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南!你身體好啦?” 剛走進南鑼鼓巷供銷社大門的陳建南被一聲充滿驚喜的叫聲驚住了。琳瑯滿目的各色商品還來不及入眼,鑲嵌著明亮大玻璃的木質櫃臺後麵急匆匆繞過來一個人影。 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一條尾部用紅皮繩緊緊纏繞幾圈的麻花辮斜梳出來,一身國營售貨員標準的白衣白帽,左胸口的衣兜上工工整整的粘著帶有“國營供銷社售貨員”字樣的短牌牌,下身穿藏藍色棉布褲麵,一雙簇新的解放鞋墊著腳站立在陳建南麵前。 看臉上,明眸皓齒,唇紅齒白。見陳建南半天不答話,姑娘收起了笑臉,剛還帶滿笑意的眼眸瞬間瞪立起來。 “你怎麼不理我?” “好嘛,虧我前些天還去探望過你!合著老同學的情誼半點兒不惦記是吧!” “你怎麼不說話呀?是來找我的吧?” 櫻桃小嘴跟機關槍似的,看陳建南半張著嘴一臉呆滯的表情,姑娘又轉頭“噗嗤兒”一樂,再擰過頭來時,轉身走進了櫃臺。就見這姑娘大大方方的和一旁的售貨員介紹道:“吳嬸,這是我小學同學陳建南,在大柵欄兒的理發店上班。這會來咱社的同誌也不多,您幫我多留神,我去和他說會兒話。” 就見那姑娘一哈腰從櫃臺下麵翻出的一個布包來,往自己懷裡一揣,轉出來拉了一把不知所措的陳建南,兩人前後腳就出了供銷社的大門。 南鑼鼓巷供銷社地處這一片胡同群主乾道的拐彎處,門臉不大,雙開合的紅木門就占了一大半的位置。等陳建南磨磨蹭蹭的跟出來,那姑娘已經在四五米遠的電線桿子底下朝他揮手了。內心直泛嘀咕的陳建南緊了緊上衣袖口,迎著姑娘的期盼眼神,端著小碎步渾身不自在的靠了過去。 “你身體好啦?” “嗯。” “別傷心了,大爺大娘結著伴兒走的,一點兒都不孤單。” “嗯嗯。” “你什麼時候去上班兒啊?” “還得兩天。” “你是不是忘記答應我什麼了?” 嗯嗯...嗯?!陳建南心裡一哆嗦,到現在為止,眼前這位直爽大方的姑娘叫什麼自己都不知道。聽三大爺三大媽話裡話外原身是個性格偏木訥的老實孩子,拈花惹草這種事情肯定是做不出來的,怎麼會招惹這麼漂亮一姑娘?該怎麼應付過去?總不能一直“嗯”吧? “好嘛我就知道!當初是誰說我更適合兩條細麻花辮兒的?又是誰說要照著四聯那邊兒給我重新捯飭最時興的五號頭的?” “...” “你又不說話了!哼!” 姑娘恨恨的一跺腳,繞過陳建南就往供銷社大門走。走半路一扭頭,見他還呆立原地不動彈,又跺了一腳,轉回身來往他懷裡一把塞過布包,氣的直哼哼道:“明天把包還我!” “咣當”一聲關了供銷社的大門,再沒了聲響。 陳建南後知後覺的抬了抬手向姑娘離去的方向,供銷社大門玻璃框後麵的簾子好像是晃了下,可又好像是沒動,就那麼耷拉著。得,今天這供銷社是不適合再進去了。沒搭腔“小機關槍”都這樣了,再進去說兩句漏了嘴可如何是好。 轉過胡同彎掂了掂手裡的軍綠色布包,瞅了瞅前後也沒什麼人影,打開條縫往裡瞧。隻見一個圓筒狀鐵皮盒子,旁邊還有個棕黃色草紙卷起來的長紙包,裡麵的東西已經沁的斑斑點點的泛油花。沒敢當街麵就打開細看,陳建南將姑娘的布包斜跨在前時,才發現布包背麵用紅色的細線秀氣的繡著兩個楷體字——“文瑛”。 反復念叨了兩遍,也不知道這單是姑娘的名字,還是連名帶姓,又琢磨著會不會是別人的名字,隻不過是姑娘拿來使的包而已,就這麼失魂落魄的轉頭向胡同另一邊走去。 倒也不是直接轉回四合院,而是胡同那一頭左拐再過兩個胡同,就是負責這一片糧食統銷的糧店了。這年月,口糧憑票證供應購買,糧店的工作人員會在臨近的胡同裡,選擇一家居住環境比較寬敞的人家,為居民發糧票,周圍的居民全都到這家來領取,月月如此。也有些特殊情況來不及領的,就委托鄰居拿著自家糧本代領,或之後再去糧店申領。 每家每戶都有一個糧食本,市鎮戶口每人有固定的糧食定量,陳建南就揣在上衣兜裡。