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之前，王欽若曾許諾過“事情辦好了，有你好吃好喝。” 　　這句話倒是不假，望著眼前的珍饈美味，李南泉樂開了花。 　　比他更高興的不說真宗等人，王欽若自是不在話下。若不是自己提議將李南泉請來，現在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所以在李南泉解決好問題後，王欽若在自己私邸處，為他擺了桌宴席，一來為他提前慶功，二來是替真宗搞好招待，因為是私宴，故此整個宴席上的賓客隻有他二人。 　　王欽若熟知李南泉好吃美酒，特意將禦賜美酒搬出來。果然，李南泉聞到美酒後，眼睛直勾勾盯著那壇酒。 　　親給李南泉斟了一杯酒後，笑道：“此間隻有我們二人，無需拘束，今日就喝個痛快。” 　　說罷，又回到座位，捧起酒杯道：“恭賀南泉子立大功一件。” 　　李南泉也趕緊捧杯回應道：“小道哪裡有什麼功，此乃官家、聖人洪福齊天，小皇子有諸神護佑，小道隻是盡人事，哪裡敢有貪天之功。” 　　“對，對，南泉子說的有理，此是我朝官家、聖人有仁德之心，上天眷顧之恩。” 　　二人飲罷落座，就有童男急忙將酒滿上，王欽若示意李南泉動筷：“都是些粗茶淡飯，南泉子請隨意。” 　　還沒吃上幾口菜，李南泉饞酒，端起酒杯道： 　　“太尉。” 　　見李南泉又舉杯，王欽若也不擺架子，跟著舉了起來。口中怪嗔道：“南泉子不要這麼生疏，咱們同出一道。鄙人在華林書院中也曾深入道門，雖然難堪大用，但按資歷來算，也是你的師兄。此是我家私宅，我們師兄弟吃飯閑聊，不要那麼拘謹，不要太尉，太尉的，叫師兄，以後咱倆私處，就叫師兄。” 　　王欽若口中所講的華林書院，聲名顯赫，是江南第一書院。雖說書院是華林胡氏私院，但胡家人有海納百川的胸懷，歡迎各地學子去書院中學習，其中求學者不下千數。頂級學子，就有王欽若、李伉、陳堯叟、張齊賢、晏殊、呂蒙正、向敏中、楊億等朝廷高官，可以說宋朝半數官員和頂級學派或多或少都跟華林書院有接觸。 　　另外，華林書院所在的浮雲山，自中唐以來一直被尊為道教勝地，並在浮雲山建立龐大的道場，皇帝親自賜名“浮雲宮”。 　　華林胡氏遠祖選擇在浮雲山築室建書院，與他們尊崇道教不無關聯。所以華林胡氏在其族譜中曾說：“浮雲宮即華林書院。 　　可以說華林書院也是道教的頂級書院，宋初，道儒已經相互融合，其中的一些道理和精髓已經融會貫通。孺子們也不再像韓愈那般，視道教為異端，道教也有意改變立場，將術、法、學細分開來，希望將學字派恢復成春秋時期的道家，而非僅僅是是一門宗教，所以王欽若說自己深入道門所言非虛。 　　見太尉這般捧自己，李南泉什麼場麵沒見過？自然知曉其中含義。官場上的事，他門清。使了一個眼神，對方秒懂。隻見王欽若揮了揮手，侍從等人紛紛退下，房間裡麵隻剩下他們倆人。 　　“有感太尉抬愛！這次若不是您替小道求情，隻怕是小道這輩子都不能進京了。這杯酒，說什麼也得敬您。”說完，李南泉離開座位，給王欽若敬酒。 　　“你看，又見外了不是。都說了，叫師兄。要我說，你之前確實莽撞，出言不遜傷害了官家，詆毀了聖人。隻是官家的心有大海般寬廣，聖人亦有容人之雅量。將你驅逐出京，隻是為了保護你，否則有人彈劾起來，你的胃口就算是有天那麼大，怕是也吃不消啊。” 　　敬完酒，南泉子給王欽若滿上，回到座位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麵帶慚愧道：“師兄言語甚當，隻怪小道當初懵懂無知，這才闖下大禍。今日在宮裡再見聖人，雖隻是粗略幾眼，卻見聖人遍體生輝，神目如電，言語當機立斷有快刀斬亂麻之決心，氣勢有中流砥柱之魄力，果真有母儀天下之風，女中之堯舜。” 　　