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一千九百多俘虜就千恩萬謝地離開了天成穀。他們三五成群,互相攙扶著向南方走去。 安同與穆泰辭別後,帶著自己的人馬啟程北行,留下穆泰守在穀口的小營。 穆泰手下人雖然少,但也算是人盡其用了。箭術最好的忽魯罕負責巡視寨墻,人情練達的宇文護負責營中秩序和各種物資的發放。賀六渾則一直跟在自己身邊。 至於仆骨懷可,穆泰有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仆骨懷可是他的第一個血奴,正常來說締結血誓,並不會徹底抹除血奴的靈智。但大概是仆骨懷可的主觀意誌抵抗太激烈,反而被血誓抹除了他自身的意誌,於是就變得...有點像是僵屍或者活死人。 這讓穆泰很苦惱,由於仆骨懷可徹底變成了傀儡,就沒辦法讓他負責一些復雜的事務。所以,今天穆泰給了他一個很簡單的命令:按住丘穆陵崇。 丘穆陵崇在昨天的戰鬥中,十分英勇地親自去攔截皇甫嵩。甚至和皇甫嵩過了兩招,但也隻過兩招,就被皇甫嵩一槊拍到馬下,肋骨都斷了幾根。 昨晚穆泰來看望他的時候,本以為自己的堂哥會癱在榻上,長籲短嘆。誰想到,丘穆陵崇在自己的帳篷裡拉著幾個武士,喝酒吃肉,大吹特吹自己如何與那皇甫老兒大戰了三百回合。 說得是精彩絕倫,一波三折,聽得那幾個武士興奮地叫好。 這一幕看得穆泰直來氣,發火趕走了那群武士,又奪走了堂兄手裡的酒。逼著丘穆陵崇躺回榻上,好好休養。丘穆陵崇本想爭辯幾句,但是看穆泰是真的火了,才悻悻閉嘴,乖乖地躺了回去。 之後,穆泰就留下了仆骨懷可,盯著丘穆陵崇,不許他再起來胡鬧。 所以,等到現在穆泰再一次進了堂兄的帳篷,就看到丘穆陵崇大發脾氣,指著仆骨懷可的鼻子破口大罵。 見到穆泰進來了,丘穆陵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生氣地說道:“阿泰,你這個手下是不是有病啊!啊?我想去撒個尿都不行,好啊,不出去就不出去,好歹給我個夜壺啊。他倒好,就知道傻站著,我不動他不動,我一動他就把我按倒,是不是有病!” “額...“穆泰有些無語,他意識到照顧人也是個復雜的活,仆骨懷可大概也是乾不了的。於是連忙陪笑道:“阿兄,懷可他腦子比較直,別與他計較。賀六渾,快去拿個夜壺過來。仆骨懷可,你去我帳篷,把那套繳獲的甲胄擦出來。” 仆骨懷可點了點頭,就跟著賀六渾一起出去了。 等到仆骨懷可走後,丘穆陵崇一把把穆泰拉過來,低聲問道:“那個仆骨懷可怎麼回事,我記得我們在野狼穀碰見他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的,你對他做了什麼?” 穆泰裝傻道:“那我怎麼知道,可能是自從我親手擊敗他之後,他就徹底臣服我了唄。” 丘穆陵崇滿眼的不信任:“你不說實話。而且,阿泰你不對勁,非常不對勁。自從我們倆被那三個夏軍斥候抓了之後,你就不一樣了。以前的你,遇到危險隻會躲在我身後,膽子小得很。可你看看你這些天都乾了什麼,連皇甫惟明都被你親手殺了,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 丘穆陵崇心虛地向四周看了看,確定帳篷裡隻有自己二人後,才貼在穆泰耳邊親身說道:“你是不是遇到了長生天的賜福,就像...就像阿爺和可汗一樣?” 部族裡一直有這樣的傳說,說革虎汗和丘穆陵什寅是受了長生天的賜福,所以才總能打勝仗,而且無論身處什麼險境都能化險為夷。最不可思議的,是作為兩個打了一輩子仗的老兵,他們倆居然活到了五十多歲。 要知道,大部分鐵勒人,也就能活到三四十歲。五十歲,在草原上,絕對算得上是高壽了。 當然,這大概隻是因為...幸運。 不過丘穆陵崇顯然不這麼想,他真的相信有長生天的存在,也真的相信長生天會給鐵勒人中的勇士降下賜福。 