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神京,暮春三月。 寧榮街榮國府大觀園內,一聲尖叫驚擾了園內的寧靜。 “啊呀,我要死……” 叫聲來自怡紅院,是寶玉的聲音。 不片刻,便見怡紅院中出來兩三個丫頭,各自忙忙的分道去喚人。 附近一座山坡上圍著一圈幃幕,賈蕓正在那裡督促一群小子種樹。 當聽得寶玉那聲尖叫時,他頓時扭頭望向怡紅院,心內卻道一聲“來了”。 賈環之母趙姨娘與馬道婆合謀,陷害賈寶玉和王熙鳳,此刻正是他二人陷入瘋癲之時。 賈蕓苦等的時機,也正是此刻。 還在去年寒冬時節,賈蕓害了一場大病,好起來時其實換了一個人。 身體仍是那身體,隻是意識卻來自另一世界,一個名叫賈雲的青年。 當賈雲意識到自己穿越到紅樓世界,而原身竟是窮迫的賈蕓時,曾一度絕望。 按原書所述,賈蕓後來接了大觀園管理種樹的差使,得了些銀子。 其間又與怡紅院的丫頭林紅玉相悅,本該得個嬌妻。 誰知到了不知真假的後四十回中,賈蕓竟調轉了性格,不僅混吃混賭,甚且合謀要賣掉王熙鳳的女兒巧姐。 若真是此等結局,來到這個世界又有什麼意思! 他左思右想,覺得要找個合適的機會,扭轉局麵。 而寶玉和鳳姐被陷害之事,正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大好時機。 用紙人陷害別人,賈蕓覺得很荒誕,但若在紙人上塗上藥物,然後放在貼身之處,讓藥物逐漸浸入身體,應該是能夠讓人陷入幻覺的。 就像彩雲之南某種菌子,讓人吃了覺得滿眼都是小人兒。 原書有說,馬道婆讓趙姨娘把紙人壓在兩人床上,及至兩人瘋癲,抬出至王夫人上房,卻並未交代紙人下落。 若一直壓在床上不取,終有一日會被發現,又要鬧出一場好歹,但原書中卻並沒有如此情節。 想來必是偷放紙人之賊,在眾人鬧鬧嚷嚷時,又偷偷取了去。 若趁那紙人未取之際,向賈母、賈政等人揭露,必能得一大功。 或能得到更好的差使,然後獲取更多資源,從而改變自己的結局。 賈府固然是個骯臟之地,但它所擁有的資源卻是個難得的進身階梯,是外麵比不了的。 那賈雨村便是利用了賈府的關係,最後官至大司馬並參贊軍機,賈府敗落時並沒有影響到他的仕途。 因此賈蕓聽到是寶玉叫喊,便拔腿沖出幃幕,向怡紅院跑去。 豈知他這邊剛一跑起來,正在怡紅院那邊忙忙碌碌的小紅一抬頭就看見了他。 小紅便是林紅玉,書中有言,是為了避嫌寶玉和黛玉的名字,便喚作了小紅。 此前賈蕓來園中訪寶玉時,小紅與他見過,當時沒來由的生出了情意。 那小紅見賈蕓發瘋似的跑來,心內撲撲跳了幾下。 她正在收拾地上由於人多腿雜不小心碰翻的茶水,眼下她也無心收拾了,迎著賈蕓跑了出來。 到得跟前時,小紅說道:“蕓二爺你慢點,裡麵有大家照看著,你這會兒去通知老爺們要緊!” 賈蕓見小紅臉蛋紅撲撲的,倒是愣了一下。 他卻未及多想,急切說道:“你去告訴襲人姐姐,不要讓人靠近床褥,就說我知道病根在哪裡!” 襲人是寶玉貼身大丫頭,由她守護寶玉床褥最為妥當。 那小紅聽了,驚疑不定,但見賈蕓神情篤定,便信了八九分,趕忙進去告訴襲人去了。 此時寶玉之母王夫人攙著賈母,忙忙的趕了來,寶玉之父賈政、大房的賈赦、賈璉等人也來了。 這裡賈蕓忙迎上前去,忙亂中也不便請安。 賈政認出是賈蕓,便指著他道:“你在此正好,給我管好外麵,莫叫閑人趁亂惹事!” 說時,一徑入房去了。 府內眾人也一齊會了來,頓時把原本鶯聲燕語的怡紅院,弄得雞飛狗跳。 獨有王熙鳳因一時不舒服,還未趕來。 賈蕓知道她也即將發病,便眼巴巴望著園門,等待她的聲音。 不一時,果然聽見鳳姐一路大叫著沖進園來,手中正舉著一把刀,說要殺人宰狗。 幾個婆子從後麵直追,幾番試探才抱住了她,搶下刀來。 鳳姐的貼身丫頭平兒一邊哭著,一邊叫人把鳳姐弄進怡紅院。 賈蕓見事發至今已約莫過了一刻,裡麵還無人傳自己進去,不知小紅是否把自己的話告訴了襲人。 此刻裡麵人多手雜,不知那紙人是否已被取走。 便在門外來回徘徊,甚是急切。 原來小紅進去後,本要告訴襲人,怎奈襲人和其他幾個大丫頭早已哭得渾渾噩噩。 沒奈何,她隻得自己充當屏障,隻讓主子小姐靠近寶玉,下人婢仆們除了有臉麵的,一概遠遠攔住。 眾人還隻道她是維持秩序,心下便有了個贊賞。 混亂之中,唯有薛寶釵較為清醒。 她見小紅從始至終攔截下人,便有了疑惑。 於是上前與她說道:“我知你為的是怕混亂生出事來,但此刻已大為安定,太太姑娘們正需丫頭們上前遞水送衣,你還是放開手罷。” 