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很是乏味,基本上就是革虎汗炫耀勝利,其他貴族拍拍馬屁。更不要說一幫老爺們左擁右抱的,感覺隨時可以開個不太純潔的party。於是,生理年齡還小的穆泰,在宴會中途就以酒醉為借口,提前跑路了。 其實他確實是有點醉了,他不太能喝酒,一般三杯烈酒就能讓他找不著北。大帳裡悶熱的氣氛,和喧囂的笑鬧聲,讓穆泰很不舒服,出了帳篷,被夜風一吹,他才覺得好了很多。 賀六渾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穆泰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估計是去跟他主子(大哥丘穆陵榮)回報消息去了吧,穆泰自嘲地想到。 仆骨懷可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沉默地跟在穆泰的身後。 一路行走在王帳裡,眼前的景象讓穆泰對草原上的生活有了更深的認知。他本以為烤肉是草原上烹調肉食的主流方法。但他很快就發現,這隻是自己的刻板印象,以及作為一個貴族的無知。 普通的鐵勒人是不會烤肉的,因為這樣對營養的攝取效率太低了。煮肉才是普遍的做法。甚至,骨頭也要拿來熬湯,在湯裡放入奶豆腐和小米(粟),這就是一頓非常好的飯食了。 之前繳獲了大量的夏軍粟米,穆泰還不明白為什麼武士們這麼高興,原來,鐵勒人也是經常吃小米的,甚至小米因為易儲存,易消化的特點,還是重要的儲備糧。 鐵勒人對土撥鼠和狐貍都有種病態的迷戀,據說是因為鐵勒人相信吃土撥鼠可以治療傷寒,讓懷孕的妻子吃狐貍可以避免難產。 鐵勒人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奴隸,奴隸是重要的生產資料。對於奴隸的剝削是有的,但是折磨和虐待,除了富裕的貴族會乾這種事,平常的鐵勒人家是不會這樣做的。因為每一個奴隸都很珍貴,壞了或者死了,那都是自己的損失。 奴隸也分很多種。最低級的是牧奴,他們就是替主人放牧的,吃穿都很差,標準就是能吃飽就行。比牧奴高級點的,就是家奴。家奴一般都是世代為奴的,父母就是奴隸,剩下的男孩,會成為主人家孩子的伴當(仆從),女孩兒會成為主人家的奴婢。 比如千夫長賀拔嶽,就曾是丘穆陵宏(四哥)的伴當。賀拔氏,世代為丘穆陵氏的家奴。 家奴的生活水平的好壞,取決於主家的善心。所以,上限很高,下限也很低。 正在穆泰感嘆著奴隸製的時候,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從迎麵走了過來。穆泰起初沒有在意,但等到那老人走近,他看清了老人的長相,頓時悚然而驚。 隻因為那老人的雙眼,全是眼白,沒有黑色的眼珠! 仆骨懷可感受到了穆泰的驚恐,立刻拔出長刀,對準了那老人。 “殿下,老朽是部族的大薩滿,闊端。初次見麵,六殿下就要殺我嗎?”那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起身後攤開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大薩滿?”穆泰按下了仆骨懷可手中的刀,盯著老人的雙眼問道:“你是瞎子?” “瞎子?也可以這麼說。我看不到世人能看到的,卻能看到世人看不到的。長生天就是這樣,他賜予你一樣東西,總是要剝奪你另外一樣東西。這是恩賜,也是詛咒。” 大薩滿語氣平淡,又抬手指著仆骨懷可,對穆泰說道:“就像他,獲得了不死的生命,卻失去了自己的靈魂。不是嗎,我的殿下?” 這倒是讓穆泰感到意外了,他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裝神弄鬼的老頭兒,居然還真有兩下子。不過,也說不定是對方在詐自己,仆骨懷可的奇怪誰都看得出。但問題是,這個老人應該第一次見到仆骨懷可,他是怎麼敢如此斷言的? 