他隻是不明白,長生天為什麼選擇了穆泰,而不是自己。 穆泰心裡很慌,說實話,他一直不太願意解釋這個事。一方麵是不願意欺騙原主的親人,另一方麵,自己這種借屍還魂的,天然就有些愧疚。其他人還好,但是對上賀莫(伯父,丘穆陵什寅)和堂兄(丘穆陵崇)這兩個最了解自己的人,說什麼都不太好糊弄過去。 但好在堂兄自己腦補出了一個解釋,有時候,迷信是真的管用。 ”沒錯,阿兄,這件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穆泰反應很快,馬上神秘兮兮地小聲說道:“阿兄,這件事我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丘穆陵崇很是認真地說道:“阿泰你說吧,我不會告訴別人。” 穆泰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說道:“阿兄,其實那一晚我被抓住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你也知道,那種傷勢,我活不成的。但是,長生天把我復活了。他跟我說,他會賜給我無上的力量,讓我不再畏懼死亡和傷痛。但同時,他要我去做一件事。” 丘穆陵崇呼吸已經急促起來,急忙問道:“做什麼?” 穆泰收回了小心翼翼的神態,麵容變得嚴肅了起來,說道:“肅清萬裡,總齊八荒。” 這話一出口,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穆泰是因為臺詞過於中二,太尷尬了,有些羞恥。丘穆陵崇則是因為,根本沒聽懂。 “嘶...長生天什麼意思啊?” “額,阿兄,我也在慢慢揣摩。不過,肯定是要我去做一番大事業的。阿兄,你願意和我一起嗎?”穆泰十分誠摯地拉住了堂兄的手問道。 “當然,我們本就是兄弟,不幫你我幫誰!更何況這是長生天的意誌。”丘穆陵崇激動地說道,他現在已經開始想象,多年以後,整片草原都會傳唱他們兩兄弟的傳奇。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少爺,夜壺來了。”賀六渾很會抓時機地走了進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丘穆陵崇還想和穆泰說點什麼,穆泰卻是擺了擺手,笑道:“你撒尿我就不看了。阿兄,你好好養傷,我去營裡轉一轉,看看其他傷兵們怎麼樣了。” 丘穆陵崇本來還想問問仆骨懷可到底是怎麼了,但見穆泰有正事,也隻能作罷,看著穆泰出了自己的帳篷。 “你聽到了多少?” 走出帳篷沒幾步,穆泰就向賀六渾問道。 “奴婢什麼也沒聽見,奴婢...“ “沒事,我知道你一直在給大哥傳信,你該傳就傳,我這裡沒什麼可隱藏的,你聽到多少就說多少。還有啊,下回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穆泰頭也不回地說道。 賀六渾惶恐跪倒,連連磕頭,“少爺,我該死,我該死...“ 穆泰嘆了口氣,轉身把額頭已經磕出血的賀六渾拽了起來,說道:“你本來就是大哥的奴婢,是父汗強行把你送到我這裡的。你依然忠於大哥,這沒什麼。而且你平日裡,照顧我的起居也很盡心,我不怪你。在我這裡,我不在乎你是誰的人,隻要你盡心盡力做好我吩咐你的事,就夠了。好了,起來吧,正好,我們一會去傷兵營,到那裡給你上點藥。” 賀六渾被扶了起來,有些愧疚地說道:“少爺什麼都知道,還不嫌棄奴婢,奴婢往後一定盡心盡力。” 穆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繼續向著傷兵營走去。賀六渾也擦了擦額頭的血跡,默默跟在身後。
第35章 來騙(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