小紅見寶釵言語清晰,並沒有像其他人那般神思顛倒,便似得到救星一般,忙把賈蕓的話告訴寶釵。 寶釵聽了,知道事情不小,忙吩咐小紅繼續攔截眾人,自己則趕忙去報知王夫人。 說話時,她又瞥見趙姨娘哭倒在寶玉床沿,卻將一隻手伸在床褥下麵。 便又匆匆去扶開趙姨娘,口中隻說一些解勸的話。 那趙姨娘還要賴在床沿,怎奈寶釵死命將她拉開去了。 這裡王夫人聽得寶釵說“小紅知情”數語,一時以為是小紅謀害寶玉。 便高聲叫道:“哪個是小紅,趕緊給我滾出來!”賈母、賈政等人一時被她的喊聲驚住,不知究竟。 那小紅見王夫人叫自己,便知寶釵已報知了她。 雖然言語不善,卻明白是傳話時有了誤會。 便忙轉身跑到王夫人身前,跪下回話道:“原是外麵蕓二爺叫我去,說他知道寶二爺的病根,要我進來通知襲人姐姐,不教別人靠近寶二爺床褥。我見姐姐們都哭得不省人事,怕耽誤事情,便自作主張在外麵攔人。” 她這裡剛說到賈蕓知曉寶玉病因,賈政便叫人出去喚賈蕓進來。 賈蕓進來後,賈母和王夫人一疊聲要讓他說出病因。 他便說道:“請命人在床褥及枕下搜尋,想必會有一張紙人。” 賈母和王夫人便命鴛鴦、金釧等人在寶玉身下被褥中找那紙人,不一時那金釧兒果然找到一堆紙人。 唬得賈母、王夫人盡皆站起,奪來紙人細細查看。 賈蕓心道紙人上麵縱有藥物,此刻也該盡皆浸入寶玉體內了,是以眾人雖拿在手上,卻並未發病。 那邊平兒見了,也不說話,一麵捂嘴哭著,一麵擠出人群跑出去,要去鳳姐床上找尋紙人。 旁邊的賈赦見兒子賈璉渾渾噩噩的,便上來訓斥道:“你沒見自己媳婦也是這樣嗎,還不趕緊回家找紙人去!” 賈璉這才醒悟過來,趕忙拔腿跑回家去。 這裡賈母、王夫人甚是氣憤,一麵叫人趕緊燒掉紙人,一麵要捉拿賊人。 那王夫人當即命人拿下寶玉身邊眾丫頭,連襲人在內,要嚴厲拷問。 寶釵、探春等見了,明白這件事很不與襲人等人相乾,便上前解勸。 探春道:“二哥哥房內這些丫頭都哭得不成樣子,生怕主子有個好歹呢,豈會謀害二哥哥。莫如叫人攔在門口,不讓人出去,慢慢盤問便是。” 這話一說,那趙姨娘瞪著探春,恨得直咬牙。 寶釵心裡早先已經存疑,此刻見了,不忍探春事後自打耳光,畢竟趙姨娘是她生母。 便也說道:“三丫頭說的極是,但此事必定是外麵哪個邪魔外道一手操弄,這裡沒人會這個。這事須得再問問蕓哥兒,或能有個眉目。” 說時卻向賈蕓望了一眼,同時一手挽著趙姨娘,微微搖了搖頭。 賈蕓明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此刻莫要供出趙姨娘,便暗暗嘆息。 寶釵一席話提醒了賈政,便命賈蕓說出緣由。 賈蕓便回道:“我往常在外麵時有些見聞,是兩家買賣房屋有了糾紛,一家找了個道婆,也用紙人害人瘋癲,幸得那道婆露出馬腳才揭出真相。如今見如此情形,便想到了這事,初時也不敢確定。” 他這是把馬道婆後來又陷害別人的事情,事先說了出來。 賈政點頭贊許道:“很好,你雖不確定,卻敢挺身而出,足見你有膽識與擔當。若非如此,隻怕他姐弟二人便要命喪於此了。” 說時又是點頭贊許,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又是搖頭嘆息。 那王夫人聽到賈蕓說的“道婆”二字,便想到了寶玉寄名乾娘馬道婆,咬牙恨道:“定是她無疑了。” 當即便央賈政,要他動用官府之力,捉拿那馬道婆。 那趙姨娘此刻已癱在寶釵身上,心道大勢已去,唯有等死而已。 一時賈璉返回,向賈赦、賈政搖頭道:“找了半日,並沒有紙人。” 賈政嘆道:“必是被人趁亂取去了,眼下家裡先安穩下來,把那些行跡可疑之人好好盤問,最要緊是把那賊婆捉拿起來!” 又轉向賈蕓說話,“你帶幾個可靠小廝,在外麵好好看護,莫叫可疑人進出!” 說完,賈政出了怡紅院,去知會官府了。 這裡王夫人把盤問眾人之事交給李紈、探春處理,並請寶釵一起協助。 然後眾人便都忙著安撫寶玉、鳳姐二人,並命人四處找尋太醫來治他二人病根。 賈蕓又看了趙姨娘一眼,不經意又跟寶釵對視,後者點了點頭。 他再去看林黛玉,見她仍在那裡哭得人事不知。 心道她果然是來這世上償還淚債的,隻是這麼哭的話,眼淚的債也該還盡了罷。 見這裡不再需要自己,他便出了怡紅院,吩咐起先跟著種樹的幾個小廝,在門口好生把守。 正思量如何進一步處事,忽聞裡麵傳來一陣叫喚道:“林姑娘不好了!” 原書中並沒有林黛玉如何不好,賈蕓心內甚是納悶。 暗道莫不是因為自己提前揭露真相,改變了人物命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