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日落的時候，丘穆陵宏和賀拔嶽終於趕了回來。 　　他們清晨出發，先是到了野王堡，發現那裡火勢正大。本想進去撈一筆的丘穆陵宏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繼續率軍奔著平城而去。 　　他們在距離平城二十裡左右的地方，追上了殿後的郭巍部，在發生了小規模的沖突後，被郭巍逃走了。 　　不過丘穆陵宏卻在郭巍的人馬裡發現了一個熟人，是仆骨部的少主仆骨懷恩。這個消息也讓穆泰吃了一驚，他沒想到仆骨懷恩還活著。前天，穆泰帶著投石手在山崖上痛打夏軍，這個仆骨懷恩被打中了腦袋，當場昏厥。還是被他的親信帶著一路向南跑了。 　　當時，穆泰他們沒辦法追擊，隻能任憑仆骨懷恩逃跑。但穆泰覺得，一個人被從三十米高處丟下的石頭打中了腦袋，難道還能活著嗎？ 　　但顯然，這個仆骨懷恩是福大命大的。 　　後來，丘穆陵宏和賀拔嶽一路銜尾追擊，一直追到了平城城下。在城墻上的弓箭手的幫助下，郭巍才狼狽地帶著三十多騎溜進了城中。 　　攻城是不可能的，所以丘穆陵宏乾脆讓騎兵們在平城下耀武揚威一番後，又縱火焚燒了平城外的駐軍大營，這才率兵折返。 　　其實按照以往的習慣，他們應當在鄉間劫掠一番才撤退。但是丘穆陵宏下了嚴令，禁止劫掠百姓。武士們雖然不滿，但是想到這一次他們居然打到了平城腳下，還是覺得挺值的。 　　為了彌補武士們的損失，晚飯做的很豐盛，穆泰吩咐將所有剩下的牛羊都宰殺了，分給武士們。一夜過得很是歡快。 　　又在穀口休整了一天後，大軍才正式啟程。 　　之前繳獲的夏軍輜重大車立了大功，穆泰命令武士們將傷員轉移到大車上。而後給大車拴上馬匹，一輛輛運送傷員的“救護車”就成型了。 　　按照計劃，穆泰和丘穆陵宏帶著傷員走在前麵，賀拔嶽率領騎兵殿後。 　　路上，穆泰和四哥（丘穆陵宏）並轡而行，聊了很多，關於夏朝，關於丘穆陵部未來的方略，即將舉行的那穆裡大會，甚至還有穆泰要不要取賀蘭染乾的女兒為妻。 　　“舅舅（賀蘭染乾）有兩個女兒，大女兒賀蘭嫣，已經嫁給了叱羅協；小女兒賀蘭玉，今年十七歲，比你大兩歲。但是吧，娶個比你大的媳婦兒好啊，會疼人。而且阿玉長的漂亮，性子我也清楚，是個溫柔體貼的。與你，也算是良配。” 　　丘穆陵宏像個媒婆，又說了很多賀蘭玉的好。 　　穆泰有些頭大，他看得出四哥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把自己拉到他那一邊，也是真的在操心自己的終身大事。在草原上，男子十三四歲就娶妻生子的，大有人在，穆泰十五歲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但另一方麵，穆泰也真的不想摻和進大哥和四哥的爭奪，而且，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兒。怎麼說呢，太小了，穆泰做不出這樣的事啊！ 　　“四哥，我覺得我還小呢，這種事...額，以後再說，以後再說。哦對了，不如說給阿崇哥，他比我還大一歲呢。而且啊，四哥你看看他，天天火氣那麼旺，打仗比我還不要命，得有個人管管他才好啊。” 　　穆泰使出了禍水東引。 　　丘穆陵宏一愣，又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也不失為一條退路。若是丘穆陵崇娶了賀蘭玉，那等於賀莫（丘穆陵什寅）那一支的力量，就會站在自己一遍。 　　