穆泰不由得想到了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係統跟他介紹過,這個世界雖然沒有成體係的修煉方式、魔法和異能,但卻存在一些超自然現象,無法解釋。 莫非,這老頭兒,來真的? “你剛才叫我殿下,沒有人這麼叫過我。這似乎是夏人的稱謂?” “那是因為殿下早晚要做中原的主人,叫殿下都已經是不敬了。殿下若還想知道些別的,老朽的帳篷就在前麵不遠處,殿下可願意同我喝個茶?” 大薩滿笑容滿麵,看起來甚至有些慈祥。 “走吧,正覺得冷呢。” 穆泰沒有拒絕,他不太擔心對方能對自己做什麼。他現在身懷六百多個命元,基本是殺不死的。更何況,有仆骨懷可在身邊,這老頭兒還能以一敵二不成。 薩滿的帳篷很大,比革虎汗的帳篷也不遑多讓。裡麵掛滿了各種動物的頭骨,甚至還有一整副人體骨架。穆泰擺弄著骷髏的胳膊,差點以為自己到了博物館。 “那個骷髏,說起來還和你有些緣分。”大薩滿一邊往陶鍋裡加入黑茶,一邊說道:“和你母親有關係,是十年前你阿娘救活的第一個女奴。這事你知道嗎,十年前部落裡鬧過瘟疫。” “你把她殺了?” “不不不,老朽沒有殺了她,是她後來懷了她主人的孩子,但是難產死了。我那個時候對懷孕這種事很有興趣,就要來了她的屍體,拆開了看看。” 穆泰聽到拆開這個詞,頓時感到一陣惡心。 “你認識我阿娘?”他乾脆轉移了話題。 “當然,我和她關係很好。她是個很好的人,也是個很美的女人,隻可惜可汗不喜歡她。這種事就很奇怪,男人會因為一時沖動去占有一個美麗的女人,然後就把她扔到一邊。很奇怪,不是嗎?她與我說過,她們家以前是同州的郎中,她也會治病。我們那時候經常聊天,就像我們現在這樣,我邀請她到我的帳篷,然後討論怎麼治療傷寒、痢疾這些病。那個時候,部落裡的人都不喜歡她,沒人跟她說話,我是她唯一的朋友。” 大薩滿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很開心,還搬了一個馬紮遞給穆泰,上麵有層毛皮墊子。 “多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穆泰接過馬紮,坐了上去。 “十年前鬧瘟疫的時候,我沒有任何辦法,我隻能向長生天獻祭,給生病的人吃朱蔓草。你知道這種草嗎,他們一般長在豬圈附近,所以也有人叫他們豬草。治風寒很管用,但是對上瘟疫就沒辦法了。你阿娘很聰明,她把朱蔓草配上黃麻果,就成了救命的藥。真不知道她怎麼想出來的。嘗嘗,夏朝走私過來的,好茶。” 穆泰接過了杯子,隻是捂在手裡,並不喝。大薩滿見狀也不以為意,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自斟自飲起來。 “賀莫(伯父,指的是丘穆陵什寅)與我說,因為治病的配方因人而異,所以當我阿娘自己染上瘟疫的時候,沒人給她開藥,她才死的。但如果配方這麼簡單...“ 大薩滿笑了笑,語氣很神秘地說道:“當然,配方確實因每個人體質不同,而會加入其他的一些草藥。但隻要有朱蔓草和黃麻果,就能治瘟疫了,其他的有沒有影響不大。至於你阿娘,老朽猜測,大概是她自己不想再活下去了吧。” 穆泰愣住了,他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沒辦法想象一個母親會拋棄自己隻有四歲的孩子。 “可還有我...“ “殿下,”大薩滿打斷道:“殿下不妨想一想,正是因為你阿娘死了。殿下才能被送到什寅大人那裡不是嗎?若是殿下一直與你阿娘生活在一起,又如何被丘穆陵家族接納,又如何有今日的地位?夏人有句話,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不正是這個道理嗎?” 穆泰一時無言,隻是默默地喝著杯中的茶。
第37章 父母之愛子(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