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院內外(1 / 1)

前路重重,未來可期。   熟能生巧之後,盤算著私方經理給的假期尚還有兩三天的空閑,陳建南決定走出門去看看,好好打量打量這所四合院,也好好逛一逛這個年代的四九城。   “吱呀呀...呀呀..呀”   推開隔壁房門,大小和自己那間仿佛,唯一不同的是在屋後多了一扇緊閉的大窗戶,屋內的亮度不是自己那間可比,看著也敞亮不少。臨窗橫擺的一張大床上兩床舊棉被對疊的整整齊齊,家具擺設也隻多了一張磨出木紋的舊八仙桌和兩張靠椅。   站在門口打量一番的陳建南想了想,掩了門,呆立了一會,半弓腰打一圈揖,對著兩位老人曾經生活過的床鋪輕輕磕了個頭,嘴裡喃喃到:“二老在上,小子既然承了令孫這具身體,自然盡量守住這份家業,可話說回來,人力有時窮,天意不可知,若是實在事不可為,還望二老在天之靈莫怪。不管怎樣,逢著三月節和二老的忌日,小子必然有一份香火。”   說罷也不流連,帶上房門,打量起眼前的四合院來。   沒有時鐘、手表,隻能打量日頭天色來推算時間,這會四合院裡去上班的人群基本都已經三三兩兩走完了,偶爾穿庭而過的人影也是腳步匆匆麵帶焦急,估摸著八九點鐘之間是肯定有了。蹲在中院洗涮的婦女們也基本都散了,偶有幾個中年婦女喊一聲“建南”也是點點頭麵帶羞澀的答應著。   一圈走下來,也沒有什麼人特別留意陳建南。整個院子比自己想象中要蔽塞很多,唯有中院空餘場地最大,邊角甚至還種有幾顆說不來名字的灌木,這個季節也是半綠油黃,看著蔫兒耷耷的。   完全沒有“前世”那種寸土寸金、描紅畫綠的景象,雖然很多房屋的外立麵都有著紅漆立柱,偶有破舊的倒掛楣子也還能看出來些斑斑點點的藍漆描金,天井當院也還鋪的有青磚舊塊,但整個四合院給陳建南的感覺就是一股灰撲撲的壓抑感。   沒有一絲鮮活的建築群高高矮矮參壓不齊,橫拉亂扯的黑白電線沿著房簷墻壁稀稀拉拉的掛著,也有幾根看不清來龍去脈的電線直接穿空而過,有下垂太多的地方還用帶枝丫的枯木斜斜的頂起。晾衣繩、煤灰堆、快磨沒了的掃帚,誰家沒切乾凈的菜梆子爛葉根兒、隨意擺在門廊前的泔水桶,太多太多的生活痕跡好似長在四合院身上的老年斑,無傷大雅,卻也少去了很多美感。   前門倒座房幾乎占滿了整個四合院的寬度,隻在東南角處開出一個門洞,老舊的雙開合木門一扇緊靠、一扇半開的那麼立著,門洞裡東側墻堆滿了落灰的破爛玩意兒,遮醜似的蓋著塊塑料布,發黃發黑的泥水痕告訴陳建南這門廊下雨天準漏雨。   走出門看胡同,東西向、南北寬一丈不到,歪扭扭曲裡拐彎也看不到兩頭。隨便挑了個方向慢悠悠緩步而行,也有擦肩而過、側靠門墩的陌生麵孔偶爾抬眼看來,陳建南也一律做低頭思考狀緩緩走過,雖然有些不自然,可也沒什麼人在意。   三拐兩拐,路上人流逐漸多了起來。這年代四九城裡除了主乾道還沒有將泊油路徹底鋪開,主乾道之外的道路仍然保持著磚土混合的模樣,所謂的人車分道更是全靠自覺。道路上人流、自行車、板車三輪等人力車和畜力車形成了這個時代道路交通的主流,一時間灰塵揚起車馬匆匆,空氣中的味道夾雜了太多的元素,陳建南甚至在一條畜力車後麵看到了一溜糞蛋蛋。   陳建南越走越迷糊,偏偏斜斜間有些茫然,索性金丹入腹之後這具身體的整體素質得到了極大提升,就這麼隨著人流三走五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陳建南終於看到了公交站臺。   這時候的公交線路多是沿著主路鋪設,公交站臺就是人行道沿旁光禿禿直溜溜鐵桿上豎立的一塊鐵牌牌,白漆底刷的鋥亮,襯的上麵的黑紅小字工整、明亮。   等了大約摸二十分鐘,遠處扭來一輛從未見過的公交車。怎麼說呢,形似一個四方方圓嘟嘟的大列巴,上半身漆黃下半身漆紅年代感十足,單獨一個折疊門同上同下,不清楚去哪的陳建南本打算隨人流往上湧。   