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蕓正自納悶時,忽見裡麵跑出一個丫頭,也不停留,隻一拐就跑遠了。 不一會兒,卻見另一個丫頭從那方向跑來,手裡捧著什麼東西,霎時進了怡紅院。 原先跑出去那丫頭,從後麵跑兩步歇一步的,一麵喘氣一麵跟來。 賈蕓忙上前問道:“這位姐姐,剛剛裡麵又有什麼事了?” 那丫頭見是賈蕓,便站住腳步,一手撫著胸口喘氣,一手胡亂擺了擺。 說道:“不得了、不得了,林姑娘吐了血,沒了氣兒了,紫鵑姐姐央我去瀟湘館,叫雪雁趕緊把林姑娘平時吃的藥送過來。” 說時,歇了口氣,才又跑進了怡紅院。 一時裡麵都嚷嚷鬧鬧起來,隱約聽見紫鵑哭著叫林姑娘吃藥。 賈蕓心下駭然,暗道若因自己今天的行事害了林黛玉性命,那就實在是罪過了。 想及方才所見林黛玉那芙蓉含羞的樣貌、弱柳扶風的身材,以及風流婉轉的態度,心中甚覺可惜。 又想到薛寶釵並沒有像林黛玉這般悲戚,便知寶釵對寶玉的態度隻限於親朋之誼,還未生出男女愛慕之心。 正亂想間,忽聽裡麵又傳來一陣歡呼,道:“好了好了,林姑娘活過來了!” 又聽得賈母哭道:“我的兒,你若也有個好歹,教我如何向你娘交代!” 一時又聽得眾人跟著哭的聲音。 這裡賈蕓才放下心來,卻對林黛玉今日的表現存了個疑惑。 一時外麵請的太醫也一個個到了,卻都對寶玉和鳳姐的病情束手無策。 又請了些和尚道士,並一些專會請神送鬼的巫婆,各自弄了些神通,皆無濟於事。 到了第二日,王夫人命人將鳳姐和寶玉叔嫂二人移至自己上房內,賈蕓也帶著人過去守護。 寶釵、黛玉等都回了自己園中住處,每日過來看望一遍。 過了幾日,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木魚響聲,又有人高呼:“專治邪祟、逢兇化吉。” 賈蕓便知是那一僧一道來了。 原書說那僧道二人進來拿著寶玉的玉,持頌一番後,讓病人休養三十三日才能好清。 賈蕓心道休養那麼多時日,隻怕不用這兩人醫治也能自愈吧。 那邊賈母和王夫人早已派人把那僧道請了進來。 誰知這兩人來到院中後不去醫治病人,卻先對著賈蕓施禮,然後那和尚拍手歡呼道:“好了好了,正怕缺少這樣的人物!” 說時與那道人瘋瘋癲癲的進去了。 賈政見進來的是一個癩頭的和尚和一個跛足的道人,形容甚是不堪,心下有些不自在。 便皺眉道:“你二人且說有何靈丹妙藥!” 那道人笑道:“我等方才在外麵時,觀得貴府有寶物氣象,那便是靈丹妙藥。” 賈政一時愣住,旋即想到寶玉隨身之玉,忙命人去裡麵取來。 那癩頭和尚接過玉石,卻扭頭往外跑。 賈政以為是搶奪財貨的,趕忙一把抓住那尚未跑走的道人,喝道:“爾等大膽!” 那道人卻並不慌張,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那玉石要用氣血旺盛之人的血塗在上麵,方能激發它的效用。方才見門外一個男子便是此類人物,那和尚便是去找他了。” 賈政聽了,便同他一齊出來瞧看,方知說的是賈蕓。 賈蕓正在外頭靜聽裡麵動靜,忽見那癩頭和尚瘋狂跑了出來,到自己麵前時驀然站住。 卻見他伸手笑道:“施主快把你身上的血弄些來!” 賈蕓不知何故,連忙詢問。 和尚便把那道人跟賈政說的意思,向賈蕓述說一遍。 又怕賈蕓不肯舍血,又說道:“有舍便有得,施主舍了血,既可救人又能得個好機緣,何樂不為!” 一時賈政和那道人出了來,又詳細問了一遍緣由,聽到隻是要一點血滴。 賈蕓自思若不獻點血,就隻能回去繼續窮苦,連種樹的差使也會被剝奪。 若獻出血來,正如那和尚所說,可能會得到更大的重用,無論是掙錢還是提升地位,都有了個階梯。 便不等賈政發話,忙向旁邊一個小廝道:“去取把刀來!” 誰知那癩頭和尚早有準備,從袖中取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剔骨小刀,在賈蕓眼前晃了晃,笑道:“不必費事。” 賈蕓看那刀甚是尖利,心頭不免顫了一下,隨即閉目捋袖,露出手臂肌膚。 