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鬼將現(1 / 1)

靈屠錄 橋明月夜 6130 字 2024-03-23

白墻青瓦,綠蔓環繞。   跨入門內,張繼二人便是被裡麵精妙布局驚嘆折服。   正房廂廡遊廊,皆屬精巧別致。   院中甬路相銜,路麵山石點綴。   東廂房數十竿青翠欲滴的綠竹,西墻邊兩株挺拔如槍的青鬆,南簷下還有兩大株梨花,北院則是滿架薔薇、藤蘿。   中間,布有假山怪石,一帶清流從山頂落下,化為飛花碎玉,各散東西。   下方有一水池,水清魚遊,頗為清雅。   五房六舍,四通八達,明暗互通。   “妙哉啊!”   慧根算得上雲遊四海之人,見過無數風景,但目睹此宅布置,也是不由得嘖嘖稱奇。   “相公你回來了啊?!”   還不待陳大地回應,便是見得從正房迎出一位身著粗布灰袍的婦人。   這婦人看起來麵色蠟黃、瘦骨可見,與體態豐腴的三夫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嗯,飯菜可已準備好了?!”   陳大地掃了一眼婦人,而後沖著身後的慧根、張繼二人介紹道:“這位便是我的二夫人,隻可惜她早些年肚子不爭氣,不然也不會不待見她!”   見狀,二夫人眼神躲閃黯然,而後低頭輕聲道:“早就準備好了,母親大人從哭暈後醒來便一直將自己悶在屋裡,無論我如何喚,母親大人始終不應,想必父親逝世的事情對她打擊頗大!”   “人走就走了,難道還能重新活過來不成,何必跟自己慪氣,若是氣壞或者餓壞了身子,還能怨得了旁人不成,受苦受累的還不是身邊人!”   陳大地故意扯著嗓子沖著西屋大聲道,聽起來語氣有些重,卻也透著些許關心。   這時,三夫人從陳大地後方走了過來:“老人家就是這樣,心裡頭有事就會茶不思飯不想,我阿娘以前也這樣,等想通就好了!”   下一瞬,三夫人話鋒一轉,盯著身上穿著打著補丁粗布衣袍的二夫人:“姐姐,我家寶兒差不多也餓了,給他專門燉的野豬排骨湯沒有被他的阿姐們偷吃吧。   畢竟,寶兒現在正長身體呢,以後我們陳家可都指望著他呢,他的那些阿姐們遲早像潑出去的水般外嫁出去,終究還是靠不住的!”   “絕對沒有,自從上次偷喝湯之後,我便用戒尺狠狠教訓了她們,想必不敢再有下次。   現在,每到飯點我便將她們鎖在柴房,不讓外出,免得到時候掃了你們吃飯的興致,等飯後我隨便帶點剩飯讓她們充饑果腹,餓不死她們即可!”   “也罷,如果她們乖乖聽話,寶兒啃剩下的骨頭到時候可以讓她們再啃啃。   畢竟,有時候,寶兒也啃不乾凈!”   聽著這番話,張繼心中頓時莫名升騰一股怒火,原以為三夫人會是一個通情達理之人,卻沒想到,也隻是空有其表罷了。   不過,清官難斷家務事。   更何況,張繼現在也隻是上門討齋留宿的外人,自然不會過多流露什麼。   隻是,對二夫人和她娃兒的遭遇頗感到悲憐。   沒過多久,慧根、張繼二人向陳大地討要兩個饅頭和兩碗齋飯之後,便是在二夫人的帶領下,來到了東廂房。   “我剛才聽聞大師等會打算去會會那夜鬼,可那夜鬼行蹤詭異,且頗有本領,我怕······”   二夫人話到嘴邊,又頓住了,可以從她那緊張和擔憂的神色便可看出,那傳聞中的夜鬼怕是不好對付。   慧根說道:“夜鬼作怪,不過是求紙錢酒食,或求色欲,或報怨仇。   死者為大,貧僧先前很少聽說過喜歡鬧葬禮的鬼精。   貧僧遊歷江湖,宣揚佛法,亦希普度眾生,能解眾生之苦。   