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朝歌城。 已近歲末,大雪紛飛。 城南,某座宅邸。 “父親,王上愈發老邁,何不早做選擇?” 楊任立在屋簷下,望著王宮的方向說道。 他不喜歡下注,可如果已經知道結果,自然也不會錯過。 “此事乾係甚大,為父雖是上大夫,可隻有虛職,無有實權,怎敢牽扯其中。” 楊辰輕撫長髯,緩緩搖頭。 他在朝堂上混跡二十餘年,雖無大功,也無大錯,靠的就是保持中立、從不站隊。 “當今的三位王嗣,唯有子壽殿下是嫡子,其年歲雖小,已有神武之姿。” 楊任神色篤定,語氣淡然。 這位子受殿下在變成昏君之前,可是個能撐起亭臺救父的猛人。 即便自己將來會站在他的對立麵,可並不妨礙此時在他身上下注,為家族撈些好處。 “你素來聰慧,所言也不無道理,可如今怪異四起,實乃多事之秋……” 楊辰嘆息一聲,有些躊躇。 “如今朝堂之中,文有商容、比乾二相、武有太師、黃鄧二族,即便有些許騷亂,不需一時三刻便可平……” 楊任話說到一半,望著天空,神情微變。 楊辰似有所覺,猛地轉過身。 隻見陰雲散開,金雲覆日,其下各色流光飛掠,自四麵八方而起,分散天下各處。 王宮之內,司天監的相師術士紛紛跑出宮殿,倚在欄桿望向天空。 轟隆隆。 雪尚未霽,雷霆乍驚。 “這……金雲湧動、大星墜地,祥瑞與兇兆一齊顯現,定有妖異之事!” 楊辰聲線低沉,胡須輕顫。 雖說他不在司天監任職,可這天象太過明顯,誰都能看出些端倪。 “這恐怕不是妖異,而是……” 楊任望著驚世異象,神色愈發凝重。 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這般氣象,哪裡是妖孽能有的? 可是,現在帝乙還沒死,紂王還沒繼位,聞太師還沒遠征北海,女媧廟墻上還沒有那首詩,西伯侯還沒被囚羑裡,薑子牙還沒離開玉虛宮,自己也還沒變成那副手眼通天的尊容……怎麼會有如此之多的仙人問世? 難道,大劫提前了? 這是楊任來到這個世界十八年歲月裡唯一感到些許驚慌的一天。 自幼時得知當朝太師有三隻眼後,他便明白了,這不是歷史上的商朝,而是封神演義的世界。 姓楊名任,老爹是上大夫,種種跡象表明,自己就是未來那個被迫“手眼通天”的榜上有名人。 若是其他仙神世界,楊任或許還會有進步的心思。 可在此界,一切皆有定數,如果亂蹦噠,有沒有神道編製不說,興許連魂魄都難以保全。 楊任不喜歡未知,為避免破壞原定的命數,他安穩度日,隻待將來繼承上大夫之位,自可逐漸邁入正軌。 現在,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 楊任望著宛若煙花般絢爛的天空,怔怔失神。 天地之間,除去某些上古大能外,餘下稍有跟腳的仙人都拜入了聖人門墻,真正意義上的散仙寥寥無幾。 雖說仙凡尚未分隔,可闡截西方三教的仙人也不會輕易現世。 所以,隻有一種可能。 這方天地生出了巨大變數,致使三教仙人在紂王進香前十年提前現世。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有編製自然能躺,沒編製當然得卷。 “此時再不求變,真就隻能等死了。” 楊任收斂心神,有了定計。 …… 當夜,天幕如墨,大雪飄揚。 楊任立在院中,手持寶劍,劈、刺、砍、撩,舞得霍霍生風。 在過去十餘年內,他雖未接觸到仙道法門,可卻在暗中習練武藝。 此界的武道手段有不少玄奇之處,諸如鄧九公、黃飛虎之流,憑借武藝也能與闡截二教的某些三代弟子鬥上一鬥。 這些手段脫胎於上古人族的征戰之法,大都有洗練肉身、壯大氣力的效果。 仙家修行,餐霞食氣,以證長生。 武道修行,采氣淬體,以壯筋骨。 如此習練十餘年,楊任的武道造詣雖不算登峰造極,可也稱得上爐火純青了。 “這本事你藏了十餘年,怎偏在今夜顯露了?” 楊辰提著一盞燈火,立在房簷之下。 “如今天有異象,國有不詳,我欲尋仙問道,學些護身之法。” 楊任將長劍歸鞘,躬身言道。 這些年他雖是暗中習武,可家中的動靜卻瞞不過沉浮宦場多年的老父。 今日主動暴露,隻是想讓楊辰瞧瞧他的武道造詣,好放心讓他離去。 若是天機未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當然不會冒險行事。 有道行的仙人都能窺見幾分天數——何時出山、何時收徒皆有定準。 如果預定的徒兒成了變數,誰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興許一激動就送去投胎了。 可現在,群仙降世,天地都亂套了,誰會在乎他這個小人物呢? 當然,亂世之中,小人物的命也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所以,楊任決心將自己的命數扳回正軌,趁早尋到闡教這座靠山。 若是能成為紫陽洞首徒,繼承清虛道德真君衣缽,興許還有機會從神道轉入仙道。 至於說西方教和截教,自然也是上佳之選,可天數有變,一切都是未知,反倒不如闡教穩妥。 “你自小便顯露出極高的文武天姿,為父怕你慧極必傷,不料你竟韜光養晦十餘年。 若非天有異象,你怕是還能再偽裝個十餘年……如此器量,何事不能成? 如今大亂將至,妖孽將出,你若能成仙了道自是福緣,即便不成,學些術法護身也是好的。” 楊辰言罷,緩步行來,隨手將肩上狐皮大氅脫下,往兒子身上披去。 “今夜天寒,您老人家早些回房休息,莫要染了風寒。” 楊任披上大氅,心中微暖。 此生十八年,父母對他百般疼愛,若需護其周全,憑現有的手段還遠遠不夠。 “去吧,去吧……” 楊辰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楊任也不扭捏,當即仗劍而行,在雪中留下兩行腳印。 可在院門回首時,卻見燈火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