王欽若還沒接上話茬，就聽得從屋外傳來一聲妙語，果然十分動聽：“南泉子這樣誇我，小女子實在是愧不敢當。” 　　啊！這聲音分明是皇後，慌得個王欽若和李南泉趕緊離開座位，來到門前作揖迎駕。 　　隻見真宗笑盈盈的牽著皇後玉手款款而來，真宗打量一下二人，又瞅了瞅桌上飯菜，打趣道：“定國，不歡迎我來你家吃飯？筷子就兩雙，我們四人一人一根筷子，這不是孤木難撐嗎？” 　　“啊？啊！”王欽若當即反應過來，趕緊將官家二人迎進屋內，又急忙呼喚童男添碗筷，隻有李南泉還鵠立在一旁手足無措。 　　皇後飄飄然來到南泉子麵前，輕啟朱唇道：“先生，書中有言，既往不咎，來日方長。你救了我兒，也就是救了我，小女子在這裡謝先生救命之恩。” 　　說罷，給李南泉又行了個萬福之禮。慌得李南泉扶也不是，躲也不是。最後還是真宗笑嗬嗬的扶著皇後，打趣道：“娘子，你這是折煞他。” 　　隨即官家又招呼李南泉道：“南泉子，不要這般拘束。我們也是做父母的，救子之恩，焉能不謝？你隻把我們當成普通人就好。來，一起來吃飯。我這幾天神思不寧，都沒能好好吃飯。現在心裡踏實了，今個要在定國家裡吃個飽。” 　　大家重新落座後，真宗忽然問道：“南泉子在洛陽還習慣嗎？” 　　李南泉道：“洛陽是貧道老家，自幼隨師父、師母在那裡長大，年輕的時候想到處走走，見見世麵。現在年紀大了，就舍不得離開了。” 　　真宗點點頭，看了一眼皇後，又問道：“經過你的診治，我兒現在已經安康穩睡。隻是不知我兒是何病所擾，先生又是何藥所治啊？” 　　李南泉回道：“官家，皇子本無疾，貧道亦無藥。” 　　那三人聽得不知所雲，皇後道：“先生不必打讖語，你隻當我們是普通父母，實話實說就好。” 　　聞得此言，李南泉微微一笑，拱手道：“皇天後土，不敢打誑語。皇子確實無疾，隻是其中有個緣由。” 　　“什麼緣由？師弟盡管說便是。”王欽若道。 　　“官家通曉道家典籍，學識淵博，貧道亦不及也。隻是當局者迷，孩子生病，做父母的，哪個不慌？故此疏忽了。” 　　官家亦是不解此意。正迷茫間，隻見李南泉伸出一指指向東南方。到底是個道家皇帝，一點就通。他恍然大悟，想起了兒子出生前，欽天監報告過紫薇星旁有一顆大星極速滑落於地，然而欽天監並不知曉此意何為。現在想來。 　　“難道是？”官家話音未落，李南泉接上道：“不錯，官家龍子正是上界赤腳大仙臨凡！” 　　在場之人無不瞪大了雙眼，緊緊盯著李南泉看。現在被宋朝三個最高權利的人盯著，李南泉卻一點也不慌亂，反而徐徐道之：“起初時，貧道也拿不準注意，在太尉請我至汴京的路上，坎坷不安生怕自己本事不濟，有違陛下聖恩。直到見到龍子，這才把心裡的石頭放在地上。因為家師羽化前曾魂遊太虛，見到了赤腳大仙。倆人攀談幾句後，家師知曉了此事。所以在他老人家羽化前，將主持之位傳給貧道，並特意囑咐過此事，讓貧道務必留心。所以當見到龍子身上紫氣圍繞，祥雲遍體時，基本上就確定是赤腳大仙臨凡。而且。” 　　李南泉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官家可令皇城司去天橋下勘察一番，民間早就有此說法，說是有大仙降生於皇家，至於他們為何而知，貧道不清楚。” 　　真宗聞言大喜，正欲舉杯。皇後卻忽然發問：“先生，既然是赤腳大仙臨凡，想必是上天之意。降生至我皇家榮華富貴，錦衣玉食，雖不及天宮聖境，卻也是人間天堂。將來坐擁天下，萬民朝禮，這般尊榮，這樣的萬福，如何卻哭泣不止？” 　　見皇後發問，真宗放下酒杯，盯著李南泉，看他如何說法。李南泉道：“聖人所言不虛，隻是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仙人自由散漫慣了，朝堂之上雖然有享不盡的榮華，穿不完的錦緞。可坐擁天下就要心係天下之人。官家尚有三畝地要耕種，以告誡自己民以食為天。