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青州這個前車之鑒,盧明遠本來不對彭城郡兵抱有什麼希望的。 聽任玉瑄講了金賀雲帶著手下人四處遊獵的舉動後,他對彭城郡兵的軍容軍紀就更不敢有什麼期待了。 但現實卻是,彭城郡兵營外的守衛在看到他們這些外人的瞬間,就做出了最適當的應對。這份警覺已經能跟涼州的邊軍相媲美了。 窺一斑而見全豹,金賀雲手下的這支郡兵好像真的有點兒東西。 盧明遠坐在馬上,示意徐樂下馬跟那幾名守衛交涉。 徐樂雙手舉起懷中抱著的尚方寶劍,對著那些守衛大聲喊道:“大齊監察禦史、定國公盧明遠駕臨,請金賀雲金都尉前來接駕。” 徐樂看似嬌小,卻有著一副好嗓門。她的聲音穿透了圍墻和層層營帳,被營內的士兵們聽得清清楚楚,引起了陣陣討論。 定國公這個名號在大齊那是響當當的。一聽到這個,齊人第一時間就會想到解北境之危,救萬民於水火的大齊軍神盧鬆毅。 普通人尚且如此,營內的這些郡兵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這就讓一些士兵感到疑惑了。不是有傳言說定國公府倒臺了,定國公盧鬆毅也被流放了嗎?這怎麼又冒出來一個什麼定國公盧明遠? 也不怪他們有此疑問。一來,定國公盧鬆毅被抄家流放的消息被有心人暗中壓了下來。二來,這裡離洛州新京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也隻有一些有權有勢的人才能及時獲知朝堂上的消息。再者,哪怕消息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傳到這裡,大多也都變了味兒。 但也總會有一些消息靈通之人,他們第一時間就出來賣弄。告訴大家這個叫盧明遠的,是前定國公盧鬆毅的孫子,靠著盧鬆毅在天武城守城戰中的功勞才承了爵。 這麼一說,大家就明白了。合著是這麼回事。不少人馬上就對這個新任定國公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就在大家夥私底下議論紛紛的時候,從金賀雲的營房裡走出來一個身形魁梧黑臉壯漢。 眾人見到他後立刻噤若寒蟬,四散而去。訓練的訓練,對戰的對戰。誰也不敢在這位麵前觸了黴頭。 這個黑臉壯漢正是金賀雲的家將,四兄弟之首,金風。他性子沉穩、不茍言笑,在平南侯府的時候學了不少練兵的本領。隨金賀雲來到彭城郡後,就直接負責訓練那些懶散得不成樣子的郡兵。 他在練兵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一樣。不管那些鬆散慣了的郡兵被操練得如何生不如死,隻要沒完成訓練計劃,他就絕不喊停。而且,有的時候甚至會加罰加練。 以至於絕大多數的郡兵都對金風畏之如虎,看到他比看到金賀雲這個都尉還要緊張害怕。 金風從金賀雲的營房中出來後,翻身上馬直奔營外而去。讓那些因為好奇營外傳來的聲音而聚在一起議論的郡兵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擱在平常被金風看到這一幕,他們這些人肯定都得挨上幾軍棍。 在大家偷摸的注視之下,金風很快就駕馬走出營地的大門。 他出來之後,看到外麵隻有盧明遠和徐樂一男一女兩人,稍稍有些意外。 不過他並未表露出來,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對不遠處坐在馬上的盧明遠行禮道:“定國公大人安好。在下金風,奉我家少爺之命前來迎接大人入營。” 盧明遠沒有回話,而是看了徐樂一眼。 徐樂看著盧明遠眨了眨眼,沒想明白盧明遠這是讓她乾什麼。兄長沒有提前教她這些啊。 看到徐樂眼中不明所以的懵懂眼神後,盧明遠這才想起來,這姑娘武力值雖高,但在人情世故這塊兒,腦子卻好像不太好使。你不跟她把話說明白,告訴她要做什麼,她就隻會呆在原地傻站著。 盧明遠暗嘆一口氣,隻能自己開口道:“金都尉好大的架子,本官都捧著禦賜寶劍上門了,他都不願出來見上本官一麵?” 他堂堂超品國公,又手握尚方寶劍,代表的是大齊朝廷的威嚴,怎麼著也不能就這麼輕易地被一個家將迎進去。 隻不過,這個金風在某種程度上跟徐樂沒什麼兩樣。盧明遠話中的陰陽怪氣和暗藏殺機,他是半分也沒聽出來。 他隻記得金賀雲讓他把在營外叫囂的人給接進來。 所以他根本沒有回答盧明遠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把剛才說的那句話又說了一遍。 盧明遠算是看出來了,金賀雲這是有意把這麼一個腦子隻有一根筋的屬下派出來,目的就是下他的麵子,給他一個下馬威。 