如今聽聞諸位說起那談之色變的夜鬼,不免好奇,也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夜鬼,而它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所以,便今夜打算前往一探究竟!”   “父親大人待我不薄,想當初我肚子不爭氣,生不出男娃兒,夫君本想休我再娶,還是父親大人出麵說話才讓我得以在陳家安身立命。   若不是他,恐怕我也早已成為棄婦,害娘家蒙羞。   而我心性犟直,不甘受辱,倘若連女兒麵也見不到的話,多會以求死問心安。   現在能每日與女兒相見,即便不受待見,甘居人下,卻也心滿知足!   如今他被奸人所害,第一天便無人守靈戴孝,獨自一人躺在那陳家老宅,夜間怕還要遭鬼怪侵擾。   說實話,我心亦難安,如果大師能夠幫其驅鬼除怪,也算是一件不朽功德,小女子亦感激涕零。”   “二夫人胸懷大仁大義,貧僧亦是感同身受,驅鬼除妖,本就是佛道分內之事。   更何況,陳家收留我二人,予飯留宿,此等恩情理應做些什麼事情才說得過去!”慧根道。   “聽聞二夫人有四女,莫不成還被鎖在柴房?!”張繼掃向麵黃肌瘦的二夫人,問道。   “是的,等夫君他們吃完飯之後,我收拾一些殘羹剩飯給她們充饑即可,二位不必擔心!”   說到此處,二夫人神情不免有些慚愧與黯然。   “我的行囊裡有些槐花,味道還算不錯,可以先給其嘗嘗!”張繼取出打開的行囊,遞到二夫人跟前。   “槐花?這不就是槐道兩旁槐樹開得有毒的花嗎?像這種鬼樹開得毒花怎麼能吃?!”二夫人麵露驚懼地望著或白或黃色的小花,皺著眉頭。   “放心吧,除了脾胃虛寒者不能多吃之外,其餘人都能吃,而且還有好多種吃法,等我和大師回來之後,便將多種吃法告知於你!”張繼笑道。   二夫人遲疑片刻,還是伸手接過張繼的行囊:“那便多謝小道長了!”   而後,二夫人又是簡單地聊了幾句話,便退了出去。   目送二夫人離去後,慧根和張繼也是簡簡單單地吃了齋飯和饅頭之後,便也顧不得歇息,又沿著原路返回。   ······   “吱呀!”   慧根推開大門,而後便帶領張繼向著陳家大堂走了過去。   此刻,大堂中間正擺放著陳清天的屍體,身上已經更換了一件嶄新的壽衣。   而且,身體經過擦拭清洗也看不出任何的血跡。   看得出,陳大地他們已經替陳清天凈身穿衣過了,也算是盡了最後的孝道。   人死之後,凈身穿衣的目的不外乎有二,一是讓死者乾乾凈凈走向另外一個世界,其次死者穿上壽衣便於在陰世與自己的祖先相認。   不過,當慧根走得更近些,盯著蓋在陳清天臉上那張有些濕潤卻又有些偏斜的黃表紙,眉宇微蹙:“奇怪了?難道他還沒有死透嗎?”   順著慧根的視線望去,張繼的眼瞳也是微微一縮,突然意識到了蓋在陳清天臉上的黃表紙有些不對頭。   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逝世之人的麵部通常會發生巨大變化,臉色蒼白或蠟黃,麵部肌肉會出現萎縮或浮腫,眼眶凹陷,嘴唇發紫或者慘白,顯得可怖,與平時的模樣判若兩人。   人去世後,通常會用黃表紙蓋住麵孔,一方麵出於對死者的尊重,另外一方麵,也防生者在看到死者樣貌變化後驚嚇過度。   而如果人還沒有死的話,一旦有呼吸出現,又輕又薄的黃表紙便會被呼吸觸動,從而讓原本蓋正的黃表紙出現偏斜。   另外,如果有呼吸出現的話,口氣一般就會打濕黃表紙,也會被人及時發現。   眼下,蓋在陳清天臉上的黃表紙不但位置移動了,而且還隱約能夠看見濕潤的痕跡。   