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收了個奴隸，雪妮卻未能感受到身為主人的悠閑和愜意，反而整日裡替自己的奴隸換藥、覓食，忙得不亦樂乎，心中不由得鬱悶：“我究竟是收了個奴隸還是找了個主子？” 　　埋怨歸埋怨，雪妮對孩子的照顧卻是極好。 　　她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大推不知名的根莖和樹皮，嚼碎了敷在孩子傷口處，不過數日的功夫，左臂的箭傷已然無礙，又過了十來天，竟然可以下地行走了。星嵐大為驚詫，沒想到這些茹毛飲血的野蠻人，居然有如此高超的醫術造詣。 　　孩子不知道的是，蠻族的傳承其實極為久遠，甚至比許多歷史悠久的國度都要古老。 　　野蠻人千百年來棲息在這極北蠻荒之地，對各種植物的藥性了如指掌，即便是當世名醫也多有不及。雪妮的父親本就是狼族中極有身份的人物，自小便有長老傳授她醫理和藥理，這些區區小傷，在她眼裡就和鬧著玩似的。 　　既然傷勢已愈，那奴隸自然就該做奴隸該做之事。 　　雪妮將打掃洞穴、砍柴烹飪等雜事一股腦地交給孩子去做。這些瑣事雖有些繁雜，但好在阿凱過世後，星嵐早已和母親一起維持生計，倒也難不倒他。真正讓孩子感到頭痛的是，該如何在冰林中尋覓食物。 　　第一次出去覓食，孩子花了大半天的時間，好不容易采回來一大堆顏色鮮艷的蘑菇。結果雪妮隻看了一眼，就把蘑菇都扔了出去。“你是白癡嗎？這些可都是毒幻菇，”蠻女惡狠狠地訓斥道，“如果你想下半輩子都癱在地上，那麼就盡管去吃吧！連這點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有嗎？” 　　“我看這些蘑菇長得好看，還以為它們會很好吃……”星嵐小聲低喃道。 　　“越是鮮艷好看，往往越是危險！”雪妮強壓下心頭的怒氣，耐著性子帶著星嵐來到林中，教他如何辨認各類植物和漿果。所幸孩子的記性甚好，學得極快，兩三天的功夫，便大致都能分辨得清了。 　　星嵐每日裡去林間采集。 　　如今正是仲春時節，林子裡的果蔬雖不肥碩，數量卻不少，足夠二人果腹。 　　就這樣連續吃了數日，這一日，星嵐將剛煮好的蘑菇湯和野棗遞去給雪妮食用。蠻女挑起一個棗子咬了一口，啐了一聲，隨手將盛湯的骨碗打翻：“每天盡吃些果子和野菜，害得我嘴巴都快沒味了！林子裡有那麼多動物，你怎麼不能去捉些回來？” 　　星嵐為難地搖頭：“可是，我沒有弓，也不懂射箭和布置陷阱……” 　　“整那些沒用的東西乾嘛？”雪妮罵道，“你不是有矛嗎？看見獵物，沖上去！刺死它！不就完了？” 　　星嵐聽得瞪大了眼睛，心裡暗自問候著雪妮的祖宗八代！ 　　對於野蠻人來說，這確實是最為標準的捕獵套路。 　　孩子曾親眼見過雪妮在林中疾奔，那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比起矯健的兇狼也是不遑多讓。蠻女奔跑時，從來不會被積雪下的異物絆倒，似乎腳下永遠是一馬平川。在高速的跑動過程中，她總能及時避開針葉和枝椏的乾擾，卻絲毫不會影響速度，好似渾身上下都長著眼睛一般。 　　可惜星嵐並不是野蠻人，他可沒有這種野獸般的體能和天賦。 　　即便是他的父親阿凱，也絕不可能做到像蠻女那般的奔跑和狩獵。 　　“沒有人天生就會奔跑和捕獵！”雪妮鄙夷地斜睨著星嵐，“你們這些外來者就是太過於依賴外物，所以才忘記了那些與生俱來的本能。” 　　“那要怎樣才能像你那樣奔跑呢？”孩子這次是誠心求教，不過他很快就後悔了。 　　雪妮的嘴角忽而露出一絲詭笑，還未等星嵐反應過來，蠻女便粗魯地扯下了孩子的靴襪：“想要學會在冰林裡奔跑，很簡單！脫掉鞋子就行了！從現在開始到日落前，不許穿鞋！不許停下！給我跑起來！” 　　