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兵鋪,火爐呼嘯作響,偶爾有星點火花迸濺出來,霎時間消散逝去。 兩撥人馬劍拔弩張,如陣前對峙。 空氣中氣氛凝結沉重,緊繃得宛如弦張到極限的硬弓。 仿佛下一瞬利箭離弦而出,就能勾起雙方的血拚。 領頭的瘦削青年黑發隨意束起,攏著袖子,神色睥睨,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他目不斜視,直直盯著地上散落堆疊的樸刀,語氣平靜: “都說你們鍛兵鋪脾氣倔,性子耿直,不屑於偷奸耍滑,那我倒要來問問各位,這些破爛是怎麼回事?” 領頭的精悍鐵匠沉聲應答: “我們都是魚幫自各地招攬而來,身世清白,鍛兵技藝乃是各位大人考校審查,合格之後再行錄用。” “何伍長氣勢洶洶而來,找我們打鐵的討教說法,我們自當應著,但是還請有所依憑,不然鬧到上麵,大家麵上都不好看。” 他慵懶眸子掃過對麵怒氣充盈於臉龐的赤膊匠人,不屑地撇撇嘴,示意下屬取過刀來。 寬闊厚重的刀背讓其在劈砍時勢大力沉,更容易破開甲胄防禦。 鋥亮雪白的刀身折射著晃眼的光,精湛嫻熟的技藝一覽無餘。 他撫摸著刀身,淡然如水的嗓音傳出。 “申師傅,大家都知道你申家世代匠戶安身,秘傳的打鐵技藝是吃飯立足的本事,九口縣鐵匠大都承過你的教導,對你感激頗深。” “你本人呢,亦是附近鐵匠的扛鼎人物。” “我魚幫花大價錢請你過來,為的就是我魚幫兄弟,在兵器護甲上能有所依仗。” “都是刀尖劍鋒上行走的,好的兵器更能使上力。” 說著他屈指一彈,清亮脆俏聲音響起,讓領頭的鐵匠麵色稍稍鄭重。 申師傅隻是麵色稍有鄭重,心下毫無波瀾。 他看不透這何向武此次這大張旗鼓的行為,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意欲何為。 單憑這柄刀,實在說明不了什麼,申家鍛刀秘法可是源遠流長。 申家兵器在九口縣是一麵能拿出去的旗幟,依附魚幫也是因為魚幫開的實在多,能傳兒子武學。 而且對於自己開發新型的製式兵器,大為支持,毫不吝嗇地輸送銀錢。 這種程度的憑借多年圍爐打鐵的經驗,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典型的十鍛兵器。 精銅內部雜質不多,但還有單靠蠻力難以去除的殘留,算不得精品,至多是趁手無礙。 自家鍛兵鋪這批兵器也大多是這個水準,當然要申師傅出手,那十鍛刀的品質必定更勝一籌,在其之上。 而因為鍛兵鋪歸屬沈青麾下,何向武的叔叔何奇生位居副幫主。 平日裡和沈青兩者之間,極為不對付,互相嗆嘴使絆子屢見不鮮。 所以申師傅躬身拱手,態度與往常一般無二, “您這刀雖好,但整體品質還是不如咱們鋪子出產的樸刀。” 豈料何向武聽了之後,突然暴怒,平靜的臉上豁然變得猙獰扭曲: “不如!不如!我就讓你看看你口中的不如!” 旋即他用腳尖挑起起地上的樸刀,讓下屬拿好,然後自己揮刀直劈下去,兩者交錯。 樸刀應聲崩出缺口,細長的裂紋橫貫刀身。 申師傅瞪大了眼,濃鬱的震驚之色在其臉上揮散不去,他快步邁出,兩步並做一步。 從何向武手中搶過那柄他人鍛打的刀,然後又從地上撿起一柄散落的樸刀。 他兩相對比,不住的摩挲各個部位,感受其上紋路的區別。 借著陽光,湊近了細看,這下他麵容陰晴晦暗閃爍不斷,然後他頹然放下,向著何向武告罪: “是咱們這批樸刀的材料和工藝有問題,有人偷工減料,壞我名聲!” 炸雷般的聲音轟然作響,鍛兵鋪的那幫人麵麵相覷,被震驚的無以復加。 先是一片死寂,然後洪水般嘈雜的交談討論聲響起。 “怎麼可能?哪個膽子大到敢對咱魚幫需要的材料克扣,以次充好,這不是閻王爺頭上動土嗎?” “那些做買賣的何至於此,為了蠅頭小利喪失經商根本?” “萬一有人財迷心竅,鋌而走險呢?要知道,咱一批采購也不是小數目。” “足數的銀子完全能引誘那些眼裡全是錢的人做出不計後果的事。” “有沒有可能是采購...” 紛紛有人失色,低聲怒斥:“閉嘴,你不想活了,找個地方跳河沉湖,可別拉上我們。” 鐵匠們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聲音起伏不定。 何向武眼中寒芒閃過,唇角勾起極其淺淡的弧度,他抬起頭盯著鍛兵鋪的招牌。 “申師傅,莫要覺得我苛責於你,兵器裝備優劣,直接關係到兄弟們的性命。” “上一批兵器亦是如此,使用起來,堪比破銅爛鐵。” “不可能!”申師傅麵色極為難看,隨即想到了什麼,身子不住地顫抖。 何向武緩緩踱步,走到申師傅跟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語氣淡漠但是其中威脅讓人不寒而栗。 刀懸頭頂。 “兩位幫主已經很生氣了,特來讓我通知你們,下不為例。” “下次交付的時候如果品質還是如此差,可就不隻是我來警告通報了。” “與我不同,我隻是過過嘴癮,執法堂可從不手軟。” 隨著何向武淩厲的眼神掃過,那群鐵匠頓時噤若寒蟬。 當他餘光掃到匆匆趕來的薑穗李景二人身上時,心下更是自鳴得意。 “哦對了,這是何幫主需要的新一批兵器的訂單,趕快趕製出來,申師傅我相信,你肯定不會再犯錯了。” 申師傅接過訂單,瞳孔一縮,握持錘柄都極為穩當的手顫了顫。 “這...”申師傅張張嘴,欲言又止。 看他這模樣,何向武瞇瞇眼,從嗓子裡擠出聲音:“嗯?” “一定交付!一定交付!”申師傅後背冷汗直冒,衣服濕透。 瞧他這般識相,何向武爽朗大笑,拍拍申師傅的肩膀,“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他大手一揮,又恢復了攏著袖袍的姿態,領著眾人轉身而去,剛好對上聞訊而來的李景等人。 他笑嘻嘻地打量審視一番,出言問詢:“聽說沈幫主,又添一弟子,可喜可賀呀!” 然後自顧自地作憂愁煩惱狀:“可惜沒能準備禮物相送...” 忽地一拍手掌,“哎呀你看看我這記性,把那刀送給沈幫主的小弟子吧。” 李景聞言,劍眉微揚,他腳步絲毫未停,擦身而過。 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