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長，行事作風，不像鐵勒人，倒是有點像夏人。”宇文護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接著說道：“不，百夫長不殺俘虜，善待婦孺，就算是夏軍也做不到的。” 　　穆泰被說的也是一愣，他看了看宇文護，笑道：“我們需要人口罷了。沒你想的那麼高尚。” 　　宇文護也是笑了笑，不再說話。 　　後半夜的時候仆骨部的王帳裡終於消停下來了。穆泰推測應該是有某一個，或某幾個貴族最終掌握住了局麵。那麼接下來，就是該集體出逃了。但很可惜，丘穆陵部的主力到達了。 　　天還沒亮的的時候，丘穆陵宏就率領軍隊抵達了仆骨部王帳。為了不放走敵人，丘穆陵宏還特命賀拔嶽提前繞道了北麵，一南一北，將仆骨部王帳包圍。 　　趕了一夜路的丘穆陵宏並沒有立刻展開攻擊，而是讓武士們先休整吃早飯，並派了信使去往仆骨部王帳，要求投降。 　　半個時辰之後，普裡演帶著十餘人打開了南門，自縛出降。 　　“罪人普裡演，代表各部貴族向大納顏（部族裡掌握軍權的最高官職，也是對萬夫長的稱呼）投降。仆骨氏的所有人，連帶與仆骨氏有姻親的人，都已經看押起來。伊那呂氏，賀洙渾氏兩部貴族，不願投降，已經被罪人誅滅。王帳內所有武士都已經繳械投降，所有婦孺都任憑大納顏處置。隻願大納顏能履行承諾，支誅仆骨氏，不牽連其他人。” 　　普裡演披頭散發，光著上半身，身上困縛著粗糲的麻繩，雙膝跪在地上。他姿勢卑微，但語氣卻不卑不亢。 　　丘穆陵宏翻身下馬，唰的一聲拔出長刀，一刀砍斷了普裡演身上的麻繩。而後俯下身去，將他扶了起來，溫言說道：“我做的承諾，不會改變。這一次，是仆骨六金、仆骨懷恩父子背叛我們在先，罪隻在仆骨氏一家，無關他人。普裡演，你願意投降，有功無過，不必再自稱罪人了。” 　　普裡演極為感動，竟然再度下拜，哽噎不能語。 　　而丘穆陵宏也連忙脫下自己的披風，給普裡演披上，這一出大戲演的十分流暢。 　　等到安同和賀拔嶽完全控製住了仆骨王帳後，丘穆陵宏才帶著普裡演從南門進了王帳。 　　穆泰也跟在四哥身邊，賀拔嶽到了北麵之後，他就帶著自己的人馬來找四哥匯合。進了王帳，雖然對局麵早有預料，但是眼前的景象還是震撼到了穆泰。 　　隻見道路兩旁倒滿了屍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穆泰經過一個帳篷的時候，風吹開了簾子，露出一條縫隙，穆泰不經意地看過去，卻發現那帳篷裡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句屍體，像是一家子人都被殺了。 　　還有很多的帳篷冒著黑煙，這是火勢剛剛被撲滅的表現。王帳裡最顯眼的建築物——肉庫，此時已經坍塌了一半，能看到丘穆陵部的武士正在裡麵清點著糧食儲備。但穆泰估計不會太樂觀就是了。 　　經過一路的屍體，走到了汗王大帳前，那裡密密麻麻地跪著許多人，男女老少都有，應該是仆骨氏的族人。在他們身前，是被綁著扔在地上的仆骨六金。這位老可汗，經歷了一夜的動亂後，居然沒有死，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看押他們的，是三位貴族和他們的武士，想來應該就是普裡演的盟友們。丘穆陵宏照舊做了一出戲，寬恕了這三位貴族和他們的家族，並得到了他們的效忠。 　　之後，普裡演押過來一個年輕人，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對著丘穆陵宏稟報道：“大納顏，此人叫郭襄，據他所說是平城鎮守副使郭巍的獨子，之前他去也狼穀堵截可汗，被可汗擊敗，於是就跑到了我們部落避難。但他之前娶了仆骨六金的女兒仆骨倩為妻，是否屬於仆骨一族，還請大納顏定奪。” 　　“郭巍...“丘穆陵宏倒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於是問道：“那他的妻子呢，在那些女眷裡嗎？” 　　還沒等普裡演開口，郭襄便連忙跪倒，求饒道：“大人，大人，我是被逼的啊。我要是不取那老貨的女兒，他就要殺我。而且，之前在野狼穀，我根本不敢與貴軍作戰的啊。這位郎君，這位郎君肯定知道的！” 　　郭襄抬手一指，竟然指向了穆泰。隻聽他接著說道：“那時候我守西寨門，親眼看見這位郎君帶著騎兵來破寨，驍勇異常，我根本沒敢打，就帶頭跑了。貴軍能那麼快破寨，說不得還有我的功勞呢！而且我爹是平城鎮守副使，我總還是對大人有用的，還請大人留我一條性命，留我一條性命啊！” 　　砰砰砰的磕頭之聲響起，倒是頗為用力。 　　然而就在此時，在那群跪在地上的仆骨氏之中，有一個女子突然站了起來。雙手雖然被綁縛，但依然對著郭襄破口大罵，要不是被武士們攔住，恐怕還要跑過來咬死郭襄。 　　“那就是仆骨倩。”普裡演對丘穆陵宏解釋道。 　　丘穆陵宏看著仆骨倩的樣子，突然饒有興趣地一笑。