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後，穆泰收拾好心情，再度開口問道： 　　“大薩滿邀請我來喝茶，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大薩滿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穆泰這麼快就轉移了話題，用他那雙沒有眼珠的眼睛，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穆泰說道：“殿下，比我想象中的，要無情的多啊。老朽還以為殿下會多問些關於殿下阿娘的事呢。” 　　穆泰也很直接地說道：“在沒弄清楚你到底想乾什麼之前，你說的事，我不好全信。” 　　“哈哈哈，殿下說的在理。也罷，老朽實話實說就是了。四年前，呼勒河戰後，我行走在河畔，去救助那些受傷的武士。我那個時候隻是個小醫官，還不是薩滿。我在那被鮮血染紅的河水裡，看到了預兆。” 　　“預兆？” 　　“是的，預兆。在看過那個預兆後，我就瞎了。在那血紅的河水裡，我看到了可汗的死亡，老狼王的死亡。我也看到了新的狼王的誕生，他穿越過死與生的混沌，流淌著被詛咒的鮮血。他將彌合鐵勒人漫長的分裂，征服前所未有廣闊的土地，他將帶領鐵勒人走向輝煌，也將帶領鐵勒人走向滅亡。” 　　大薩滿像是在唱歌，每句話說得都極有韻律，為這個預兆增添了莫種神秘。 　　“與我有什麼關係？”穆泰放下茶杯，有些不耐地說道：“大薩滿如果隻是想給我講故事，那還有很多事，恕不奉陪。” 　　說完，穆泰起身就要離開。 　　“是你！”大薩滿的語調突然拔高。 　　穆泰站在原地，俯視著大薩滿，等著他進一步的解釋。 　　大薩滿的語氣很激動，臉上甚至有了狂熱的神采。 　　“老朽現在知道了，那個預言中的新狼王，是你。殿下，老朽以前弄錯了很多事，我一直以為預言中的狼王是大奧魯（指的是大哥丘穆陵榮），因為他曾經在瘟疫中艱難地活了下來。我犯了錯，做錯了很多事，但是，自從今晚我看到殿下的第一麵起，我就無比堅信，殿下才是預言中的狼王。” 　　穆泰重新坐了回去，開口問道：“也許這一次，你還是弄錯了。” 　　“不不不，”大薩滿搖頭說道：“不會的，哈哈哈哈，不會的，我看的很清楚。殿下的靈魂是殘缺的，殿下的身體是死過的，是屍體！還有他！” 　　大薩滿伸手指向仆骨懷可，顫抖著說道：“他沒有靈魂，隻有軀殼，是死人，死人！殿下能夠操控生死，這就是穿越死與生的混沌。我不會看錯的，不會看錯的！我說這些，是不是事實，殿下心裡最清楚。” 　　穆泰按下大薩滿的胳膊，看著他那空洞的雙眼說道：“不要說這些沒用的，告訴我，你要做什麼？” 　　“當然，殿下既然是預言中的狼王，老朽就會不遺餘力地幫助殿下，殿下讓我做什麼，我就會去做什麼。我將成為殿下最忠誠的奴仆。” 　　大薩滿竟然直接跪倒在地，低著頭，將雙手高高舉起，這是鐵勒人表示臣服的動作。 　　“你願意成為我的奴仆？” 　　“當然，一切聽憑殿下吩咐。” 　　“那好，那就喝下我的血液。” 　　穆泰用小刀在右手手掌中劃出一道傷口，輕輕握拳，將右手舉到大薩滿的頭上，說道：“你不想知道，什麼叫做被詛咒的鮮血嗎？” 　　這是血誓的第二種締結儀式，隻要對方主動承認願意成為奴仆，即使隻是口頭上的，隻要再喝下穆泰的血，哪怕隻有一滴，也可以締結血誓。 　　“當然，當然！”大薩滿狂熱地抬起頭來，抓住穆泰的右手，長大了嘴巴。鮮血從手掌中的傷口流出，從手腕處滴下。 　　一滴，兩滴，三滴... 　　大薩滿貪婪地吞咽下那些血液，但隻在幾個呼吸之後，他的身體猛然抽搐，摔倒在地上。灼熱的觸感從胃部向四肢百骸擴散，大薩滿覺得自己要燃燒起來了，但他很興奮，他興奮於去見證神跡，就像當初他的視力被剝奪一樣。 　　大薩滿大笑著，嘴裡說著不明意義的話，不時夾雜著痛苦的呻吟。 　　穆泰靜靜看著大薩滿，他不相信這個裝神弄鬼的老頭兒，無論是他說的有關自己母親的事，還是關於預言的事。他接近自己，有可能真如他所說，是為了預言；但也有可能，是大哥的陰謀，或者，是這個老薩滿自己的陰謀。 　　但沒關係，無論他抱著什麼目的來的，在血誓之下，他都隻能對自己忠誠。 　　很快，大薩滿不再抽搐呻吟，他滿頭大汗，整個人顯得很虛弱。但是他的精神依然很亢奮，他掙紮著站了起來，而後又跪在穆泰身前，用一種很謙恭地語氣說道：“闊端（大薩滿的名字）見過主人。” 　　“你記得你是誰，你也記得以前的事？”穆泰問道。 　　“當然，闊端記得所有的事，包括今晚與主人說過的秘密。” 　　那看來他真的沒有抵抗血誓，因此保留了神智。找書苑 www.zｈaoshuｙuａn.com 這也意味著，這老頭兒，一開始真的是想投靠自己的，穆泰想到。 　　穆泰消耗了一命元，治愈了大薩滿身體裡的一些老年疾病。一股磅礴的生命能量充斥著全身，讓大薩滿舒服地哼出了聲。 　　“闊端謝過主人的恩典。” 　　“起來吧，我隻與你說兩件事，第一，你要一直潛伏在大哥身邊，平日裡不要與我表現得太親近，暗中給我傳遞消息。嗯...就用它吧。” 　　穆泰打量了一圈大薩滿的帳篷，發現角落處掛著一個籠子，裡麵有一隻烏鴉。於是穆泰伸手掐死了那隻烏鴉，然後在烏鴉的口中滴入自己的血。不一會兒，那隻烏鴉有活蹦亂跳起來。 　　“就用它，與我傳信。”穆泰甩了甩手上的鳥毛，接著說道：“第二，除了我吩咐你的事，什麼都不要做，我沒有吩咐，你就隻傳遞消息。明白了嗎？” 　　“可是，主人，我可以調製毒藥，慢性的那種。我可以幫主人給老可汗，給大奧魯，給恪大人、宏大人都下毒。沒有人會發現的，絕不會有人發現的。而等他們都死了，主人就是可汗了！” 　　“閉嘴！”穆泰怒罵了一句，嚇得大薩滿趕忙匍匐在地，“我的親人，你誰也不許動。你要是再敢自作主張，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說吧，大薩滿立刻感受到五臟六腑都傳來一股近乎撕裂般的疼痛。 　　“記住我的話。” 　　穆泰說完，帶著仆骨懷可就離開了帳篷。等他走出帳篷的那一剎，那錐心剜骨的疼痛瞬間就停了下來，留下大薩滿無力地躺在地上，喘著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