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槐樹又稱“鬼”樹(1 / 1)

靈屠錄 橋明月夜 6573 字 2024-03-23

夏季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天上的烏雲漸漸變稀,陽光穿透少數烏雲邊縫,折射出道道金光,仿佛在烏雲後方隱匿著籠罩浩瀚佛光的神仙或者佛祖一般。   不遠處的山脈中間,隱約還能夠看到巨大的絢麗彩虹橫穿,非常壯觀。   不過,或許是因為夏末秋初時令,下過雨之後,有些泛寒。   張繼緊了緊身上的衣袍,盡量沿路右側行走。   走了半天泥淖曲折的山路,張繼終於來到了一條兩側栽滿古槐的驛道。   這種驛道和蜿蜒曲折的小路幽徑截然不同。   古者列樹以表道,道有夾溝以通水潦。   驛道兩旁除了栽植了整齊的古槐之外,還有人為修葺的水溝用以排澇。   而且,在古代,可通行兩輛馬車的地方才可稱作“道”。   所以,驛道很容易辨識,不但路寬,而且兩側有人為栽種的古木,有人為挖葺的水溝,即便暴雨如注,路中間也不會有多餘積水。   有時候,僥幸還能夠看見路邊立楦木或者華表之類,木柱之上會通常標注路名,比如和平路、陽光道之類,作為識別道路和標誌,以防路人誤入岔道。   張繼恰巧看到不遠處的一塊楦木之上刻著“槐道”兩個顯眼的朱砂大字。   看來,這條驛道便是楦木所稱的“槐道”。   正如,青槐夾兩路,白馬如流星。   抬頭向前望去,大道筆直,兩側綠蔭環繞,如同綠蔭長廊。   不多久,天上烏雲徹底散去,陽光普照大地。   路兩旁的古槐枝葉蔥蔥鬱鬱,非常茂盛,陽光穿過枝葉縫隙,僅在路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點斑影。   驛道或許是因為走得人多了,平整而結實,即便大雨過後,也沒有多少積水、泥淖,看上去很乾又很凈,與先前張繼所行的山路形成了鮮明對比。   張繼停下腳步,往下看去,一簇簇白色或者橘黃色的槐花被先前的暴雨狂風打落,不少已經被路旁的水溝沖走。   但也有一部分被路邊的碎石或者其他異物擋住,靜靜待在原地。   若是沒有其他乾擾的話,這些槐花怕是要重新化作養料更護眼前的古槐了。   即便如此,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沁人心脾的馥鬱清香。   零落成泥碾作塵,隻有香如故,這恐怕是對此景的最好寫照。   按理說,槐花盛開一般在春末初夏時節,在夏末初秋時節還能盛開如此規模,確實讓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有的地方一年到頭四季如春,迎春花四季常開也未嘗不可。   更何況,這可是一片靈氣充沛的大千世界,什麼奇異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蹲下身子,張繼隨手捏起一簇沾著少許濕泥的槐花,微微皺眉。   而後,視線掃向一旁水溝裡的流水,便將槐花在水流中連續沖刷了數遍,拿起來反復觀看,確認沒有一點泥垢之後,方才將那簇槐花放入嘴裡,慢慢咀嚼。   清香甘甜中略帶苦味。   “還是熟悉的味道!”   張繼喃喃自語。   而後又蹲下身子,繼續撿拾打落的槐花,沖洗乾凈,放入口中。   在此過程中,時而叮叮當當的駝鈴聲由遠及近,有商隊或者押送貨物的鏢局浩浩蕩蕩地從驛道上不緊不慢地行過。   時而有揚鞭打馬的聲響從後方傳來,便是見得身著特定官服的驛差或郵驛騎著快馬奔馳而過,眨眼消失在大路盡頭。   有時,也會偶爾碰上對麵駕著牛車駛來的農夫,亦或者一鮮衣少年騎怒馬迎麵疾馳而來······   這些人眼神全都怪異地打量正在路邊撿拾槐花吃的張繼,目光之中透著憐憫、同情及好奇。   