這分明就在暗示,陳清天好像還“活”著,這也難怪連慧根大師道出還沒死透的疑惑。   張繼抬頭看了一眼慧根,見到後者點頭後,張繼沖著陳清天的屍體深深鞠了一躬,便伸手緩緩地掀開了蓋在陳清天臉上的那張黃表紙。   隨著黃表紙掀開,頓時露出了那張極其可怖的麵孔。   陳清天的耳朵、鼻子、眼睛全都被人殘忍地割掉了,即便陳大地先前已經清洗過了,但是看上去依舊血肉模糊,隱約能夠看見森森白骨。   那張略有些發紫的乾癟嘴巴張的老大,仿佛在大喊著什麼,而嘴裡的舌頭卻早已不見。   凹陷、慘白、僵硬的麵孔加上缺失的耳鼻眼舌,以及那口張開的嘴,讓人不寒而栗。   慧根圍著陳清天的屍體轉了兩圈,並未發現異常,而後略一遲疑,還是忍不住地伸出雙指懸在陳清天張開的嘴巴上方。   半晌過後,慧根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張繼,示意後者將手裡的黃表紙覆蓋在陳清天的臉上。   張繼再度沖著陳清天的屍體鞠了一躬,而後將黃表紙小心翼翼地重新蓋在陳清天的臉上。   “這裡處於大堂內,外麵的風雨吹不進來,黃表紙出現異樣必有蹊蹺,今夜我們都要小心些!”慧根拄著禪杖,提醒道。   一旁的張繼也是點頭,而後在慧根的示意下,盤腿抱劍坐在對麵。   在張繼坐下的時候,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慧根手裡的銀色禪杖,此銀杖長約七尺,頂端鑲嵌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透明光珠,隱隱散發著淡淡的靈光。   在其頂端下方還有許多銀色的小環,環環相扣,做工十分精妙。   想來,這根豎起來差不多和慧根一樣高的銀杖是一件厲害的法器,不然,後者也不會寸手不離地握著此杖。   沒過多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慧根便開始對著陳清天的屍體誦經念文,想以此來超度陳老爺子。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之間已是到了深夜子時。   或許是張繼乏累的緣故,又或許是慧根的念經超度聲本就讓人昏昏欲睡,張繼不知不覺已依著墻角睡去。   到了三更時分,一陣陰風陡然自堂門外吹來,吹得燈盞燭光搖曳,明暗不定。   一道黑影,借著陰風閃掠進來,掃了一眼酣睡的張繼,又對著一旁正閉眸念經的慧根看了看,似乎有些畏懼。   那道黑影閃現,幽黑肥大的褂裙,亂糟糟的長發披散,十指瘦骨嶙峋,沒有一點皮肉,指甲漆黑,卻像泛著黑光的利刃,比起十指還長上一分。   其臉色慘白,發黑的嘴角還殘留著血漬,一雙漆黑的眼窩深陷,兩側均是有著血淚流下來,陰森而可怕。   就在夜鬼猶豫不決時,慧根念經之聲戛然而止,雙眸睜開,慢慢說道:“婦人既已做了鬼,就應當四大皆空,去往該去的地方,為什麼偏偏喜歡在靈堂作怪,莫不成是有心事未了?還是有其他怨恨未報?”   夜鬼歪頭,漆黑如同黑洞的眸子掃了一眼慧根。   嗤!   夜鬼張開獠牙,發出一聲尖厲刺耳的嘯音,而後抬起胳膊揮動寬大的裙袍,一團仿佛帶著地窖裡黴味與茅廁惡臭味交織在一起味道的詭異漆黑煙霧沖著慧根撲來。   如此鬼嘯之音,也是將一旁昏睡的張繼瞬間驚醒。   不過,當張繼睜開眼時,便是赫然發現慧根已是抬起手掌,祭起了杵在身旁的銀色禪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