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 大雪似鵝毛。 朝歌城街道縱橫交錯,宛如棋盤。 黑瓦,白雪,斑駁足跡。 楊任收起狐皮大氅、裹住寶劍,穿了幾層粗布麻衣,背著包袱前行。 醜時已過,城門開啟。 此時進出城的,不是運金汁的老倌,就是賣肉的屠夫,都乾的是辛苦活。 楊任穿著破舊布衣,又提前用灶灰在臉上抹了幾把,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他腳步沉穩,隨眾人過了城門,往回望時,隻見朝歌白茫茫一片,大有蕭索之意。 “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楊任暗嘆一聲,沿官道繼續前行。 此去青峰山,在朝歌以西,大抵有千裡之遙,以他目前的腳力,約莫要行十日,才能到達。 當然,若是騎馬或者乘車,自然要快上不少,可難免會有些招搖。 畢竟,尋常百姓可沒得馬騎,毋論車架。 寒冬之際,風雪似刀。 幸而楊任已有一定的武道造詣,這才能扛住那刺骨嚴寒。 自朝歌而出,越往西走,行人越發寥寥。 如此行了幾個時辰,楊任隻覺饑腸轆轆,乾脆尋了一棵路邊枯樹,清掃積雪,就地坐下吃些乾糧。 不知怎的,有幾隻烏鴉竟冒著大雪振翅而飛,落在了枝丫之上。 楊任抬頭望了一眼,心念微動。 本以為是大劫提前,現在看來,似乎比預想的還要更糟糕啊…… 此番群仙現世,其勢浩浩蕩蕩,大抵是闡截西方三教皆有動作。 隻是,闡教弟子稀少,西方教更是門可羅雀……問世的仙人,即便不全是截教弟子,恐怕也占了大半。 可越是如此,楊任便越要離開朝歌。 他不喜歡未知的危險,所以要將未知變成已知,哪怕求變過程中會遇到更大的危險…… 楊任啃了幾塊乾餅,就著冷水咽下,正欲起身繼續前行,忽見風雪中有位老者拄杖行來。 此人衣衫襤褸,須發淩亂,渾身汙垢,在雪中走的格外艱難。 楊任背起包袱,不動聲色地按住被狐皮包裹著的寶劍。 這般天氣,老者獨行,怎麼看都格外怪異。 “好大的風雪,凍煞我也…” 老者佝僂著身子,盡力讓衣衫裹住肌膚,可寒風刺骨,破爛單衣怎能抵擋。 楊任安坐如山,不為所動。 此刻,他心中已有猜測,這老者定是仙人無疑,隻是暫不知是哪一教的罷了。 “後…生,你能否借我一件衣衫,隻待老朽…從朝歌回來,定會加倍還你。” 老者鼻子凍的發紫,牙關不住打顫。 楊任沉默著脫下一層布衣,遞了過去。 “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老者一把扔了拄拐,接過衣衫套在身上。 這麼一眨眼的功夫,他是腿也不瘸了,哆嗦也不打了,衣服穿上,精神還抖擻了。 “哈哈…長者謬贊,小子隻是想起家中老夫罷了。” 楊任溫和一笑,右手已按在反包的狐皮大氅上。 此事過於詭異,無論是闡教還是截教的仙人,若要收徒,哪個不是光明正大? 不言旁人,隻說自己那便宜師父清虛道德真君,便是能一陣風將幼年黃天化擄走的主。 而截教的仙人,那就更別說了,其中大多數,隻要酒肉管夠、伺候的到位,隨隨便便能做個記名弟子。 這位仙人先是化身老者前來,後又稱贊自己品性,其作風實在是太過禮貌了,讓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這娃娃骨骼精奇,正是個成仙的好苗子,我觀那大氅下有把長劍,可否拿來瞧瞧?” 老者眼眸精光一閃,大大咧咧坐下。 楊任望著那雙眸子,心下一凜。 怎麼是截教仙人先找上自己了? 難不成天數已亂到這般地步,仙人收徒可以全憑喜好、甚至相互爭強了? 至於說為何斷定老者是截教仙人化身,原因很簡單——哪個闡教仙人會這麼江湖氣,而且一看見劍眼睛就冒光啊? 誰不知通天教主擅長劍術,截教門下幾乎人手一把太阿劍,都快成了標配了! 若不是闡教和西方教即將聯手,楊任倒還真不介意拜入截教。 如今天數有變,雖說截教或許有望改命,可還是先觀望一陣再說吧。 “不知仙人至此,楊某失禮了。” 楊任當即將大氅掀開,露出劍鋒。 “此劍雖利,終究是凡鐵,不需百年便會腐朽。” 老者提起長劍,氣勢陡然一變。 如果說他方才的氣機是風中燭火,此刻便似大日灼灼,讓人不敢直視。 “請上仙賜教。” 楊任言罷,躬身一拜。 老者輕笑一聲,腕子輕抖。 嘩嘩嘩 枯樹陡然散開,枝丫化作齏粉,唯有樹乾留下了幾分。 “你看此劍如何?” 老者鬆開手掌,任由長劍落下,插入泥土之中。 楊任抬起頭來,望向懸在空中的那把木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此劍非金,其性綿軟……” 老者聞言,笑意收斂了幾分。 “不過正因如此,此劍定少經碰撞,若是保存得當,反倒比鐵劍更能長久。” 楊任言罷,心思急轉。 咦?雖說我本是榜上有名人,可黃天化不也是嗎?難道我那便宜師父真不在意弟子被人搶了? 楊任一邊配合著老者,一邊默默等待。 “此言倒是不差,老夫本以為你會說劍之強弱在於人,不想你竟有更高的心境。” 老者輕輕抖袖,飛出一點火星。 轟。 燃燒的不是木劍,而是鐵劍。 這一手火法,誠然不俗。 “你與老夫有緣,可願隨我回山修道練劍?” 老者心念一動,木劍飛掠,停在二人之間。 “我名楊任,朝歌人士,今歲十八,家世清白,自願……” 楊任篤定清虛道德真君就在附近,故而出言相激。 “你說那麼多做甚?難道非要弄得人盡皆知不可?你快些接劍,此刻便回青峰山。” 老者雙眼微瞇,語氣嚴肅。 什麼,青峰山? 啊,鬧了半天,你是清虛道德真君? 你這畫風哪裡像闡教啊? 楊任等了幾息,仍未等到設想中的的截胡之人。 老者的眼神愈發不對了。 “你究竟接是不接?” “拜見師…” 楊任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陣風裹挾去了。 好了,這下確定你真是清虛道德真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