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你有我也有！ 　　吉祥！ 　　唉！等燒完這最後一爐磚，大家就可以安心回家過年了。 　　一幫老少爺們一邊埋頭苦乾著，一邊從心裡盤算著野老三允諾給自己的那三兩豆丁銀。 　　嗯，三兩呢，應該能過個肥年啦！ 　　一想到銀子，大家的臉上都不約而同的掛出了一抹笑，連乾活都有勁了。 　　“大功告成！” 　　“哦吼！” 　　“走啦走啦！” 　　僅剩的一根木炭被老李頭乾脆的丟進了火爐，似乎一起丟出去的，還有這一整天的疲憊。 　　他麻利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麵帶笑意地示意大家去茅屋歇息。 　　火窯外，一道瘦長的黑影跟條蚯蚓一樣貫向了東方大地，把拋灑在地麵上的落日餘暉一分為二。 　　窯廠西邊那塊石頭是野老三每天黃昏必然光顧的地方，那比母雞下蛋還準！ 　　沒別的，就是監工唄！ 　　隻不過，同樣是監工，野老三和別人不一樣，別人可能跟周扒皮似的死死的盯著你，生怕你忙裡偷閑，不好好乾活。而野老三對待手底下這幫工人，從來不看過程，隻看結果。 　　也就是說，隻要你能夠拿出這一天的勞動成果，那麼這一天你可以跟狗似的睡，沒人管你！ 　　可是不知為什麼，今天的野老三跟往常不大一樣，甚至可以說有點反常！ 　　平時這個時候，他一般都會得意地吧嗒上幾口手裡的煙袋鍋子，甚至主動向手下這幫兄弟噓寒問暖，或者鬥上幾嘴。 　　可如今，眼瞅著兄弟們都要頂他下巴上了，他還跟沒看見一樣，連手裡的命根子也不知幾時熄的火，煙鬥裡那點煙葉都糊腳背子上了。 　　“三哥……” 　　兄弟們見這情形也是麵麵相覷，心說這野老三是不是為了克扣咱那三兩銀豆錢，突然把臉翻啊！ 　　最後還是老李沒忍住，見野老三滿臉凝重，跟批閱奏折似的，也沒敢大聲驚擾，因此沒敢出大聲，這聲“哥”叫的比較綿軟。 　　然而，卻跟叫塊石頭似的，野老三半天沒有回應。 　　隻不過這個時候，野老三又兀自慢慢搖起了腦袋，本來大家都對野老三的行為迷惑不解，這麼一來，更讓人困惑重重了。 　　就在這時候，眾人身後突然傳出一個悶沉的聲響。“噗”的一下，就跟什麼東西泄了氣一樣。 　　大家本能地回頭，隻看見不遠處高大的煙筒上正有一個黑色的大煙圈正裊裊飛升，當時沒風，煙圈越飛越高，越擴越大。 　　毫無疑問，拿腳趾頭也能想到，剛才的響聲肯定是從煙筒那裡傳出來的。 　　“三哥，這是啥情況？” 　　“讓我看，不是好事！” 　　野老三終於開口了，隻是這話一說出來，卻要比數九的冰還涼。 　　老李人圓滑，會說話，也不信邪，所以在聽了野老三的話後，就有些不以為然，“三哥，要我看，今天臘月二十九，明天就大年三十了。這火窯子也想過個年，所以才出了個動靜！我看它就是不甘寂寞呀……” 　　哈哈哈…… 　　眾人聽了老李這麼一白話，當時就解凍了剛才那種壓抑的氣氛。 　　咚…… 　　大家正沉浸在這個無趣的笑談中，就在這愉悅的時刻，忽然一聲巨響，又大又脆，振聾發聵，這老李正眼巴巴瞅著野老三呢，而野老三的表情也因為被老李刺激了一回剛剛舒緩那麼一小下下，就感覺後腦勺子冷風直貫，剛想回頭瞅，就看見一個烏漆麻黑的東西嗖下子從野老三耳頭邊上飛了過去，落在了數丈之遠的空地上。 　　那東西不大，黑不溜秋的臥在枯草叢裡，就露個頭。 　　老李眼尖，一眼就看出那是窯頭上的半截青磚，因為磚頭是黑的，不用猜也知道是從煙筒上掉下來的。 　　煙筒？難道？ 　　老李顧不得別人，急忙回身一看。 　　嗬—— 　　少了煙筒的遮擋，對麵一派豁然！ 　　果不其然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偌大的半截煙筒已然消失不見，還剩另外半截岌岌可危。正有淡淡黑煙從那半截煙筒裡冒出來，隱隱有一束束白光滲出。 　　“怎麼……回事……” 　　慢慢緩過神來的眾人無不驚恐的望向那個火窯。 　　“還沒有結束，保命要緊，大家快跟我撤！” 　　野老三為人向來沉穩，可是麵對眼前的場景和太多不確定因素，他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從石頭上蹦了下來，匆忙帶大夥離開了窯廠，沒敢回茅屋，直接去了距離窯廠遠一點的夥房。 　　夥房裡陳設比較簡單，大夥或倚或靠，開始眾說紛紜，探討起火窯爆炸一事。 　　野老三聽著那雞一嘴鴨一嘴的也不作聲，默默地從口袋裡摸出一撮草沫子哆哆嗦嗦的按進煙鬥，吧嗒吧嗒猛抽了起來。 　　等過足了癮，這才將煙袋鍋子往腰間一別，“你們都不要亂猜了。沒意思……” 　　“三哥，那可是你的畢生心血呀！你怎麼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野老三無奈搖搖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哭聲言道：“我不在乎……我寧可去死，也不願窯廠出事！這都是天意……我有什麼辦法……” 　　野老三見大夥一頭霧水，隻能繼續說明：“不瞞各位，昨晚我做了一個夢，窯廠……炸了……沒了……全沒了……” 　　說話間，聲已啞，麵已濕，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老李跟前，深情切切地拍拍老李頭的肩膀，又戀戀不舍地環視一眾兄弟，“要是窯廠炸了，年後你們就別回來了。另謀生路去吧！” 　　大夥一聽這話，都懵了。 　　好像這窯非炸不可一樣。 　　老李剛想好言安慰幾句，笑臉剛一露，小牙剛呲開，正要說話間，就感覺腳底一震，“轟隆”一聲，窯廠那邊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 　　很快，稀裡嘩啦下雨一樣，無數的磚石碎屑砸在房頂上，傳來一陣陣沙沙聲。 　　炸了！真炸了！ 　　這一刻，大家心情低落無比，而野老三隻是沉沉的低下了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外麵很快恢復了平靜，而夥房內，大家半晌無言。 　　最後，野老三帶大家來到了窯廠。 　　很難想象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整個火窯，包括煙筒，已經消失不見，現場隻有些許散碎的磚頭。 　　最為醒目的，還是那片爆炸過後的土地，那個巨大的深坑，坑底一片熾痕，還有黑煙滲出，就像一口大黑鍋。 　　很難想象，這窯底下到底埋著什麼，竟然擁有那麼大的威力，以致將整個火窯全部化為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