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諍和尚口晴坐在一班長途客車上，因為目的地月見鎮距離深灰市不遠，所以這次他沒有選擇坐高鐵。 　　從汽車旅館醒來之後，路諍和她又談了一輪。從談話中得知，尚口晴此行的最終目的地其實是月見鎮，說是她外婆家。至於她為什麼要一人出門，那就一個字都不肯透露了。不過就算她不說，路諍大概也能猜到，無非就是離家出走了唄。 　　考慮到她是個未成年人，又處於邊境城市，路諍也不太放心她獨自上路，準備送她過去。順便再在月見鎮做點任務。據他所知，月見鎮裡有不少支線，本來這些任務可做可不做，但畢竟來都來了。 　　長途客車沿著103國道，往東北方向開。這一路的地形相對復雜，有些地方是蜿蜒的盤山公路、有些地方是狹窄的穀地，有些直接從兩山之間架著高架橋跨過去了，風景倒是相當壯麗，有北方氣壯山河的那一麵。因為人煙稀少，寶可夢相當稠密，他們不止一次遇見尼多力諾和嘟嘟利的種群東西遷移的景象。 　　客運大巴開了一整天，路諍感覺自己在寶可夢世界裡也要被顛得暈過去了，他正有點後悔為什麼要圖車票便宜選了大巴，這輛大巴終於緩緩駛入月見鎮的車站。 　　下了車，他們就看見一座巍峨的山峰在雲海中隱現，山腰往上的地方是一片純潔無瑕的白色，如同一座冰雕的寶塔。 　　尚口晴抬頭仰望著那座山峰的方向，眼睛亮晶晶的：“好漂亮，真像是一個超大的冰激淩啊！” 　　那就是月見山。作為綿延千裡的山脈的主峰，月見山海拔超過6000米，在超過3000米的海拔以上的位置，就是雪山。當夜晚降臨後，漫山的雪塵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鏡子，反射皎潔的月光，如同大地上出現了另一輪月亮。 　　也正是這座山，擋住了溫暖的東南風，導致了關都地區整個西北陷入普遍的乾旱。在僅僅隻隔了一座山的華藍市，充沛的降雨就讓那個地區河網密布、湖泊如星，成為水係寶可夢的樂園。 　　不過在所有北方人的心中，這座山依然是聖山，月出見我，故名月見。 　　但路諍心想的卻是，要是能順利偷到幾塊高品質的月之石就好了。 　　幸依環顧四周，她看到附近穿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哇，他們穿得好有型。” 　　那些男女全都穿著帶波浪的多褶裙，細碎的花邊上還纏著流蘇和串珠。衣裙上的圖案五顏六色，而且選取的都是沖擊力很強的對撞配色，那些顏色和顏色之間的界限，線條繚亂，像是孩童的塗鴉。 　　路諍說：“他們是羅舍人，這是個北方的少數民族。有很強的宗教觀念和神秘學傳統，擅長占卜。月見山在他們的宗教裡屬於聖山，月見鎮就是聯盟劃給他們的保留地，現在這處旅遊聖地，就是他們在運營。可能今天是他們的傳統節日吧？” 　　不過路諍沒說的是，這個少數民族曾經一度建立過自己的國家，人口達到上百萬，但經過幾代北方大名的絞殺鎮壓之下，現在人口也隻剩下不到十萬了。隨著語言和文化傳統的流失，這個少數民族在可預測的時間裡，最終會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 　　幸依已經感興趣起來了：“哈哈，聽起來好有意思，果然這才是旅行嘛。” 　　路諍領著尚口晴在一個酒店裡簡單辦理了入住。比較令人尷尬的是，現在是旅遊旺季，房間非常不好定，他們問了一圈，居然又隻訂到了一間雙床房。 　　尚口晴趴在窗上往外麵看夜景。 　　路諍一邊疊著被子，一邊說：“你注意一下，晚上刷過牙以後就不能再吃東西了，否則會蛀牙的。北方的天氣要比南方冷，你出門的時候一定要穿厚點的襪子，我今天剛給你買了幾雙棉毛襪。月見鎮海拔比較高，紫外線強烈，你記得擦防曬乳，我也剛買了一瓶。還有，你千萬別再亂吃東西了，白天的時候吐了一路……” 　　尚口晴捂住耳朵：“小獰，你現在說話怎麼跟麻美有的一拚！” 　　“麻美是誰？” 　　“我家的女仆。” 　　麵對這種無形炫富，路諍忍不住捂臉：“我還以為會比較像爸爸。” 　　“哼，他才不管我呢。”尚口晴從窗邊蹦了回來：“小獰，我們要不要來決鬥啊？” 　　“沒心情。” 　　“來嘛來嘛。” 　　路諍煩了：“大小姐，你不是說你外婆就住在月見鎮麼，我把你送到這兒，已經夠意思了吧？話說，你來找你外婆，難道連具體的地址都不知道？” 　　