再考慮到穆泰從小被賀莫（丘穆陵什寅）帶大，這豈不是變相拉攏了穆泰嘛？ 　　還真是個一石二鳥之計。 　　“阿泰，你說的有道理啊。確實，我看阿崇行事太急躁，是得有個人管管他。而且他也十六了，該是娶妻的時候了...“ 　　穆泰趁熱打鐵，攛掇著四哥說道：“對呀，而且這兩年賀莫總是感嘆自己老了，四哥你想想，如果這個時候，給賀莫添個孫子或者孫女，賀莫得多高興啊。而且四哥你也不用擔心，阿崇哥這個人，雖然脾氣是大了點，但是最護短了。從小到大，他都是跟外人橫，對我，對阿亮（丘穆陵亮，丘穆陵崇的親弟弟）都是很好的。將來阿玉姐嫁過來，也肯定不會受氣。” 　　丘穆陵宏摸著下巴，越想越覺得這才是個好路子，但他看向穆泰，眼中卻多了一些疼惜。他想著，自己這個弟弟真是心思單純，一心為兄長們好，從不計較自己的得失。這麼好的婚事，他還願意推給阿崇，真是個重情義的好弟弟啊。 　　“隻是可憐阿泰你...“ 　　“誒四哥，我還小，不急的，不急的。”穆泰大搖其頭，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丘穆陵崇打了個噴嚏，感覺一陣惡寒。他聽著前麵穆泰和丘穆陵宏發出的大笑聲，很是好奇他們談了什麼，估計是在說什麼征服草原的大事吧，丘穆陵崇由衷地想到。 　　從天成穀南口，到丘穆陵部的王帳，一共走了兩天的路程。 　　在第二天日落時分，大軍才抵達王帳。 　　到了王帳的當夜，又是一次盛大的宴會。這一次，是做給全部丘穆陵部的子民看的，是要向他們宣傳可汗又打了一場打勝仗，把夏人趕回了南邊。 　　這一次宴會，邀請的主要是丘穆陵部中的各個貴族，比如宇文氏、段氏等。這些貴族，曾經是部族中十分有權力的一批人。 　　鐵勒人的社會組織結構，是以“帳”為單位的，一帳大概六七人。十帳為一“落”。十落為一“邑落”。十邑落為一“部”。 　　所以正常來說，一部，在六七千人左右。但是像丘穆陵部這種比較大的部族，並不受人數限製。比如丘穆陵部的人口在五萬左右。賀蘭部的人口在四萬左右。即使是雲州三部裡最小的仆骨部，找書苑 www.zｈaoshuｙuan.com 也有兩萬的規模。 　　但是人口多，並不意味著動員能力就強。除了冬季的時候，部民為了過冬，才會聚集在一起。春夏秋的時候，部民散居在草原上，王帳能夠聚合的人口很有限，因此軍事動員能力也很有限。 　　這也是為什麼，一般鐵勒人對南方夏朝的軍事行動，往往是在冬季發生。 　　在鐵勒人的傳統裡，是全名皆兵的。因此那些掌握著部族人口的貴族，也往往掌握著軍權。四年前，在呼勒河戰役的前夕，大量的貴族背叛了革虎汗，不願意出兵與夏軍作戰。 　　革虎汗鎮壓了這波貴族，殺了很多人。等到呼勒河戰役勝利之後，革虎汗攜大勝之威，改革部族的製度。先是設立六位千夫長，來統領部族裡的武士，將軍權從貴族的手裡奪過來。六位千夫長中，丘穆陵恪（三哥），丘穆陵宏（四哥）是革虎汗的兒子；禿發烏孤是丘穆陵什寅的女婿；賀拔嶽是丘穆陵宏的伴當（仆從），安同和拓跋翼都是丘穆陵榮（大哥）的奴婢出身。 　　總而言之，通過六位千夫長，革虎汗把整個部落的軍權，統合到了以自己家族為中心的裙帶關係結構裡。 　　另一方麵，革虎汗設置“大奧魯”來管理部族的內政和司法判決，這個職位由丘穆陵榮（大哥）擔任，進而剝奪了貴族們的管理權力。 　　這樣做的好處是很明顯的，部族裡再也沒有人可以反抗革虎汗的意誌，或者說，丘穆陵家族的意誌。 　　但壞處也很明顯，那就是一旦革虎汗的幾個兒子之間發生了矛盾，那麼部族就可能會陷入一場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