而後偏過頭來像穆泰問道：“這人說的可屬實？” 　　“四哥，據那天俘虜的夏軍說，守西門的確實是郭襄，而且他卻是帶頭逃跑。但天色太黑，我沒看到他。不過，這人貪生怕死，想必也不足為慮。” 　　郭襄聞言，連忙附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好，把他帶下去看押吧。”丘穆陵宏下了最終的決定。 　　對於仆骨六金，丘穆陵宏吩咐親衛將他看押起來，留著給革虎汗處理，務必不要讓他死了。至於其他仆骨氏的族人，按照草原上的規矩，高於車輪的男子，一律殺掉。 　　方式也很簡單，丘穆陵宏命人推來一輛大車，又下令讓仆骨氏的男子排好隊，依次走到車輪旁。若是高於車輪，就會有武士上來，把他按到在地，而後手起刀落，砍下他的腦袋。若是低於車輪，就會被其他武士帶走，和其他俘虜的婦孺放到一起。 　　屠殺就在大庭廣眾之下進行，這是威懾的一部分。 　　穆泰一直在一邊看著，他穿越過來這些天，殺的人...太多了。但他總是可以安慰自己，這都是在戰場上殺的，你死我活的戰場上，殺人是有正當性的。 　　但是對於俘虜，甚至是對孩童的屠殺，他是沒辦法接受的。但他也真的無能為力，草原上自古以來的規矩就是這樣，這次能把屠殺的對象局限於仆骨氏一家，已經算得上是難得的寬宏了。 　　當然，如果穆泰是可汗，他有信心去改變這種風氣。可他現在不是，他甚至連句話都說不上。 　　在屠殺完男人之後，就輪到了女人。 　　按照以往的習慣，對待敵對部落的女人，就是把她們分給自己部落的男人們做妻子，或者奴隸。當然，再分配之前，是免不了一番集體性的強暴的。 　　而總會有女人在這一輪強暴中死去。 　　“四哥，如今我們要想壯大起來，人口是最重要的。正好，咱們軍中還有好些武士沒有婚配，不如四哥做主，直接把這些女人分給他們，他們肯定會念四哥的恩情。”穆泰突然對丘穆陵宏說道。 　　丘穆陵宏看了看自己這個弟弟，摸著穆泰的腦袋說道：“你啊，心太軟了。之前對夏軍的戰俘就是如此，明明是心軟，卻還說什麼爭人心。這次也是，人口？念我的恩情？我看你就是心軟罷了。” 　　穆泰很不喜歡被摸頭，畢竟自己靈魂上也是二十五六的人了，跟丘穆陵宏也差不多！但沒辦法，求人嘛，不寒磣。 　　“四哥，我實話與你說吧，我最近有點信佛...“ 　　“拉倒吧你。”丘穆陵宏直接打斷了穆泰的胡扯，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說道：“得了得了，我答應你就是了。就你還信佛，來來來，我的好弟弟，你告訴我，從昨晚到今天你殺了多少人了？” 　　“額...二十幾個？”穆泰掰著手指很認真地回憶著。 　　“這叫信佛？”丘穆陵宏眼神很鄙夷。 　　穆泰很無語。 　　但結果是好的，或者說，至少已經盡量好了。仆骨氏的三十多個女眷，被分配給了軍中還沒有婚配的武士，雖然不知道她們以後的命運會如何，但至少，現在避免了一場慘劇。 　　至於仆骨倩，他被四哥自己領走了。穆泰想著四哥剛才看仆骨倩的眼神，覺得四哥肯定與某丞相有些共同語言。 　　之後的十多天裡，丘穆陵宏主持起了仆骨部王帳的修繕和擴大工作，按照革虎汗的計劃，將會在這裡修建一座永久性的堡壘，作為丘穆陵部的新王帳。 　　而這個新王帳的所在地，如果對應到穆泰本來的那個世界，應當在烏蘭察布附近。也因此，穆泰不無惡趣味地向四哥建議道，這座城應該叫做“撫冥”，寓意是鎮撫北冥，找書苑 wwｗ.zhａｏshuyｕａn．com 也就是作為統治漠南，甚至出兵漠北的基地。 　　丘穆陵宏對弟弟如此有文化的提議感到震驚，但也覺得這個名字不錯，於是派人快馬加鞭送到革虎汗那裡。 　　撫冥城的地理位置很優越，也很不優越。前者是在軍事意義的角度上說的，後者是在防禦難度的意義上說道。撫冥城，西麵是陰山山脈，東麵是燕山山脈。而撫冥城，就像是一道連續的高墻，中間突然塌了一塊。 　　正是因為“塌了一塊”，所以撫冥城成為了交通樞紐，無論是從河套到幽州，還是從草原到平城，都要經過撫冥城。在這裡設立一座永久性的堡壘，除了軍事意義，還有收取過路商稅的重要功能。 　　而防守難度大，也是這個原因。由於是在平原上建城，因此可以說是無險可守。同時，由於四通八達，戰略機動性是有了，但麵臨的防守壓力也是巨大的。這就要求，丘穆陵部，至少在雲州地界，要始終保持強勢地位。 　　在這十幾天裡，陸續有曾經的仆骨部附屬部落，前來投靠表忠心。對於他們，丘穆陵宏都慷慨地給予賞賜，並把他們留下，讓他們在正在修建的撫冥城的周圍暫時住下。對於那些不願意來的，丘穆陵宏也不客氣，直接派出安同和賀拔嶽，抄家滅族，把人都抓過來，充當建城的勞工。 　　穆泰也參與了幾次這樣的軍事行動，沒什麼難度，隻是阻止麾下武士的暴行比較麻煩。 　　九月匆匆而過，十月初，草原上終於下雪了。 　　革虎汗也帶領著全部的族人，到達了新的王帳，或者應當叫做撫冥的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