照盧明遠以前的性格,碰上這種情況,他早就翻臉走人了。金賀雲?愛誰誰,爺不伺候了。 而如今,經歷了一係列變故和磨礪後,盧明遠變得更加沉得住氣、也更能屈能伸了。 他現在是有求於人,一開始仗著身份擺擺姿態,也是試探一下金賀雲的態度。 如果金賀雲聽到他的身份後,願意出來相迎,那接下來的事情就有的談,也好談了。 像現在這樣,金賀雲待在營地內穩如泰山,打發心腹來迎他們的情況,盧明遠也不是沒有設想,他也能咬著牙接受。 隻是,從這裡就能看出,金賀雲的態度至少不像是會偏向大齊朝廷的。那接下來可就不好談了。 盧明遠很清楚,繼續跟金風這種人糾纏下去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直接示意徐樂上馬,一起朝營內走去。 金風看到他們的動作後,也立刻跳上馬背。他拽緊韁繩、調轉馬頭,等盧明遠二人靠近後,便驅馬在前帶路。 就這樣,盧明遠和徐樂騎著馬,在營內郡兵齊刷刷的注視之下,來到了金賀雲的營房之外。 與一路進來看到的普通士兵略顯簡陋的營帳不同,金賀雲所在的這處營房處處都透露著奢華。 占地極大不說,明明是青磚灰瓦搭建的房子,愣是在外麵又罩上了一圈營帳。營帳的四角垂掛著不少狼牙、鹿角這些獵物的特質也就罷了,竟然還有不少珍珠、瑪瑙。這不倫不類的風格看得盧明遠直皺眉。 這是把大齊、北漠還有南境一些小國的營帳風格都雜糅到一起了?金賀雲好歹也是平南侯府的公子哥,不該這麼沒品位的啊!還是這就是金賀雲的惡趣味? 好巧不巧地,盧明遠臉上一言難盡的表情,被剛從金賀雲營房裡出來,準備迎接盧明遠的金清看到了。 金清是金風四兄弟中的老二,他自認是四兄弟中審美最正常的一個。因為隻有他覺得,金賀雲費盡心思搭建的這處營房醜得讓人不忍直視。 但是,不管他怎麼提反對意見,金賀雲都始終充耳不聞。而且,他那另外的三個兄弟居然還都覺得這營房搭得挺好的。 金清寡不敵眾,隻能日日忍受辣眼睛的折磨。沒想到今日居然碰到了能與他感同身受的人。所以,他在看到盧明遠的第一眼就覺得盧明遠非常親切。 金清走到盧明遠麵前,快速地自我介紹並行了個禮後,就立刻熱情地把盧明遠請到了營房內。 盧明遠被金風、金清兩兄弟這一冷一熱的招待,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有些疑惑,金賀雲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身邊怎麼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進入營房之後,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盧明遠覺得腳下的觸感都不一樣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地上居然鋪的是一張張毛色靚麗的虎皮縫就的地毯。 這得是打了多少次獵,才能湊齊這麼多張虎皮啊?而且這麼好的虎皮,居然被拿來當地毯,簡直是暴殄天物! 在雁蕩山的時候,盧明遠在山中不知道遊蕩了多少次,都沒能獵到一隻老虎,剝下虎皮給祖父禦寒。所以,看到眼前這一幕後,他對金賀雲的觀感就更差了。 金清看到盧明遠注意到了腳下的虎皮地毯,便滿臉驕傲地跟他介紹道:“國公爺,這些虎皮可都是用我們家少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親自獵到的老虎炮製的。您看看這毛色,這質感,是不是都是極好的?” 盧明遠根本不願接金清的這個話茬。他默不作聲地提了速,自顧自地走在了前麵。 沒走兩步,他就看到一個身穿金絲軟甲,外披玄色大氅,腰間係著一條雲錦絲絳的高大青年男子迎麵走來。 盧明遠本身就足夠高挑,即便以往在涼州的軍營中,他也常常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可對麵的這個青年男子卻比盧明遠還要高出半頭來。 而且他臉龐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一雙劍眉如出鞘的利刃。被他注視著,會有一種撲麵而來的壓迫感。 不過,盧明遠自小跟著他祖父盧鬆毅在涼州長大。北境邊軍中,高大威猛的將領比比皆是。所以,他在這個男人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後,心中並沒有多少多餘的波動。 而且,盧明遠幾乎可以確定,此人就是金賀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