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因這兩日牽係哥哥的事,把姨娘托自己照看園中人物的事情丟下來。 今日從媽媽和哥哥那裡得了定心丸,便想著去找李紈和探春,把這兩日的事情理一理。 便出了蘅蕪苑,去往稻香村。 一時來到稻香村門外路上,隻見探春也走了過來,便站在那裡向她招手,等她來至身邊才一起進了稻香村裡麵。 此時李紈正歪在榻上閉目養神,見她二人來了,忙迎了進來說話。 先是說了一些兩日來園中的事務,然後重點說到賈蕓捉拿賊贓的事情上來,都一齊稱贊賈蕓的果斷,以及懂得分寸進退。 李紈又關心薛蟠的事,便問寶釵目下情況如何。 寶釵不敢把自家當鋪的事情說出來,隻說道:“母親從姨娘那打聽說,那蕓哥兒從頭至尾一字不提我哥哥的事,想來是不打緊的。” 李紈點頭道:“這倒是那蕓哥兒的好處。昨日太太把我和探丫頭找去,說了些要緊的話兒,也該讓你知道,並園中的姑娘、丫頭、婆子們,都要知曉。” 寶釵見說得鄭重,忙問何事。 李紈便把老太太要把蕓哥兒當作正經主子,並把凹晶溪館賞給他作辦事之處,以及老爺讓蕓哥兒把園中諸山路徑封上門,平日不讓人來往等語,一一告知寶釵。 寶釵聽得一驚又一驚,沒想到姨爹家將賈蕓看重到如此地步。 她原還想籠絡賈蕓,協助自己哥哥做事,如此看來竟失了一步,沒得把別人的主子變成自家下人的。 因此沉吟不語,思慮該如何與賈蕓拿捏分寸。 李紈、探春見寶釵沉吟,以為她在思索什麼好主意,便問她想什麼。 寶釵便隨意應了一句,說既然把蕓哥兒當正經主子,也要與他安排住處,並遣些丫頭仆婦去伺候他。 探春道:“那凹晶溪館倒是能住得,隻是服侍的丫頭,隻怕一時難有稱心的,各人都有伺候的主子,若從外麵買,卻不知道品性底細,怕鬧出事來。” 李紈笑道:“那蕓哥兒家裡難道還沒個服侍的丫頭,讓他帶進來罷了。” 探春嘆道:“你是不知他家裡原很窮迫,前些日子才買了個丫頭,卻是服侍他母親的。” 兩人便罷了,再思索他法。 寶釵見了,卻笑道:“你們難道忘了一個人?” 李紈、探春忙問何人,寶釵因說是小紅,笑道:“當日是那小紅一力支持蕓哥兒,才把事情周全下來。” 李紈、探春這才拍手笑道:“是了,怎麼就忘了她!” 卻又皺了皺眉頭,道:“她是寶玉房中的丫頭,隻怕難要!” 寶釵笑道:“其一,那小紅本非寶玉房中人,原是在園子中看管怡紅院的,那時大家都沒進園呢;其二,我看那小紅有一顆上進的心,隻是你們想想,那寶玉房中那麼多大丫頭,豈有她的地位?” 這一番道理,將李紈、探春二人說得直點頭,都說要找個時機問太太,到時候看太太的主意再定奪。 李紈又向寶釵道:“案情雖然結了,但你那哥哥還要嚴管著些,免得又被東府那些人利用。” 寶釵便道:“他如今倒可放心一些了,昨日我和母親與他好說歹說,勸他去外地管著那裡當鋪,躲一陣子再回來。又把家下一個常在各地間跑當鋪的老管家叫來,著他領著哥哥去,今早已著他們去了。” 李紈、探春這才放下一點心。 又想著去各處察看察看,因李紈有些疲倦,便暫歇在家裡。 寶釵與探春兩人便攜手出了稻香村。 賈蕓與香菱歇好後,把懷中的瓶子拿出來送與她,並扶她下了山。 然後出門去找造山門的匠人,再回府報與王夫人和鳳姐知道,領了所需銀錢,準備明日讓匠人入園建造。 又回到園中,見離午時還有個把時辰,李紈一時不會來,便先去東麵巡視。 來到東北角,走過一座跨水橋,然後順著東墻下的一溜山坡,走到東角門上。 這東角門連通東府會芳園,為惜春過東府,或東府尤氏等內眷來往時方便。 此處原有園中婆子看守,賈蕓覺著此處是關鍵,若看守不慎,恐有百密一疏之嫌,便讓自己所領的護衛仆婦平時著重巡視這裡。 賈蕓行到東角門,隻見那門竟開著,便上前問一個婆子,今日是誰出入這門。 