“不知道。”尚口晴抱著膝蓋坐在床上：“我隻聽我媽媽講過她以前住在月見鎮。” 　　“那你媽呢？” 　　“去世了。”尚口晴小聲說。 　　現在這小丫頭片子的模樣，就像是隻找不到家的小狗，路諍一下子就心軟了：“我反正過幾天就走，你要騙吃騙喝，也就這幾天了。你要是再找不到你外婆，就隻能回去找你那有錢的老爹了。” 　　“小獰，要是我找不到她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旅行啊？” 　　“不行。” 　　“為什麼？”尚口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我也是訓練家啊？你不也看到了，我還通過了道館挑戰呢，我也挺厲害的，不會拖你後腿的！”說著，她從背包口袋裡掏出那枚灰巖徽章，放在路諍眼前晃了晃。 　　“重點不是你厲不厲害。”路諍放下手裡鋪到一半的床單，坐過去：“聽著，你是個未成年人，而我是個成年人。你要是能說服你老爹，我倒是不介意多個跟屁蟲。不過要是你說服不了他。他報警抓我，君莎給我帶上銀手鐲，是不會聽什麼一起去旅行這種鬼話。” 　　“拐帶未成年少女，意圖不軌，而且是平民身份拐帶聯盟公民，罪加一等。”路諍想到一件事：“對了，話說你家有爵位傳承麼？” 　　“有的，好像是什麼侯爵。”尚口晴想了想。 　　“侯爵！”路諍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一膝蓋跪下說，奴才給格格請安啦。他簡直有點抓狂：“拜托，這種事你不早說！完了完了，這下銀手鐲要升級成銀巧克力豆了！” 　　關都的貴族體係起源於漫長的戰國時代，為了爭霸天下，各個地方的大名都建立了一套軍功授爵體係，不過不約而同的，最高等級的貴族都被稱為徹侯。這些軍事貴族們往往都是寶可夢訓練家，同時也是大地主。他們裂土封疆，在皇帝沒有登上帝位的時代，諸侯就是實際上天下的主人。 　　到了現代，聯盟建立之後，這夥超品貴族也退居幕後。他們將自己手中的土地和寶可夢種群交由聯盟統一管理，名義上是共有，但土地上的產出卻仍被他們占有。 　　這群權貴借助聯盟的體係揮舞權力的大棒，通過更先進的技術，比如電子貨幣，權貴們對自己的子民進行更加隱蔽和有效的控製。雖然放棄了顯式的寶冠和權杖，但他們所享有的特權一點也沒有少，甚至變得更多。 　　路諍思索了一下以聯盟現行的體製慣例，一位侯爺應該任什麼職務，就算進不了最高決策委員會，至少也是一位舉足輕重的議員。他試探著問：“敢問你爹在石英高原上任什麼職務？” 　　尚口晴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什麼都不跟我說。” 　　路諍抓耳撓腮，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大小姐，話說到底你為什麼要離家出走啊？” 　　尚口晴仍然是那個抱著膝蓋，可憐巴巴的姿勢，還是不願意談這個話題。 　　他沒辦法，隻好開始順著尚口晴的世界觀說下去，他的語氣循循善誘：“小晴，你看我們決鬥過了，就是好朋友了。好朋友不就該無話不談麼？告訴我嘛，好不好？” 　　尚口晴看他這個樣子噗嗤一下笑了，她笑了一會兒，又沉默下去。過了好半天，才輕聲說道：“我爸爸不要我了，他說要把我送給別人。” 　　“什麼意思？”路諍完全沒聽懂。 　　尚口晴說著，語氣竟有點哽咽起來：“他說我快成年了，要給我介紹一個聯姻對象，說今年夏天要送我去度假別墅，讓我和對方聯絡感情。小獰，你說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居然還有度假別墅？路諍抹了抹下巴：“然後呢？” 　　尚口晴輕聲說：“然後我就跑出來了，我想爸爸既然不要我了，那我就去找我外婆。如果外婆也不要我了，世界上大概就再沒人會要我了。” 　　“就這？”路諍腦袋上忍不住冒出一連串的問號：“你爹不就是想給你介紹個對象麼？怎麼就能推理出不要你了？我怎麼感覺你老爹對你完全是一番好意？” 　　尚口晴看了他一眼：“可是我不想嫁給不認識的人。” 　　“所以他這不是想辦法讓你們認識了麼。” 　　“那不是一樣麼。” 　　“當然不一樣！你完全沒有抓住問題的重點啊，姑娘！”