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危險將臨的白鹿猶在悠然自得地啃著樹皮，不時舔幾下積雪。 　　樹隙間一陣林風吹過，雪鹿徒然抬頭，四下顧盼，似乎嗅到了什麼。正在此時，一支利箭帶著呼嘯的破空聲，對著雪鹿的頸項直奔而去。這一箭的來勢好不迅猛，無論是力道還是角度俱是極佳，然而那獵物卻更為矯捷，隻見其四蹄發奮，一個縱躍，已然避了開去。 　　阿羿心中暗叫一聲可惜，當下不再隱蔽，縱身躍出，弓弦連動，三道利箭先後追著雪鹿疾射而去。 　　隻是這三箭的速度雖快，準心卻是全無，每一支箭都離得目標極遠。星嵐在枝頭看得一頭霧水，不明白教父為何射得如此隨意？待見那白鹿避開第三支箭時，一個轉向，竟徑自向傭兵潛伏的方向逃去，心中霎時間恍然大悟：“那箭原來不是為了要命中，是要將獵物逼向阿爸藏身的方向！” 　　眼見獵物就要從傭兵潛伏的巨木下穿過，倏然間一道黑影從樹上一躍而下，猶如蒼鷹撲食般襲去。 　　雪鹿未曾料到樹上竟然有埋伏，驚惶之下，反應卻是奇快，竟愣是在千鈞一發的關頭一個急轉，向左側遁去。然而阿凱的反應卻比牠更快，隻見傭兵身在半空，猛地一聲暴喝，戰矛脫手而出，直擲而去，正中那畜生的頸項。這一矛的力氣好大，矛尖霎時間貫穿了雪鹿的脖子，帶著牠在雪地上連續數個翻騰，殷紅的鮮血如怒梅般灑落一地。 　　整個狩獵過程從開始到結束不過十來息的光景，卻看得孩子如癡如醉，忍不住連聲叫好。 　　阿羿來到獵物身畔，隻見那鹿的四蹄猶在抽搐。獵手口中默默禱告，隨後取出匕首，切開了獵物的咽喉。待鹿血放盡，獵物徹底斷氣之後，阿羿用雪抹凈其傷口，取出繩索將其捆住，抗在肩頭，對著星嵐笑道：“今兒個收獲不錯，咱們去找個地方燒烤。這兒的血腥味太濃，要是招來其他猛獸可是不妙。” 　　三人在林中尋了一陣，覓得一小塊空地，待確認安全過後，阿羿便開始處理起了獵物。 　　阿羿先是剖開鹿的腹腔，取出內臟用積雪掩埋，隨後將整塊鹿皮慢慢剝了下來。獵手的手法十分精湛，將鹿皮剝得極為完整。阿凱稍稍比劃了下，正好可以給孩子做一件新的皮襖和皮褲，說不定還能再加一頂氈帽。阿凱用石塊和樹枝搭起了簡易的石爐和烤架，取出火石點燃了篝火，將雪鹿架在上麵慢慢烹烤。不多會功夫，香味便在林間蔓延開來。 　　阿羿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裡麵盛著暗黃色的渾濁液體。獵手小心翼翼地將其灑在空地的四周，空氣中頓時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騷味。星嵐好奇地詢問：“羿叔，這是什麼？” 　　“這是聖水，最是甘甜可口。”阿凱笑著從阿羿手中拿過瓶子，在孩子跟前晃了晃，“要不要嘗嘗？” 　　“別聽你阿爸胡說！”眼見孩子真要伸手去取，阿羿急忙製止，“那是冰林之王的尿！” 　　冰林之王就是暴熊。 　　成年暴熊體長超過三米，厚實的皮膚和脂肪幾乎可以無視任何打擊，能夠輕易地將人活生生地撕成碎片，是冰林中位於食物鏈頂端的王者，故被稱為冰林之王。 　　眼見自己險些喝尿，孩子俏臉漲得通紅，惡狠狠地瞪了傭兵一眼，阿凱嘿嘿一笑：“嗬嗬，開個玩笑，玩笑，回去可別和你阿媽說啊。烤肉的香味最容易引來饑餓的猛獸，暴熊的氣味可以嚇阻它們。現下雖然已是寒冬，多數大型兇獸皆已冬眠，不過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冰林裡的麻煩可真多！烤個肉也那麼多事！”星嵐餘恨未消地撿起一根枯枝，拋入篝火之中。 　　“沒辦法，這裡可是死亡迷宮啊！冰林之中，萬事皆要小心。”阿羿說著，又從懷中取出了一堆瓶子，這次可不是什麼熊尿了，而是一堆調味品。獵手慢條斯理地將作料灑在肉上，鹿肉在火焰的炙烤下滲出金色的油脂，香氣越發濃鬱，惹得孩子垂涎欲滴。 　　奈何燒烤這種事，最是講究火候，半分急躁不得。百無聊賴之下，三人有一句沒一句地嘮起嗑來。 　　