真不怕死啊...“林棟咬牙道:“去,多調弩箭過來,今天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少人命可以送。” 那傳令兵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都尉,神臂弩箭不多了,要不要換成弓手過來?” “嗯...也好,那就去找來三百弓手。”林棟對著身邊的神臂弩手吩咐道:“你們都回去休息吧,今晚乾得不錯,到時候我給你們請功。” “多謝都尉...”身邊這些神臂弩手卻士氣很低,他們白日裡被飛石砸,晚上又被拉過來。若是在平時,他們也是樂意遵守軍令的,但這種仗,誰都知道是為了逃命。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到平城。這種時候,軍功還有什麼用? ...... 西麵的黑暗裡。 穆泰正蹲在丘穆陵恪的身後,他仔細地觀察著這個二哥的體型,心裡很是羨慕。丘穆陵恪至少有一米九,肩寬背闊,肌肉虯結,誰看誰都得說一句猛將之姿。他臉上的刀疤更是顯得整個人都充滿了煞氣,隻是看一眼就令人生寒。 再看看自己,也就一米六幾,瘦瘦小小的,除了長得好看點,一無是處。 唉。 “阿泰,我說的你聽到沒有?”丘穆陵什寅的聲音裡充滿了不滿。 “啊,賀莫,你說什麼?” “臭小子!”丘穆陵什寅拍了穆泰腦袋一下,表情嚴肅地說道:“你帶著你的二百多投石手,先給你二哥做掩護,壓製夏軍的弓弩。等到阿恪攻到了寨墻下,你就帶著你的人向北,去找阿訥和拓跋翼。然後等著我的信號,隻要見到我的信號,你們就從北麵沖擊夏軍。記住,我和你二哥都是佯攻,你們才是必殺的一招,所以你們這一擊要不顧傷亡,隻可進不可退,明白嗎?” “侄兒明白,隻是,賀莫,賀蘭部的人靠得住嗎?” “靠得住。”丘穆陵什寅言簡意賅。 “是。”穆泰也不再多問,轉身就去準備。 丘穆陵什寅這才側頭又看向丘穆陵恪,笑著說道:“阿恪,你真舍得帶著你的莫都親衛做先鋒?” 丘穆陵恪也是咧嘴一笑,說道:“賀莫,我隻管打仗,別的不在乎。” “哈哈哈,好啊。那我們今晚就好好打一仗!” 早在下午的時候,丘穆陵恪就帶領著八百武士從東側懸崖上下來,到了賀蘭訥部。晚上的時候,再帶著他們與從西麵懸崖上下來的丘穆陵什寅匯合。丘穆陵什寅帶著四百二十人下了懸崖,其中包括兩百二十名投石手,以及兩百名武士。 丘穆陵部一方在西麵的兵力總計一千四百人。在北麵還有賀蘭訥的一千騎兵,和拓跋翼手裡的三百人,總計一千三百人。 丘穆陵恪的八百人裡,包括一百莫都親衛,都是重甲步兵。還有三百披甲武士,他們穿的都是之前繳獲的夏軍鐵騎的甲胄。 今夜一戰,著四百披甲勇士,將充當全軍先鋒,由丘穆陵恪率領。剩下的八百武士,則由丘穆陵什寅率領,為丘穆陵恪之後。 穆泰的兩百二十投石手率先發難,休息一個夜晚後,投石手們都恢復了體力。穆泰將投石手分為兩組,輪番投射。 數百塊飛石從黑暗中襲來,打亂了營墻上弓弩手的陣型。 同一時間,丘穆陵恪已經率領著四百披甲武士沖向了夏軍西墻的營門。四百人從黑暗裡沖出,很快就暴露在夏軍的箭矢之下。盡管有穆泰的投石掩護,但夏軍的箭矢依然猛烈。 箭矢破空襲來,撞在鐵甲上,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大多數箭矢都會崩開,隻有少數能夠刺透,但也無法深入。 憑借著甲胄的保護,丘穆陵恪很快就沖到了夏軍營墻之下。 而穆泰見狀,也不再停留,直接帶著自己的二百二十人轉頭向北,去接應從北麵趕過來的賀蘭訥和拓跋翼。 整個夏軍大營的營墻,其實就是用輜重大車圍成一圈組成的。夏軍處於守勢,所以並不設置營門,如果需要出營作戰,也隻是解開大車之間的連接,就能構成一個臨時的出口。 