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兒,還不醒來?” 朦朧之中,陸遠遊似是聽得有人呼喚。 他睜開眼睛,看到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樹,樹壯如峰,冠聳入雲,滿眼蒼翠。 周遭雲霧縹緲,靈氣氤氳,彩霞翻湧,電光吞吐。 腳下花團錦簇,仙草碧浪,飛瀑流泉自天穹墜落,靈鶴振翅翱翔…… 好一派仙家氣象。 “我這是在哪裡?” 陸遠遊心中驚奇。 還來不及多想,便見下方池水中,似有聲音傳來,他低頭望去,隻見池水倒影中,分明坐著一個仙風道骨的身影。 他頭戴青精玉冠,衣九氣青羽衣。 看不出具體的麵貌年紀,隻是於水中輕輕一招手,波紋漣漪,陸遠遊便像是被吸了進去,再睜開眼睛,便已立於一座道宮之內。 “吾乃青帝,憐爾一心向道,特來傳度授法,還不叩拜?” 陸遠遊不曾聽聞青帝之名。 亦不知是哪方神明,哪路仙修,但聽聞能得修行之法,自是喜出望外。 甚至都忘記自己沒有靈根的事情。 當即跪地叩首,行了拜師大禮。 那道人伸手在他頭頂一撫,本來披散的頭發,悠地梳作道髻,緊接著哈哈大笑一聲。 陸遠遊隻覺眼前一花,自己已然飛出了水麵。 漫天碧波湧來,托舉著他步步登高,腳下霧氣凝結,化為祥雲,體內似有無窮法力。 吞服精魄以煉氣,鑄就仙道根基。 百年光陰彈指間。 陸遠遊仿佛經歷了漫長的一生,從拜師授法,到煉氣築基,騰雲駕霧,仗劍天地,誅魔衛道,好不快意。 然而,忽然一聲雷霆炸響,仿佛瞬間將他拉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個午後。 陸遠遊隻覺得全身僵硬,體內法力如同潮水般褪去,整個人重若千鈞,不斷地往下墜落。 驚得他不由大吼一聲。 隨即驚醒過來。 發現自己依舊靠坐在大槐樹下,四下一片寂靜,隻有頭頂上方的夜空,星光點點。 “原來是大夢一場。” 陸遠遊站在樹下,悵然若失。 這個夢,太真實了,真實得就像是他親身經歷過一樣。 那修仙世界的精彩,讓他心馳神往,流連忘返。 可夢醒之後,自己依舊是這槐樹下的可憐癡兒,沒有靈根,體內空空蕩蕩,就連那遊離在天地間的靈氣,也感覺不到絲毫。 要這一切不是夢,那該多好? 陸遠遊閉上眼睛,默默回憶著夢中的經歷,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明明深刻的記憶,此時卻是變得模糊起來。 他想不起師父的音容笑貌,也不記得那仙山的模樣,甚至連自己修行的道法,也忘了個一乾二凈。 隻記得,夢中也有一棵大槐樹。 但要比眼前這棵巍峨壯麗得多,一片枝丫,就足以籠罩整個青山村了。 除此之外,陸遠遊腦子裡,還莫名多出了一段晦澀玄奧的口訣。 就像是與生俱來所知似的,無法遺忘。 “難道說,方才那南柯一夢,並非我的妄想,而是真有仙人通過這株靈樹,於夢中傳道?” 陸遠遊驚喜無比。 他看過不知多少奇聞異事的孤本,傳說上古之時,便有呂祖黃粱一夢,頓悟仙緣,和自己今日的遭遇,倒是有幾分相似。 “隻是,我身無靈根,便是得了仙法恐怕也不能修煉吧?不對,這不是修行的仙法口訣,倒更像是一片禱文……” 陸遠遊回憶著腦海中僅存的記憶。 這段禱文,正是他在夢中修行時,跟著仙人一句一字念過的。 “茲有弟子陸遠遊,崇慕道法,即日謹呈法信,叩頭恭詣。 伏以聖威不武,感而遂通,道化難堪,叩之必應。 祈望慈仁,許垂開度,一身五體,敢怠初盟,九族全門,終依寶蔭……” 以此法,在仙樹腳下虔誠叩拜,便可得青帝賜下道種。 無需靈根,亦能吸攝天地靈氣,踏足修行之路。 “道種,那是什麼?竟能替代靈根,使凡人踏上修行之路?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陸遠遊心中震撼無比。 仙凡之別,便是由這靈根而始。 此法卻能打破壁障,使凡人踏上仙路,世間從未聽聞有此等神異法術。 若是換成旁人,心中有此疑慮,斷是不敢輕易嘗試的。 可陸遠遊太想修仙了。 身無靈根的他,本來都已經絕了這份心思,如今卻得知尚有一線可能,哪怕這個機會再渺茫,他也不想放棄。 “是你在幫我,對嗎?” 他抬起頭,望著眼前的大槐樹,仿佛看到那光禿禿的枝丫上,星月光輝凝結,宛若萬樹銀花,和夢中的輪廓逐漸重合。 大樹不會說話。 但陸遠遊卻是仿佛下定了決心。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往後退了一步,撿起一根樹枝,將腦後披散的長發盤起,豎起道髻,而後整好衣衫,在樹下跪倒,虔誠匍匐。 口中誦念著禱文。 一字一句,不敢有半點錯漏。 隨著禱文聲起,那樹上的光華,似乎更盛了許多。 “起居夤奉,晨夕熏修。” 陸遠遊叩首。 “持心守身,不負效信。” 再叩首。 那滿樹銀花燦爛奪目,光芒中,似有一根枝條落下,就如夢中的仙人,輕輕撫過他的頭頂。 陸遠遊隻覺得有一股玄妙的力量,湧動於體內。 不禁淚流滿麵。 當即將頭狠狠埋下,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口中最後一句禱詞,仿佛和幻夢中的仙人之聲重合,振聾發聵: “心珠道種,羽化登真;落葉歸根,以謝天恩……” 話音落。 陸遠遊抬起頭來,發現那樹上的華光早已消散,庭院中寂靜一片,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隻是,體內氣海深處,多出了一顆蒼翠欲滴的種子。 它靜靜地懸浮著,綻放毫光,隨著自身每一次呼吸吞吐,便有微弱的靈氣,被吸納入體。 “成了?這就是道種?” 陸遠遊無比激動,當即連忙又朝著槐樹叩拜。 這時候,屋內的陸洪武聽到動靜,挑燈起身,走了出來。 看到兒子一臉興奮地正在院子裡磕頭作揖,不由眉頭微皺,心道這小子莫不是過不了心裡那關,喝得發了癔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