“我說阿凱，“阿羿問道，”這次血月之戰可還順利？” 　　“還算湊合，”阿凱從懷裡取出酒壺，猛灌了一口，拋給了阿羿，“這次南侵的蠻族人數不多，且較為分散，基本都被我們攔截在了巨人之川，弟兄們死傷較少，算是比較順利的了。若非如此，隻怕我也來不及趕回來給阿嵐慶生。” 　　“那就好，那就好。”阿羿雙手交叉在胸前，誠心禱告，“父神庇佑，讓那些該死的野蠻人早日滅絕，勿要再來禍害我們了。” 　　星嵐望著教父那虔誠禱告的模樣，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關於野蠻人的種種傳聞。 　　若要說北地人心中最恐懼的夢魘，那絕對非野蠻人莫屬。 　　在北地老一輩人的口中，野蠻人是妖魔與野獸交媾後誕下的異種，是披著人皮的兇獸，貪婪和殘暴是他們的本性，嗜血和殺戮是他們的信仰。這些蠻族棲息在死亡大冰林以北的廣袤冰域，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每當冬季血月降臨，這些兇魔便會狂性大發，紛紛穿越大冰林，南下侵掠，將死亡和鮮血灑向人間。牠們焚燒村鎮，屠戮百姓，奸淫婦女，可謂是無惡不作。這些人形兇獸發起狂來，甚至會生吃活人，據說牠們最喜歡吃的，便是細皮嫩肉的稚童。 　　每當北地頑童夜不肯寐，父母隻消說起：“你若再不睡覺，野蠻人就會來把你吃了！”，再頑劣的孩童都會躲入被窩中瑟瑟發抖。 　　自小到大，孩子已不知被素娥唬過多少回了。恐懼之餘，卻也不禁暗自有些好奇，不知那些野蠻人究竟長的什麼模樣。星嵐也曾詢問過村子裡的老人，回答卻總是眾說紛紜。有的說野蠻人熊首獅身，狼爪鹿蹄，奔走若虎豹；有人說野蠻人身高三丈開外，青麵獠牙，血盆大口，能一口吞下一個活人；還有人說野蠻人生有異象，三頭八臂，目如銅鈴，口能噴火，聲若雷霆……林林種種，不一而足。 　　孩子好奇心起，詢問道：“阿爸，你見過野蠻人嗎？那些野蠻人，牠們，真的是三頭八臂，專門吃小孩的野獸嗎？”阿凱微微一愣，找書苑 www.zhaoｓhｕｙuan.coｍ 旋即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三頭八臂，還專吃小孩……都是村子裡那些老家夥告訴你的吧？別聽他們瞎說，那些老家夥壓根就沒幾個見過野蠻人，卻在那整天胡說八道。野蠻人也是人，和我們一樣，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胳膊，隻是和普通人比起來，他們要更強壯些而已。” 　　聽著阿凱的話，阿羿頓時也來了興趣：“阿凱，你倒是說說，那些野蠻人，他們究竟長什麼樣？” 　　“我說了，野蠻人也是人，本質上沒什麼不同。如果要說區別的話，那就是雄壯，極其的雄壯，且悍不畏死！”阿凱仰起頭，微微瞇起眼睛：“說實話，野蠻人是我所見過最驍勇無畏的種族，他們似乎從不知恐懼和膽怯為何物，喜歡在臉上和身上刺著各種圖騰，據說這樣可以得到先靈的庇護。野蠻人似乎從來不知寒冷為何物，他們不著衣甲，多以獸皮裹體，能夠在冰天雪地之中裸足飛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無窮的野性，那種感覺……嗯，該怎麼形容呢？” 　　“狼……”星嵐在一旁喃喃道。 　　“對！沒錯！就像被狼一樣！”阿凱滿意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阿爸，你說的野蠻人……”孩子的眼中閃爍著深深的恐懼，他舉起右手，指向前方，指尖忍不住地顫抖著，“是不是就像那個人？” 　　在孩子所指的方向，一道身影倚靠在雲杉之下。 　　那人渾身上下近乎赤裸，隻在胸前和胯部裹著幾塊獸皮，身上遍布殷紅的血跡。在那蒼白的臉龐上，赫然紋著一個猙獰的狼頭，仿佛正齜牙咧嘴，對著諸人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