丘穆陵恪一馬當先,率先殺至夏軍營墻下。 “抬我上去!”丘穆陵恪沖著身後的莫都親衛吼道。 兩個親衛得令,跑到大車旁邊,身體緊緊靠著大車,半蹲在地上,將自己的後背弓起來,給丘穆陵恪當作墊腳。 而丘穆陵恪也是身高腿長,一步邁了上去,腰腿發力往上一躍。 “殺!” 丘穆陵恪從天而降跳進了大車裡,驚的車內的夏軍弓弩手紛紛變色,匆忙之間想要拔出短刀。然而丘穆陵恪並不給他們這個機會,手中鐵骨朵橫掃,連連綻出數多血花。 他幾乎隻憑一己之力,就在轉瞬間,殺死了車內的五六個夏軍弓弩手。 “破!” 丘穆陵恪又是大吼一聲,手中鐵骨朵砸在車壁上,木屑四濺,車壁上豁然凹進去一個大坑。丘穆陵恪還想趁勢再打,但突然耳邊傳來破風之聲。 是夏軍弩箭! 丘穆陵恪倉忙側身躲過,但依然有兩支箭矢紮進了他的腰腹。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夏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聚集了二三十個神臂弩手,在他前方列出陣勢。丘穆陵恪看得頭皮發麻,直到下一輪弩箭之下,自己必死無疑。 但也就在此時,他原本砸進去的那個大坑,突然從外麵被打破。緊接著,兩名莫都親衛就從破口處鉆了進來。後麵的莫都親衛還在不斷擴大著那個裂口。 嗖嗖嗖! 又是數十支箭矢激射而出,兩名莫都親衛拚命攔在丘穆陵恪的身前。麵對著這個距離的神臂弩,即使是重甲也依然難以抵擋,隻是一瞬間,那兩名莫都親衛就身中數箭,死於當場。 “死!”丘穆陵恪瞪著一雙虎目,一把推開身前的屍體,從大車上跳躍而下。怒吼著擲出了手中的鐵骨朵。 那鐵骨朵狠狠砸在一名夏軍神臂弩手的臉上,頓時血肉模糊,連帶整個腦袋都癟了進去。 丘穆陵恪眼見砸翻了一個夏軍,氣勢更盛,雙手從腰間拔出兩把長刀。火光血光混在一起,映照得他的那張臉恐怖至極,宛如魔神。 “快,快準備!”神臂弩的隊正見此情景,早已經嚇得慌了神,連忙下令讓弩手再度放箭,試圖在那個怪物到達之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就殺死他。 然而丘穆陵恪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就在夏軍的神臂弩還沒裝填完畢的時候,他的長刀就已經降臨在這些夏軍身上。 長刀的寒芒一閃,噗噗兩聲,就有兩個神臂弩手被割斷了脖子。 “受死!”丘穆陵恪大喝一聲,一腳踹翻一個擋在他前麵的夏軍,兩柄長刀連連劈砍。凡中刀者,無不身體碎裂,鮮血四濺。 那隊正見大事不妙,連忙大喊著撤退,自己轉身跑掉。夏軍的神臂弩小隊隨之潰退。 不遠處,夏軍的刀盾手開始圍攏過來,接替了神臂弩的防線。 丘穆陵恪倒不急著追擊,他先是甩了甩右手長刀上的血液,而後收刀入鞘。蹲下身,撿起了那柄之前被擲出的鐵骨朵。也不顧上麵沾著的鮮血和莫名碎末,丘穆陵恪在手上墊了兩下,覺得還是鐵骨朵好用的得多。 他這才抬起頭,看向在前麵結陣的夏軍刀盾手,他們隻是聚攏在一起,根本不敢上前。就像是羊群見了惡狼。 丘穆陵恪身後,是已經跟過來的莫都親衛。他們在進入夏軍大營後,就從內部解開了大車之間的連接,從而擴大了營墻上的破口。讓更多的披甲武士能夠進入夏軍大營。 兩方對峙了幾息的時間,還是丘穆陵恪率先發動了進攻。 兩撥重甲武士撞在一起,鐵甲碰撞之聲此起彼伏。夏軍訓練有素,結陣禦敵,但長刀卻沒辦法破開敵軍的甲胄。相反,莫都親衛雖然沒有陣型,但是作戰勇猛,手中鐵骨朵砸下,夏軍不死也傷。隻不過半刻鐘,夏軍刀盾手就陷入頹勢。
第23章 論聲東擊西(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