就聽從車上探出半個身子來的女售票員拍著車皮嗓音宏亮的喊著:“先下後上!有序排隊!隔站一毛!半程三毛!全程五毛!交錢拿票!”陳建南又猶豫下來,兜裡就那麼點錢真再坐遠了來回可就是一塊錢!何況還不知道去哪!遲疑間就見售票員麻利的關閉車門,大列巴又“突突突”的往前駛去。   一毛五,人力三輪車把陳建南送到了西關區北禮士路135號的新華書店。其實如果從南鑼鼓巷起始,東單的新華書店距離更近些,奈何陳建南東拐西拐的越走越遠,反倒是離地安門更近些了。西單這家新華書店是今年新選址、新開張的店鋪,裡裡外外裝修一新、窗明幾凈,更受年輕同誌們的喜愛,陳建南抬腳隨著進進出出的人流就走了進去。   一番詢問過後,陳建南在地理類掛圖區找到了一副《兩用四九城新地圖》。折疊起來四四方方課本大小,扉頁和尾頁是紅彤彤的深紅色,展開來大概有4*4個扉頁長寬。內頁采用油麵紙彩色印刷,不僅以不同色彩標注出行政區劃,還另有文字檢索標注出主要公交線路和人文景點。   匆匆翻到尾頁,明碼四塊的價錢讓陳建南一陣嘬牙花。有心厚著臉多看一陣,又擔心被別人誤會。別的不說,這個年代人民群眾對敵特的警惕性極高,針對抓捕敵特的熱情和積極遠高於“前世”新聞裡常常出現的朝陽群眾。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陳建南拿著地圖又裝模作樣的逛了一圈,忍痛結過賬後晃悠悠離開。   沿路的胡同口有些零散攤子,陳建南一路走過去還在一些攤位旁還看到擺在顯眼地方的攤販營業許可證。和閻埠貴聊天的時候陳建南就打聽過了,建國後除民族資本家所辦工廠和大型服務業外,國家允許流動攤販在進行有效登記後自主經營,對於貧困的攤販還給予一定生活補助,子女教育政府也有支持。當然隨著近些年公私合營的深入推廣,流動攤販也日漸減少。可在四九城的大街小巷,這時候還能看到不少。   至於攤販的種類,附庸風雅的扇麵攤、小腳老太太邊曬著太陽邊守著的針線攤、帶著瓜皮帽挑著擔子抽著旱煙袋的茶水攤、還有推著手推車沿街叫賣的“合營義利食品公司”老冰棍攤。林林總總,雖然不像廟會時那麼摩肩接踵攤挨著攤,可一路走下來也看見不少。吃食攤子當然也有,可大部分米麵主食都要票證。   58年春節開始,不僅在四九城,全國範圍內都開始陸續針對豬肉、牛肉、羊肉、鮮蛋、白糖、紅糖、糕點、粉絲等食副產品實行憑票供應,不僅僅隻針對各類糧食售賣收發票證。   這讓站在油條攤子前的陳建安直嘬牙花,“前世”說起來都知道有這麼一段長達幾十年的票證供應歷史,甚至在“前世”各類稀有的票證也成為一種“稀罕玩意兒”供人收藏,可真到眼麼前兒才知道要吃一口油條,錢和糧票缺一不可!否則就隻能望梅止渴、望油條興嘆了。   兩分錢喝了一碗不要票的豆芽青菜湯,勉強灌個水飽,陳建南按圖索驥急匆匆趕回南鑼鼓巷95號四合院。   關上門靠在床沿長出一口氣,將地圖冊子收進空間裡,陳建南竟然生出一股“劫後餘生平安歸來”的念頭,自己琢磨了會兒也暗暗搖頭直想發笑。畢竟是一個後來的靈魂在這陌生的環境裡第一次出行,強裝著鎮定其實多少有點自己嚇唬自己的意思。   可是真要說起來有什麼漏洞沒有,如果有一個人觀察過陳建南在新華書店和小吃攤前這一路的表現,或許能警覺眼前這小子有點不對勁,可人流匆匆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不說,即便真揪著就這點子想當然的事情,陳建南也能蒙混過關。畢竟原身在這座四合院生活了這麼久,驟遇親人接連過世自己大病一場這些變故,總是能輕易讓人腦補代入一些東西的。   再次感受到腹內傳來的饑餓,回來時就估摸過時間肯定要過了正午,陳建南用火柴點著麥梗引火燒煤,稀拉拉煮了一鍋粗黃顆粒的麵糊糊,直到鍋裡麵咕嘟咕嘟開始冒泡,才急忙連鍋都端到地上,用陶碗舀了一大碗,切了幾片鹹菜疙瘩,沒滋沒味的“吸嘍吸嘍”起來。   