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惜了,可惜了!”張雲瀚一臉惋惜。 “那張兄是否已行卷?”王知遠心有不甘。 “豈敢不行卷?家舅已托吏部秦侍郎代為疏通。”說到此,張雲瀚又壓低聲音道,“據說秦侍郎與內廷陳公公私交甚篤!” “什麼?內廷陳公公?” “噓——”張雲瀚立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王兄,千萬不可聲張!” “是是是!”王知遠忙壓低聲音,又不解的問,“可是大考不是尚書省負責嗎?跟內廷無關啊!” “唉,王兄真是——”張雲瀚搖頭笑道,“兄臺對當今形勢真是一無所知啊!也罷,等放了榜你就全明白啦!” 王知遠不明就裡,心中忐忑不已。出了中書省,王知遠忙向張雲瀚拱手道別。 “王兄就此別過,發榜之日再見。”張雲瀚回禮,上了不遠處等候的馬車,緩緩向東城駛去。 王知遠急匆匆向城南跑去,他須趕在城門關閉前出城,去破廟中過夜。 三日後,禮部大堂。一群閱卷官正埋頭閱卷,主考官趙侍郎氣定神閑的端坐內室。 忽然大堂外有人通報:“內侍監陳少監到!” 趙侍郎大驚,慌忙起身到大堂迎接:“不知公公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 “免了吧!”神策軍中護軍、內侍監少監陳弘誌昂然而入,趙侍郎將陳弘誌迎人內室,陳弘誌從袖中掏出一張寫滿名單的紙遞給趙侍郎,低聲道:“大將軍有令,這些人員必須出現在春闈的進士名單中!” “下官明白,立刻照辦!”趙侍郎彎腰接過名單,陳弘誌轉身傲然離去。 次月放榜。 王知遠提前一日趕到長安,仍住在先前的破廟裡,因心情緊張,竟一夜無眠。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他便來到安華門守候,城門一開就入了城。 到了尚書省,承天門的鼓聲傳來,禮部的官員們正在南院東墻上張貼“金榜”。榜頭是豎著排布的四張黃紙,上麵寫著“禮部貢院”,後麵就是用濃墨謄寫的榜單。 一群舉子圍著榜單翹首觀望,王知遠緊張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他將榜文仔細尋了個遍,卻並未發現自己的名字,頓時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懷疑因自己太過緊張看漏了,復又幾番查找,最終確定並無自己,不由得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神來,想到那老者的話,似乎是早已注定,感到沮喪無比。 “王兄近來可好?”人群中擠出張雲瀚,滿麵春風。 “哦!是張兄,失敬!”王知遠見是張雲翰,隻得強打起精神行禮,他忽然想起剛才在榜上好像看到了張雲瀚的名字,忙又道:“恭喜張兄金榜題名!” “哪裡哪裡?不過是托祖上的福,僥幸得中,王兄呢?想必也高中了吧!” “唉!讓張兄見笑,小弟落榜了。”王知遠垂頭喪氣。 “無妨!無妨!王兄滿腹經綸,且正值盛年,後年再來過,必然高中!” “多謝張兄,實因小弟才疏學淺,此番回去須得再下功夫。” “如此甚好!李太白雲,天生我材必有用嘛!王兄莫要沮喪,不如中午隨我去宴飲,恰有幾位同窗相邀,在三元樓小聚。” 王知遠哪有心思湊這熱鬧,正待拒絕,不防張雲瀚身邊冒出幾個看榜的舉子,一看便是與張雲瀚相熟,眾人見張雲翰邀請王知遠,不由分說上前連請帶拉,王知遠拗不過,隻得隨他們去了。 