路諍挪了挪屁股：“首先，談戀愛最重要的，那家夥長得帥麼？” 　　“不知道，”尚口晴搖了搖頭：“我們沒見過麵。” 　　“那不就結了！”路諍一拍大腿：“你連對象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怎麼就覺得要死要活的？萬一他長得和蔡徐坤老師一樣帥呢？吹拉彈唱樣樣精通，還會打籃球，會畫耽男漫畫，還會玩你最喜歡的卡牌決鬥。要相信老爹，老爹怎麼會坑自己女兒呢？” 　　“那也不是我自己選的。”尚口晴低垂著眼簾。 　　這時，幸依說：“路諍，你幫幫她嘛，我覺得她好可憐……” 　　路諍腦袋上的問號忍不住又要冒出來了。可憐？什麼可憐，她一個侯爵家的大小姐，要放在古代，那就是正兒八經的公主。我一個下人都沒覺得自己可憐，她可憐什麼？相親還要出遠門去度假別墅麼？ 　　“問題的重點不是對象帥不帥！是她們家把她當成工具，這是對女性的物化！是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 　　“好拳法。”路諍豎起大拇指。 　　幸依叉著腰，柳眉倒豎：“都什麼時代了，還包辦婚姻？” 　　路諍心說包辦婚姻好啊，要是有人為自己和楊冪姐姐包辦婚姻，他打十二個心眼支持啊，可惜沒人為他包辦婚姻，事實上根本沒人關心這事兒。這不，他一直等到死，都沒有等到某個人來找他。一想到過去的事情，他心裡忍不住有點酸溜溜的。 　　路諍說：“沒辦法，她是一個貴族，對貴族來說，家族的權力是第一優先級的。他們之間的通婚更像是公司之間的股權互換協議。除非貴族們自願放棄權力融入下層階級，否則內部的通婚就是必然的。”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當年貴族登上歷史舞臺，依靠的是寶可夢的力量，他們普遍有某種能量的專精天賦，而這種天賦隨著血統傳承。為了確保後代的天賦，貴族必須找到合適的婚姻對象傳承血統和力量，否則家族就會因為後繼無人而出現衰退的風險。比如夏彥所在的古井家，這個家族的沒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血統衰退，後代中再沒出過天王級的訓練家。 　　當然，如果尚口晴本人有足夠的實力，就像高踞金黃市至尊寶座上的娜姿老師那樣，沒人能夠強迫她，就算她搞百合，大家也隻會說格格您英明神武。 　　路諍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轉頭看向尚口晴，表情嚴肅起來：“你是怎麼從家裡跑出的？” 　　“我在家裡去參加舞會的路上，趁沒人注意，就這麼溜出來啦。” 　　“沒人注意？”路諍臉上露出狐疑：“作為一個侯爵家的大小姐，難道你沒貼身的侍女，宅邸周圍也沒負責安保的衛士麼？” 　　“平常是有的，但那天他們有點鬆懈嘛。” 　　路諍指了指她的大箱子，繼續問道：“你的行李是怎麼帶出來的？” 　　“我提前好幾天準備的，之前一直放在馬車上。” 　　“真的沒人協助你？” 　　“沒有。” 　　路諍想象那一幕的場景。那是一個風平浪靜的上午，兩條渾身沒有一絲雜色的烈焰馬拖著一輛奢華的馬車，從鄉間緩緩駛來。馬車周圍被身材高大的騎士手持騎槍守衛著，圍得水泄不通。馬車緩緩停下，簾幕拉開，但出現後麵的並不是身穿白色蕾絲和太陽裙的公主，而是一個假小子。這貨拖著和她差不多高的大箱子，熟練地疾跑加翻滾，從十幾名騎士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強行用潛行技能，擲骰子擲出大成功，從異空間偷渡了麼？ 　　路諍一下子就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你事前有沒有向誰透露過自己的計劃？或者因為不滿，向周圍的人抱怨過？” 　　“我當然沒透露自己的計劃，不然我怎麼跑出來的？”尚口晴說：“抱怨肯定是抱怨過的，不過他們都不管我。” 　　路諍沉默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和她父親取得聯係，不過這方麵的情報，尚口晴這小丫頭片子死活不肯說。實在不行，他隻有聯係搜查官解決了，但如果涉及到聯盟高層的內鬥，搜查官體係也未必可信，畢竟這群家夥本質不過是權貴的鷹犬罷了。 　　