不過,張繼全然不顧,依舊自顧自地吃著槐花。   下過暴雨後,路兩側雖然有著古槐遮陰,但天氣依舊悶熱,走久了也會消耗不少體力。   眼下的槐花不僅具有緩解饑餓、補充營養的作用,還具有清熱、涼血、降壓的功效。   對於張繼來說,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也是當下唯一的選擇。   在前世,槐花還可代茶飲、蒸食、炒製、涼拌。   煮粥效果也極佳。   想到或許沿著驛道還要走許久,張繼所幸停下身形,將身上的行囊解下,開始將墜落在地的槐花打包以便在路上充饑。   隻是邊拾邊洗,有些麻煩!   不知過了多久,張繼的行囊已塞滿了洗凈壓實的槐花。   槐樹長得高大,枝葉茂密,遮天蔽日,鳥獸飛蟲皆喜居憩其上。   暴雨過後,蟬聲也開始漸漸嘹亮起來。   有時候,蟬叫得很有節奏,三聲短,一聲長,高低錯落,此起彼伏,像是在合奏一曲激情高昂的樂曲。   又走了一段路程,張繼覺得乏了,便找到一棵古槐樹下,將行囊和劍匣抱於胸前,眼睛一閉,傍著略有些潮濕的樹乾沉沉睡去。   朦朧中,張繼仿佛又回到了前世,見到了那些熟人。   隻不過,他的身影在旁人眼前經過時,旁人卻無所察覺,即便他與迎麵走來的路人相撞,卻詭異地徑直穿透對方身軀,而對方也沒有絲毫反應。   後來,當張繼想打算用手掬起一捧水喝時,才發現自己的身軀是虛無縹緲的。   又跑到學校,遠遠看到學校大門口掛著的宣傳橫幅,恭喜我校張繼同學以750分的滿分成績榮獲上京省高考狀元。   張繼視線收回,跑到校門口的門衛那邊,想要和熟悉的張叔打個招呼,卻發現後者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那種感覺,就好像如死人靈魂一般。   憑借著記憶,張繼快速穿梭,很快來到家中。   見到了鬢角斑白的父母,他們似乎因為失去愛子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妹妹正在自己的書房裡埋頭做著高二的試卷,瘋狂刷題,書桌旁邊放著張繼原先記錄的學習筆記和錯題本。   張繼沒有想清楚,妹妹為什麼還留著自己的錯題本,那個本子上也僅僅寫了自己的名字而已,裡麵全部是空白,一個錯題記錄都沒有。   原先,妹妹是一個開朗活潑的女孩,平日裡總是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十足的話癆患者。   特別是聽說哥哥高考得了省狀元之後,還打算在這個暑假和哥哥一起出去旅遊放鬆一下,為此她還提前做好“旅遊計劃”。   可是自從張繼出了車禍之後,她也變得少言寡語起來,旅遊也早已拋之腦後,似乎隻想用刷題的方式來宣泄心中的情緒與思念。   深夜,她會經常抱著張繼的筆記本小聲地哽咽抽泣。   來到陽臺,張繼見到父親正一口一口地抽著悶煙,眼神失神地望著窗外,不知所思。   在張繼的印象中,他的父親隻是偶爾喝點小酒,卻從不抽煙。   母親坐在沙發上,手掌摩挲著張繼的照片,麵孔憔悴,眼圈泛著淚光。   張繼因車禍離世,給這個原本幸福的家庭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籠罩上一層難以磨滅的陰影。   見到這一幕,張繼也是眼圈泛紅,他大聲呼喊著父母,卻發現半天沒有反應。   他想要伸手抱抱正一邊流淚一邊看著自己以前筆記本的妹妹,卻發現手臂卻直接穿透了妹妹的身體。   這一切,明明就在眼前,卻又極其不真實。   在夢中,張繼撕心裂肺地喊叫,拚命地想要碰觸親人的身軀,甚至亂碰亂跳,想方設法引起他們的注意,卻始終於事無補。   他,就如同透明的空氣一般,仿佛無處不在卻又不在任何一處。   後來,當張繼看到自己的黑白遺照時,才徹底明白過來,自己早已離開這個世界了,盡管他自己還難以相信和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現在,他隻是一隻外人看不見的孤魂野鬼罷了。   “不······”   一陣天旋地轉,張繼猛然睜開眼睛,驚出一身冷汗。   不知已沉睡多久,太陽已經西斜,一道陽光正好打在張繼的麵孔上。   刺目的陽光令得張繼忍不住地伸手擋住眼睛,從手指縫隙中,隱約看到一位不修邊幅的邋遢老頭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中。   那老頭穿著一身粗布灰袍,亂糟糟的白發淩亂隨意地貼在頭上,猶如雀巢,左手握一隻酒壺,右手拈一桿煙袋,背上還背著一個布娃娃,好像村翁,卻更似乞丐。   還不等張繼開口,老頭抬頭看了一眼張繼所倚的高大古槐,猛吐出一口旱煙,像是在自語:“槐樹自古被認為是一種“鬼樹”、“陰樹”,一方麵是因為“槐”字當中含有“鬼”字,認為槐樹乃木中之鬼。   另一方麵是因為槐樹本身長得高大,遮天蔽日,陰氣重,在風水學上容易招惹鬼魂。   而且,高齡的槐樹,樹乾有許多空洞,古人常認為這是孤魂野鬼居住的場所。   更別提,在這驛道兩旁的這些古槐了,可能也見多了搶劫殺掠,自然也會令得靠近的人做些稀奇古怪的噩夢!”   說完這些話之後,老頭又吸了一口煙,而後吐出,白煙繚繞,恰巧遮擋住了張繼的視線。   當張繼伸手揉揉眼睛,打算仔細看去時,卻恍然發現剛才仿佛說話的邋遢老頭已經消失不見。   仿佛,剛才也僅僅隻是一場夢而已。   自從穿越後,張繼時常做夢回到以前,總和以前的世界仿佛永遠隔著萬水千山,卻又似觸手可及。   但每次夢醒後,張繼都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除了夢裡。   那個世界,已經和他沒有任何聯係了,也除了夢裡。   隻不過,先前仿若切實出現在眼前的邋遢老頭似乎有些麵熟,好像在皇宮裡有過數麵之緣。   “嗬······”   張繼自嘲地笑了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從穿越過來之後,經常神經兮兮,時常會出現幻覺或者身處夢境,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方。   既來之則安之。   “呼!”   張繼重重呼出一口氣,平復一下心境。   而後,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便不在拖遝,稍作整理,便將行囊和劍匣重新背於身後,繼續出發。   驛道旁偶爾會有簡易搭建的茶舍、亭舍之類,以供行人歇腳休憩。   運氣好的話,能夠碰到一村落。   眨眼之間,已是到了傍晚,天色漸暗。   張繼腳掌踏著一棵長滿青苔的樹乾,身形猶如靈敏的猴子一般竄上樹頂。   晚風襲來,槐枝輕蕩,散發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不過,當張繼居高臨下地向下掃視時,發現一簇簇乳白色的槐花點綴在枝葉中間,像一串串小巧玲瓏的風鈴,在晚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時,再看看已被塞滿槐花的行囊時,心情卻怎麼也美麗不起來。   現在他才恍然,原來槐樹上的槐花更密集更乾凈更香甜。   當然,吃起來和收集起來也更方便!   正當張繼對自己先前的幼稚行為感到有些後悔時,數盞橘黃色的燈火突然映入張繼的視線。   張繼向著西南方向望去,看著那溫暖的火光,仿佛感覺到了家的溫暖。   不遠處的群山溝壑之中似乎坐落著一座相當規模的山村。   順著火光的指引,張繼淩空踩著槐枝,攜帶起一股勁風,快速對著山村的方向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