紅彤彤的封皮,手掌般大小,印著明黃色的工體字“四九城市鎮居民糧食供應證——四九城糧食局製”。原身在爺奶過世後就去及時更替過糧本信息,因為學徒工還未出師的緣故,陳建南現在每月可以憑著這個糧食本在片區糧店購買26斤的定量糧和半斤油。陳建南這趟出門帶著那麼多布口袋就是打算去把這個月的糧食定量買回來。 南鑼鼓巷95號及左近的居民,約定俗成的“糧票點”在本家胡同西口的一家大雜院裡。可惜陳建南錯過了時間,隻能去糧店的辦公室填表補領。繞過兩條胡同,一家正進進出出不少人的糧店出現在陳建南眼前。說明原因填表申請後,拿著糧本比對信息再簽字按手印,陳建南領到了這個月份對應的票證。小心翼翼的把糧票揣起來,再拿著糧本規規矩矩的排隊,先開票交錢,再去排隊領糧。 陳建南按照三大媽的指點,除了糧食比例裡搭售的二斤白麵和三斤三級米以外,其餘定量糧大半買了棒子麵,少量的則是買成用黃豆麵摻成的二合麵。這類二合麵價錢比摻了麵粉的二合麵價格更低,吃起來的口感也更粗糙,但如果和成燙麵、攤成餅子,不僅筋道耐嚼,曬乾陰放個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壞。等到了冬天,更是重體力勞動者耐饑的主食首選。 謹慎起見,陳建南並沒有將布口袋收進空間裡。就這麼扛著二十多斤糧食,一路往自家院子走去。 在路上,陳建南不由得開始為今後幾年的生活感到陣陣煩憂。如果說剛來的時候還顧不上考慮這些,這一天的光景下來,足夠陳建南理順思路,結合“前世”歷史,未來幾年即將發生的重大災荒不由得他不好好琢磨起怎麼更好的“求生”。 雖然身處四九城,遭受饑荒的嚴重程度遠要比鄉村減少許多,但陳建南猶記得“前世”網絡上流傳甚廣的一句話——“時代的一粒塵埃,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 自己從未經歷過缺衣少食的年代,童年生活雖然稱不上富足,但也是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度過。等到千禧年以後,物質逐漸充盈、科技更新迭代,動手下廚和外賣快送相比,自然是怎麼懶怎麼來唄。可等到這個年代,別說下館子吃喝了,一天兩頓的棒子麵粥都是蠻不錯的家庭夥食了。 路上已經逐漸能看到些下班後著急趕回家吃飯的人了,估摸著日頭即將西沉,五六點鐘光景,再去東單牌樓附近的國營菜市場恐怕也買不到什麼新鮮菜了,陳建南悶頭背著麻布口袋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 將米麵粗糧分門別類的在空間裡儲藏好,留出來幾斤粗糧和二合麵依舊擱在缺腿桌子下麵,又去隔壁房間找了個邊沿布滿大小缺口的陶盆子,按照三大媽她們說的比例舀出三碗二合麵,分別用缸裡的涼水和暖壺裡的溫水半摻著和起,頭一次做沒多少經驗,完全驗證了“前世”的一個段子——“水多了加麵,麵多了加水”,好好的一盆半燙麵硬是做的粘不溜秋粘盆粘手,最後咬牙從空間裡拿出來那袋子白麵淺淺的撒了一層在大麵團子上反復揉撚,才不是那麼的粘手了。 起鍋燒油,新晉美食達人陳建南將一個個巴掌大的麵團子碾開來攤進鍋壁,因為沒有平底鍋的緣故,麵團子一個個半耷拉著有點“前世”東北大鍋燉貼餅子的意思。滋啦啦豆油泛著香氣一激,哪有半點兒豆腥味啊,就是個香! 一盆麵攤出來十張大小不一薄厚不均的燙餅子,挑著油最大的那個就著兩碗溫水,三兩口不帶嚼的吞咽下去,直香的陳建南一陣陣泛膩兒味。趁著鍋裡的油星還熱乎,撒一把棒子麵倒上暖壺裡的水,咕嘟咕嘟的冒將起來。擱“前世”這一頓要是外賣陳建南能寫夠八百字差評翻著花樣不帶臟字的罵黑心店主無良商家,可麵對著這一頓自己做出來的飯,那就隻剩下“真香!”兩個字了。 洗涮鍋碗的時候,陳建南從中院重新拎了一鐵皮桶水,又將挨著墻簷兒的泔水桶拎出去胡同口專門倒泔水的溝沿兒裡。