這時，尚口晴肚子裡發出了一聲“咕嚕咕嚕”的聲音。 　　“又餓了？”路諍挑了挑眉毛：“那就吃飯去唄。” 　　聽到吃飯，尚口晴的情緒一下子活躍起來，她從床上蹦下來：“好耶！吃飯去咯！” 　　路諍本來想帶尚口晴去吃酒店裡的自助，但幸依提議說，既然是旅行，當然應該吃本地特色的，所以兩人一起找了間本地的餐廳。 　　月見鎮的居民大部分都是羅舍人，雖然是少數民族，但飲食習慣還是遵循北方特色，以牛羊肉、奶酪、麵餅類食物居多。 　　看在尚口晴之前情緒比較低落的份上，路諍這次請她吃了比較高級的料理。 　　羅舍人的料理擅長用洋蔥、胡椒、青椒、番茄來烹飪牛羊肉，使肉的口感層次更鮮明。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用小扁豆、小麥和蔬菜末一起混合做出來的肉丸，用各種香料和蔬菜碎混合在一起的雞蛋，還有濃湯燉白豆非常鮮美，反倒是鼎鼎大名的轉爐烤肉和醬汁牛排也就那樣。 　　吃完大餐，尚口晴摸著自己鼓起來的小肚子，臉上再次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他們注意到，現在道路兩邊張燈結彩，很多商店的門口都擺著一顆鬆樹盆栽，在上麵掛著用流蘇點綴的月亮吊飾。 　　這時，他們看到一群穿羅舍人傳統服飾的遊行隊伍從前麵走過去。領頭的人高舉紋著月亮的長幡，長幡下麵是兩隻粉白色的皮可西，不過不是寶可夢，而是穿皮套的小孩子。敲鑼打鼓的聲音震天，隊伍一邊表演，還一邊給旁邊的小孩發糖。 　　“真熱鬧啊。”尚口晴看著他們給孩子發的糖，眼神躍躍欲試。 　　“原來是月亮節快到了，難怪這麼多人。”路諍說。 　　“月亮節？” 　　“你不知道麼？”路諍看了尚口晴一眼：“你說你外婆住在月見鎮，我還以為你多少知道一點羅舍人的傳統呢。” 　　“羅舍人是極端崇拜月亮的民族，月亮節可能是他們最重要的節日了。可能是因為這個民族發源於月見山附近吧，這點他們和世界上大部分農耕文明都不同，別的民族一般都比較崇拜太陽。” 　　“在羅舍人的傳說裡，他們認為自己是從月亮上來的神的後代，那是他們的母星，總有一天，他們回到那裡去。”路諍笑笑說：“所以羅舍人也非常崇拜皮皮和皮可西這兩隻精靈，認為是他們民族的守護者。你剛才也看見了，他們遊行的隊伍，就有人扮演皮可西。” 　　路諍指向街道兩邊的櫥窗：“羅舍人每家每戶都有收藏月之石的習慣，那些被他們掛在窗上的黑色吊飾就是月之石刻出來的。有些月之石可能是從祖先那裡繼承下來，找書苑 www.zhａoshuｙｕan.com 有幾百年的歷史也說不定。” 　　“到了月亮節的那一天，他們會舉行盛大的拜月祭。那天晚上，按照傳統，他們更是會請出傳說中的極品月之石‘月光之濯’，那是他們的宗教聖物，也是他們的鎮族之寶。” 　　尚口晴聽得兩眼冒光，她跑到街邊的小攤販那裡，捏著一隻皮可西的玩偶，顯得有點愛不釋手。見她這麼喜歡，路諍隻好掏錢付賬了。 　　這時，走到鎮中心廣場的遊行隊伍出現了一些騷亂。 　　路諍向那邊遠遠眺望，但被人群阻隔什麼都看不見。他猜測可能是因為廣場那邊人比較多，發生了踩踏事件。路諍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但尚口晴顯然非常喜歡看熱鬧，她看到很多人往那邊聚集，也想湊過去。 　　但就在這時，路諍忽然在人群裡看到了一個熟人，“傲世神皇？” 　　隻見穿著一身休閑裝的傲世神皇從街道旁邊走過，身邊跟著兩個小弟。這家夥長得實在是太水靈了，在人群中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想低調都困難。路諍注意到，在他走過的時候，旁邊很多女生都把他當成了參加活動的明星，紛紛湊過去搭訕，還拿出手機要求合影。 　　見他這麼受歡迎，路諍忍不住撇了撇嘴。他轉念一想，這貨是火箭隊的玩家，而且是公會會長，在玩家陣營大戰一觸即發的關口來這麼遠的地方，很可能是為了某個重要的任務。 　　不過這些跟路諍沒什麼關係，他一拉尚口晴的胳膊，把她從人群裡拽出來：“早點回去睡覺，明天還得起早床帶你去找外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