婆子答道是四姑娘惜春,說是忙忙碌碌的,將東府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賈蕓心下狐疑,想著找個知事的人問個根底。 一時又來到玉皇廟,步入石子甬路上,卻見這裡有一群人在搬東西,心道莫不是惜春搬到廟裡來了罷,難道她提前出家了? 便就近拉了一個搬東西的婆子來問,卻說是趙姨娘搬來住了,賈蕓更是疑惑。 看著時間將近午時,賈蕓便朝沁芳溪方向走到主道上,再通過沁芳閘橋,往凹晶溪館走去。 到得山腳下時,遠遠看見李紈從對麵走著,一麵走一麵似在低頭沉思,少時便進了凹晶溪館。 賈蕓忙緊走幾步,來到凹晶溪館內。 李紈正納悶賈蕓不在裡麵,一扭頭才見賈蕓匆匆來了。 賈蕓忙上前向李紈施禮道:“不知大嬸子早早來到,方才是去各處巡視了,累嬸子久等。” 李紈說自己也是剛來,並未久等,一麵說一麵自己朝裡走去。 賈蕓知道李紈不方便在外麵說話,便跟進了裡間,聽她說話。 隻見李紈在裡麵站定,回頭向賈蕓深深福了一禮,倒嚇了賈蕓一跳,忙還禮不迭。 李紈說道:“我今日來,是有求與你!” 賈蕓忙問李紈有什麼要吩咐的。 李紈轉身看著窗外的山坡,沉思了一番,才說道:“我有一個妄念,隻是怕你覺得我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婦,太過於苛求了。” 賈蕓聽了,心內撲撲跳了幾下,以為她是要向自己表明心跡,許身於自己。 想了想又覺得這想法太可笑,李紈畢竟是榮府正經媳婦,怎可能許身於別人。 便定了定神,請李紈盡管吩咐,說自己定不敢推搪等語。 李紈才道:“我知你往後必是寶玉得力輔助,老太太、老爺他們看重你,也是因為有了這個安排。但我想著寶玉無論你輔佐與否,天生就要接手府裡這麼大的家產,若論最需要輔佐的,便是我的蘭兒。若他將來能有出息,也不枉他那個父親早死一場!” 說話時,竟落下淚來。 賈蕓見她話說得如此沉重且大膽,完全是一種破釜沉舟之語,知她已經把希望深深寄托在自己身上。 且又知她為著自己丈夫賈珠早死一事,內心對賈政、王夫人等人,是有一些怨恨的。 因她從自己身上看到希望,才敢現在對自己孤注一擲。 沉吟一番後,賈蕓便道:“嬸子放心,我必盡力幫助教導蘭兄弟,他往後定是有出息的!” 賈蘭往後讀書中舉,是原書中就有的,隻是要到多年後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因此自己雖然是應承了李紈,其實也不用自己花費什麼心力。 李紈聽賈蕓答應了,雖淚猶不止,卻綻開笑容,向賈蕓深福一禮。 又說道:“我知你並不是貪圖名利之人,所以也不敢用銀錢來籠絡你,我一個窮寡婦眼下也沒多少銀錢,隻敢向你保證,他日若蘭兒有出息,必當厚厚報答於你!” 賈蕓忙說不敢當。 李紈沉靜了一會兒,才要告辭回去。 賈蕓想起此前在園子東麵看見的兩件事,忙向李紈問起。 李紈答道:“四丫頭是因賊贓這件事痛恨東府那些人,完全斷絕了與東府來往,把尚留在那邊的器物都搬了過來。那趙姨娘自寶玉和鳳丫頭病後,一直茶飯不思,向老爺、太太說自己幡然醒悟,要去廟裡出家。老太太知道了,倒誇她能回頭,就許她在玉皇廟帶發修行。” 賈蕓雖然驚愕,卻也知道原委。 那趙姨娘是因謀害寶玉不成,陰謀又被自己揭露,所以擔驚受怕。 且那老太太、王夫人是何等樣人,豈會猜不出內奸是她,背後或也威逼著她。 如今她的出路,除了尋自盡,也就出家一途了。 一時話已說完,李紈便辭別回去了。 賈蕓剛要出出去,忽見一個婆子來凹晶溪館找自己。 那婆子道:“太太的丫頭金釧兒在園門口吩咐我來找二爺你,說太太和二奶奶有重要事情要與你說,教你趕快過去!” 賈蕓聽了不知何事,忙隨婆子一路來到正園門,隻見那金釧兒正踮著腳向自己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