三元樓坐落於長安城東永寧大街上,建得頗有氣勢,出入皆是衣著體麵之人,消費水平在長安城內算中等偏上。 進了三元樓,王知遠跟著眾人入包房,見桌椅陳設如此華麗,不由得自慚形穢起來。 很快一道道精美的酒菜呈送上來,在王知遠眼裡不啻山珍海味。眾人宴飲起來,因同是讀書人,又是同年參加大比,除了王知遠,眾人都顯得無拘無束。 “賀喜張兄!高中金榜第三十八名!”一位身材矮胖、衣衫華麗的年輕人率先端起酒杯向張雲瀚敬酒。 “姚老弟客氣!今年你可要多努力哦,後年就看你的啦!” “嗨!我就不是讀書的料,陪你們玩玩而已,不過這也怨不得我,要怨隻能怨我那吝嗇鬼老爹,不肯多使銀子!”說完他滿不在乎的舉杯乾掉。 “姚老弟說得也不盡然!大考這種事可不是光有銀子就好使的,還得讓你老爹找對人,這年頭吹噓認識宮裡的人多著呢,不過上當受騙的也多。”一個高個子書生說得頭頭是道。 王知遠內心驚詫無比,倘若事實真是如此,自己何年得中?他不由得眉頭緊鎖,神色凝重。 “這位兄長穩坐釣魚臺,想來定是高中了,恭喜恭喜!來,喝一杯!”一個尖嘴猴腮的書生走到王知遠麵前舉杯。 “我......未曾中榜,我......向來不飲酒的。”王知遠窘迫至極,一邊擺手一邊看著張雲翰,盼他能出麵圓場。 豈料張雲翰就像未曾聽見似的,隻顧與旁人敬酒,那尖嘴猴腮的書生見王知遠不給麵子,不由得臉色一沉。 “好大的架子!莫非是今科狀元不成?!” 王知遠驚慌不已,忙呼道:“張兄...張兄!快替小弟向這位兄臺解釋!” 張雲翰轉過臉,一臉怒色:“鄉下來的書生好沒道理,人家好心敬酒,你為什麼不喝?!” 王知遠大驚失色:“張兄...我...” “就你這窮酸秀才,冒冒失失,打翻了我的筆硯,也敢異想天開金榜題名?!” 王知遠頓時如五雷轟頂,他終於明白張雲翰邀他前來竟隻是為了羞辱他,他哆哆嗦嗦放下筷子,踉踉蹌蹌跑出包房。 “哈哈哈哈!” “窮書生一個!還想癩蛤蟆吃天鵝肉,笑死我啦!” “哈哈哈哈!” “不如早點回家娶媳婦生娃,種幾畝地算啦!” 王知遠萬念俱灰,竟不知是如何走出酒樓。 他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漫無目的的遊蕩,等到回過神來,驀然發現天已黑了。 “糟了!這下出不了城了,今夜可如何住宿?”王知遠心中叫苦。 半個時辰後,王知遠來到一座橋上,於夜色中茫然四顧,不知何往。 忽然橋下冒出幾個乞丐,見他書生模樣,以為身有財物,便上橋將他圍住,不由分說按倒在地搜身。 王知遠慌忙大叫“救命”,惹得眾乞丐惱怒,又見他分無分文,竟將他抬起欲扔到橋下。 恰此時,橋下一隊官兵走來,原來是巡夜的金吾衛,為首的軍官見狀大叫一聲,飛身下馬上橋,將眾丐驅散。 “多謝將軍救命之恩!”王知遠驚魂未定。 “你是何人?為何深夜獨自在此?” 王知遠忙將遭遇講出,其中隱去在三元樓受辱一事,那軍官與王知遠年紀相仿,生得器宇軒昂,聽說他是應試舉子,頓時心生同情。 “既如此,你且隨我去城南軍營暫歇,明早城門一開即刻離開。” “多謝將軍!”王知遠喜出望外,“不知將軍高姓大名?王某好銘記於心!” “我乃金吾衛郎將盧紹。” 於是王知遠隨盧紹來到營房暫歇。第二日城門一開,王知遠即道謝離去。 出了城,急匆匆趕了一段路,王知遠又想起今番不第,不由得長籲短嘆起來,靠在一棵大樹下呆坐許久。 半晌後王知遠起身向家鄉走去,一路躊躇,十餘日後終於快到家鄉。王知遠又徘徊良久,終覺無顏回村,竟轉了方向,獨自向山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