感受著腳底傳來的刺骨寒意，星嵐幾乎當場暈厥，大聲怒罵：“你！你這個瘋女人！” 　　和瘋子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星嵐在雪地中一路奔走，不知多少次被絆倒在地，不一會功夫，雙腳便已經傷痕累累。每當孩子想要停歇下來，蠻女便會如幽靈般閃現，對著孩子冷嘲熱諷，拳腳相加，逼迫他繼續跑起來。沒奈何，星嵐隻得緊咬牙關，繼續奔跑，直到日暮時分，“主人”才大發慈悲，放過了他。 　　孩子拖動著雙腿回到洞中，癱坐在地上，整個人都似散了架。星嵐低頭望去，隻見一雙腳上盡是血汙，慘不忍睹，更讓他感到恐懼的是，他的雙腳竟似已沒了知覺，星嵐用雪擦拭掉血汙，發現雙腳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慘白，沒有半分血色，任他如何拍打揉捏，都沒有任何感覺。 　　星嵐聽老人們說起過這種情況，這是肌肉壞死的征兆，最是兇險不過，一個不好便得截肢。 　　想到自己可能從此變成殘廢，饒是孩子心性堅毅，也不由得垂下淚來。 　　“哭什麼哭？真是個膿包！”雪妮來到孩子身邊，握起星嵐的腳掌查看了一番，譏諷道：“你這身子骨也太弱了吧，這麼點寒氣就受不了了？” 　　“我可不是你這樣的怪物！可惡！”星嵐咬著牙，倔強地擦掉了眼中的淚水。 　　“哼！弱者就是弱者，隻會為自己的軟弱找借口，就你這個樣子，還想要擊敗我？”雪妮冷哼一聲，從懷中翻出一株鋸齒般的雜草，那雜草上紅斑點點，猶如血漬。蠻女將草放入嘴中，嚼得爛了，隨後將其塗抹在孩子的腳上，不住用手搓揉著。 　　星嵐感到一股火辣辣的暖意在足底漸漸蔓延，過了不多會，原本蒼白的皮膚開始漸漸有了血色，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怎的這麼熱？” 　　“血斑草，生於極陰之地，性至陽，對凍傷活血有奇效。前些日子我在林子裡逛，找書苑 www．zhaoshuｙuan.com正好采了一株，算你運氣！”雪妮瞥了孩子一眼，“不過區區凍傷，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晚上沒事多揉一會，讓藥性滲進去，明天你的腳便沒事了。” 　　血斑草的藥效確實神奇，到了翌日清晨，孩子腳上的凍傷已然無恙，就連被那些磨破的傷口也愈合了大半。星嵐本以為經過昨日之事，雪妮會發下慈悲，讓自己休養個幾天，孰料蠻女一覺醒來，便將他拽了起來，直接拋到了洞外。星嵐心中咒罵不已，卻也無可奈何，隻得撒開腿跑了起來。 　　最初的那段日子委實苦不堪言，孩子的雙腳不知磨出過多少水泡，多少次徘徊在壞死的邊緣。星嵐懷疑，哪怕是《神典》中記載的九幽冰獄，所遭的罪怕也不過如此。不知多少次，孩子都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想要哀求雪妮放過他，他實在是不想再遭這種罪了。可是每次看著蠻女那倨傲的模樣，想起會遭受的嘲諷和譏笑，便硬是把話都咽了回去。 　　在跑雪的日子裡，雪妮每天都去林中巡獵，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帶回一株血斑草。 　　幾次下來，星嵐有些明白過來，蠻女必然是每天特意去為他尋找的草藥。要是沒有血斑草的獨特療效，隻怕自己的雙腳早已殘廢了。對此，蠻女斷然否認：“別太自以為是了，我隻是每次湊巧都發現了血斑草，順便給你帶回來罷了。再怎麼說你也是我的奴隸，要是真殘廢了，我可就沒人幫忙打雜了。” 　　看著蠻女冷傲的神情，星嵐泛起一絲說不出的心緒。 　　也許……這個看似瘋狂的家夥並沒有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