回來的時候正碰麵一個中年男人,四十多歲年紀,四方臉短頭茬兒,倒翻的眼眉,大鼻肚兒直鼻梁,一方闊口,微帶一茬兒絡腮胡子,一米八的大個兒挺著背倍兒精神。 這人一見陳建南就嘴眼含笑道:“陳家小子,聽你一大媽說今兒白天見好,還出門買了糧食,這個月的定量夠不夠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直管來找我可千萬別不好意思啊!”後一句稍稍壓了壓嗓音,人也往陳建南方向探了探。 陳建南頓了頓,心裡麵將眼前人的身形話語快速過了一遍,眼前這位應該就是“前世”無數網文裡褒貶不一的四合院“一大爺”易中海了,真人確實比劇中演員更有精神頭,沒來由一股子親切感油然而生,張嘴道:“煩您和一大媽關心,還夠的。”一股靦腆狀自然而然的顯露出來。 易中海伸出寬大的蒲扇巴掌拍了拍陳建南的肩膀頭,又瞅了眼他手裡提溜著的泔水桶子,眼含慈愛道:“好小子,自尊自愛,可也別忘了,老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往後要多多親近,可別生分了,你一大媽還常常念叨著你免費給咱大院兒裡老人理頭剪發的情分呢!”一句話說的陳建南脖子一縮,讓出半個肩頭來,神情愈發靦腆。 易中海也不再多言語,點了點頭又直往胡同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和胡同裡的熟人招呼著,熱絡、親切。 轉回屋楞了一會兒的陳建南,又想起白天那個眼眸明亮的姑娘來。翻出她給的軍綠色布包,一件一件將裡麵的東西拿了出來。橫放的鐵皮筒豎放起來就很明顯能看出來是盒罐頭,再看上麵的標簽,簇綠的四方紙上彩印著紅彤彤的兩個蘋果,上麵印著四個工體藝術字“糖水蘋果”。 再看那卷棕黃色長紙包,雖然已經沁出來不少油星,可用明顯沁過麻油的細草繩緊緊的綁了一周,解開來拆三層翻兩麵兒,是一排豎放著的老式點心,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千層麵兒已經碎了一紙兜的細渣渣,用手撚起一塊大的碎皮麵兒來對著已經快昏昏暗的窗戶頭,能透光,撚起最邊的一個點心來,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個手鞠在點心下邊,輕咬一口直粘的滿嘴碎皮兒,咬開來隻見裡麵是大塊的糖酥,混合著青紅絲、澱粉塊,不用開燈也能看出股油汪汪來,細咂摸和剛剛自己攤的豆油不是一種油花兒,白膩膩好似豬板油。 三兩口吃掉一塊兒伸手再想拿,陳建南強製自己收住了手,將剩下的九塊點心重新包起又用細草繩係勁打了個雙聯結,一揮手將點心包和糖水蘋果收進了空間。 將散亂的布包重新疊好撫平整,忍不住翻過麵來又瞅了瞅秀氣的“文瑛”兩個字,陳建南不由得陷入了思考當中。 首先,排除非本人姓名的可能,這年月即便是外借,也不會挑這種明顯帶著姑娘個人專屬色彩的布包; 其次,這姑娘曾說過“老同學”、“分配前”,大概率是原身在初小高小的青梅或者玩伴。從姑娘直爽的言語和這包裡東西來看,單純的同學情誼可能性不大; 最後,陳建南對這年代的物價水平雖然還沒有一個完全的認知,但也知道在票證時代,水果罐頭這種外匯產品和精美的豬油糖酥點心,不可能是平常人家或者普通朋友關係探望所能拿出來的,雖然自己一時嘴饞沒忍住吃了一塊,但大概率原身剩下的這些家底兒還不見得就買不起,隻不過是缺少渠道和票證罷了。 綜上所述,人美心善,又是售貨員,還有可能是青梅,陳建南一時不禁遐思起來。
第5章 有女文瑛(1 / 1)
Tip:书名会因各种原因进行更名,使用“作者名”搜索更容易找到想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