那和尚道了聲“得罪”,隻見光芒一閃,刀尖已入賈蕓肌膚之內。 當刀尖拔出時,便有一串血珠沿著賈蕓手臂溜下,那和尚趕忙伸出手中玉石,接住了那血珠。 賈蕓趕忙按住豁口,雖不覺得有多疼,卻怕失血過多。 此時賈赦、賈珍、賈璉等眾男也出來看瞧,目睹賈蕓滴血染玉之情景,一個個都點頭嘆賞。 賈珍嘆道:“向聞五妹妹的兒子蕓哥兒甚有見識,為人有擔當,今日見了果不其然,比我那不成器的蓉兒強多了!” 一時賈赦、賈政等人也都有稱贊之語。 待得取血完畢,賈政忙向小廝吩咐道:“快扶你二爺去醫治傷口!” 賈蕓卻搖頭笑道:“不妨事,它自會止血,還是快救人要緊!” 賈政便點了點頭,請僧道做法施救。 那僧道二人便相互對麵站立,和尚一手托著玉石,兩人對著它念起經文來。 半晌後兩人才念罷,和尚便道:“將它懸於病者臥室上檻,除親身父母妻兒,不可使外人碰觸褻瀆,三十三日之後,包管病退身安。” 說時將玉石遞與賈政。 賈政等人連忙進房,叫人拿來梯子和係繩,把玉石懸在寶玉臥室上檻之上。 回頭要請僧道吃茶時,他二人早已出去多時了。 賈政無奈,便向賈母、王夫人等說明此事緣由,那賈母是極信僧道的,當下鬆了一口氣。 又命人將鳳姐也移入這臥室,除賈母、王夫人、邢夫人,以及貼身大丫頭等人,餘者皆不許進入。 連賈政、賈璉等也被賈母轟在外麵。 到得晚上,寶玉和鳳姐漸次醒了,索要飲食。 賈母、王夫人喜不自禁,忙命人熬米湯送與二人吃了,熱食入腹,二人頓時長了些精神。 賈母等人見了,隻把功勞歸於那染血玉石上,都起立對著懸在上檻的玉石,口內都念著“阿彌陀佛”。 賈政等人也都歡欣鼓舞。 一時外麵眾姐妹得了消息,都過來探視,賈母隻許她們在外間待著。 林黛玉的麵色多了些紅潤,少了些往日的病態,別人還隻道她是因寶玉病好了歡喜的。 豈知她所欠寶玉的眼淚已然還盡,情愫已去,還歸本我了。 一時賈政等人出了來,見到賈蕓,記掛著他手上的傷口,便命他早去休息,這裡讓得力的小子看守即可。 賈蕓便回到自家,與母親說知此事,後者一麵心疼兒子受傷,一麵又覺得兒子長了臉麵,心下歡喜。 到得夜裡,賈蕓在床上輾轉反側,思想這兩日的所見所聞。 特別是滴血染玉之事,原書沒有這一出,莫不是那僧道二人見自己有陽剛氣質,便隨手故弄玄虛吧? 那僧道方才仍說寶玉二人需要三十三日才能康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與原書上所說的一樣。 也就是說,用不用自己的血,對寶玉和鳳姐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 便這麼反復思索,不覺睡著了,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迷蒙中忽見身在曠野,眼前走來一僧一道,後麵跟著一個人。 細看時,僧道是今日那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跟著那人竟是賈寶玉! 便忙迎上去,先與寶玉見禮,然後拉著僧道要詳細詢問當時情由。 和尚不理他,要趕緊帶寶玉遠離,那道人卻扯著和尚笑道:“你這和尚得了徒兒,也讓道長我收個弟子罷。” 說時麵向賈蕓,細說緣由。 原來眼前那寶玉相貌者,是他的前身神瑛侍者。 這神瑛侍者當初托生為寶玉,原為歷經劫難好功德圓滿,如今卻厭煩了俗世人情,要早早離家出世。 恰逢此時趙姨娘要陷害寶玉,便順水推舟,請那癩頭和尚帶走自己。 所用賈蕓的血,實為取其盛陽之威,既斷了寶玉的俗世情緣,又在賈蕓身上生出機緣。 賈蕓還要詢問更多,那道人卻不願說了,反拉住他道:“你且跟我去修道,往後有日子慢慢與你細說。” 賈蕓哪肯出家,忙掙開道人。 旁邊那神瑛侍者不耐煩,上來一把推開賈蕓,高聲說道:“他且不能出家,我俗世的債都在他身上呢!” 說完拉起和尚與道人,往遠處跑去了。 這裡賈蕓被推得一跤跌倒,眼前景物迷迷蒙蒙,似有風沙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