洗涮完陶碗炊具,陳建南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不禁為自己今後的生活感到一絲發愁,別的都好說,單這吃食一項,總不能見天的這麼稀糊糊硬餑餑的打發自己吧。   煮飯的時候陳建南就已經重新翻過了藏在衣櫃裡的那個小布兜包袱,除了重新放回去的大票,那幾張上次沒怎麼留意的票證大多都是當年或當月的糧食票證,從壹市兩、肆市兩的麵票、糧票到半市斤、壹市斤、叁市斤的糧票林林總總加起來不過十一、二斤,再就半市兩、陸市兩的油票三張,壹市兩的棉線票兩張、壹市尺叁市尺的布票各一張。   陳建南想了想,各揣起幾張來直奔三大爺閻埠貴家。   這會屋子裡就三大媽一個人在,打開門看到陳建南一個人三大媽還有點驚訝:“呀,建南,你三大爺不在家,你要是有事可得等到下午他回來。”   “三大媽,我是厚著臉找您來取經的。自打我爺奶過世以後,這家就得我自己個兒撐起來,大海還架不住瓢兒舀呢,何況本就沒有多少底兒。您跟我三大爺拉扯大這麼多孩子,精打細算過日子的本事這院兒裡還沒誰比得過您家哩!”   連吹帶捧的一陣忽悠,進門後又拿出一張壹市兩的棉線票來說當“學費”,直把三大媽哄的合不攏嘴,從糧食本到糧票布票等各類票證,從四合院裡水費攤派怎麼不合理,到為什麼要換15瓦燈泡的的“包燈製”,再到從哪哪買煤灰回來用大籮筐怎麼搖、自己搖還是找人搖等等,將陳建南說得是一陣一陣泛迷糊。   如果說最開始確實是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還會捧上幾句,到後來已經是坐臥難安幾度拔腿欲走,尤其是幾家過來招呼三大媽一起縫縫補補侃大山的中年婦女加入進來後,話題已經完全失去了控製。東家的長、西家的短、誰家的婆娘沒人管,北邊的醋、南邊的鹽、鄉下的母豬都大產,陳建南兩世以來頭一次清晰明了的知道了什麼叫做“村頭巷口情報中心”。   回到自己房子的陳建南趴在床沿陸陸續續寫下了兩三頁草紙的“勤儉心得”,心裡暗暗鬆下口氣。如果說這是“前世”解謎類通關遊戲,那麼現在的自己至少明白了第一關怎麼玩。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回想起前世諸多網文裡動輒開局就抖機靈、耍聰明的主角們,陳建南覺得自己還是安安心心當個土包子為好,年代不同帶來的差異感,即使是生活在同一個國家,往往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適應的。   昏沉沉的從床沿轉移到床上,陳建南咧著嘴昏昏睡去。   一覺起來,瞧了眼日頭還未西沉,四合院裡也沒有傳來誰家男人下班歸家的招呼聲,陳建南估摸著應該在下午三四點左右。聽三大媽她們聊天時提起今年十月一日才正式投入運營的四九城電報大樓,全天整點報時,準時準點響起的鐘聲鏗鏘有力,四九城到現在都還有專門從遠道繞過來隻為聽一聽報時鐘聲的民眾。   再一想大娘們口中說到的委托商店、百貨大樓、北新橋市場、手表票等等信息,陳建南一度活絡起來要買手表的心又沉寂了下去。確實,至少在現在這個時間段,先甭說價格,無論是原身還是自己,都沒有能力去消費的起一塊手表——尤其隻是用來計時。   從中院自來水管接了兩桶水灌滿水缸,又滿滿燒了一大銅壺水灌滿暖壺,陳建南又去隔壁房間淺淺搜刮了一圈,除了幾張毛票以外別無所獲。看來確實如剛剛所猜想的,爺爺奶奶過世之後,這個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所有的家底原身都已經收拾到衣櫃那個小包袱裡了。   看了看日頭估摸著四五點鐘之間,陳建南點出十多塊錢的票子和幾張票證揣身上,將其他錢票一股腦扔進空間裡,又尋了個空置的麻布袋子胡亂往裡團了幾團小口袋,決定趁片區糧店和南鑼鼓巷供銷社還沒下班去轉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