聖人每年春天還要養蠶織絲，您身上穿的袖衣，不就是自己動手所做嗎？所以當貧道得知龍子乃赤腳大仙臨凡時，心知其有所不甘。待貧道將我朝萬物更新，人民春有所勞，秋有所獲的實情告之後，大仙笑而原神自封，甘願做個人間天子。” 　　真宗和王欽若二人聽得是喜上眉梢，唯獨皇後柳眉微皺，眉眼間似有輕紗籠罩，果然是病西施一般傾國傾城。真宗見狀趕緊問道：“娘子這是為何？” 　　說著話，急望向外麵，就要呼喚人尋太醫來，皇後趕緊伸出纖纖玉手，嬌語溫柔道：“郎君莫慌，歇息下就好了。臣妾隻是有件事想不通。” 　　“何事？此間講可方便否？” 　　皇後輕柔粉額道：“正是要在此間講。臣妾有件事要問南泉子。” 　　真宗和王欽若目光望向李南泉，隻聽皇後鶯聲細語道：“敢問先生，既然是赤腳大仙臨凡，可有個什麼說法嗎？不是小娘子危言聳聽，既然是大仙坐鎮中華，是否是有不好事情發生呢？” 　　此時李南泉士已是汗流浹背，心中暗想道：“好個厲害的女子，這個問題，我該如何回答？” 　　眼看眾人將目光鎖定自己，無奈之下，隻好硬著頭皮說道：“官家，有件事，貧道不知道該不該講。” 　　真宗道：“此間並無外人，但講無妨。” 　　李南泉隻好說道：“貧道聽到過一種說法，隻是道聽途說，茶餘飯後之言。既然聖人提了出來，貧道也就仗著膽說一說，哪裡不對了，官家莫要怪罪。聽說隋末亂世，有七十二路草寇逐鹿中原，後來唐太宗平定天下，建立不世之功。隻是人間遭此橫禍，引得天上妖星蠢蠢欲動。礙於太宗神武，又值唐處國力正盛，它們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明皇登基，寵佞奸邪，這群妖魔臨凡世間，並在天寶年間發動叛亂，攪亂了大唐天下。唐朝動亂了近百年，後又歷幾個朝代，直到我藝祖建立大宋，先帝擴張科舉，官家簽訂澶淵之盟，中華之地才算穩固下來。可是那些妖魔卻隱藏在角落裡，隨時可能發生叛亂。貧道猜測可能天庭知曉此事，故此派赤腳大仙臨凡坐鎮中華之地，斬妖除魔，還世間一個清白。” 　　“那先生，既然如此，我兒不會有嗎？”真宗急問。 　　“貧道不知。此隻是民間謠傳，也可能是說書人的伎倆，沒有絕對的線索，貧道不敢信口雌黃。不過，赤腳大仙臨凡，這件事，貧道知道，那麼如果真有那些妖魔，它們自然也會知道，至於結果如何，貧道就不得而知了。” 　　官家聽聞眉頭緊皺，倒是皇後卻嫣然一笑道：“天寶之亂，乃是唐明皇昏聵所致，後期群雄爭霸，是因為兵強馬壯不知天子為何物。我藝祖杯酒釋兵權，又有樞密院所控，就是蚩尤再世，也掀不起大浪來，何懼之有？” 　　誰說女子不如男？皇後此言一出，引得李南泉心生三分懼意，如此一來，自己倒是顯得有些危言聳聽。他不明白為何皇後將話題引出來，卻又親自否定，意義何在呢？ 　　王欽若隻是恭維道：“聖人之言甚是。” 　　真宗也被這些話兒哄的眉眼舒展，眉間陰霾一掃而空。隨即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飯。 　　這一頓飯吃的還算盡興，雖然飯菜略微冷了些。飯閉，四人又吃了些茶水，閑聊間，真宗想知道有沒有什麼藥方之類的東西。 　　李南泉嗬嗬一笑道：“有，有。那就是讓龍子不要穿鞋襪，並讓童男隨從喊他赤腳仙人。還有。還有就是皇子在未成年之前，應該用道教養生之法稱呼。” 　　“不穿鞋襪這是什麼道理？腳踩在地上豈不是會引起腹痛？”真宗對這個治療方法顯然有些不滿。 　　皇後卻笑道：“夫君，謹遵醫囑。” 　　真宗隨即含笑點頭，算是認同了。又問：“南泉子，你說還有哪個養生之法？” 　　“給龍子取名為守一。” 　　“嗯，守一，專一靜思以通神。這名倒是不錯。”真宗停了一下，又問道：“這些方法都用了，果真有效？” 　　“官家若是不信，試驗一下便可。” 　　見李南泉回答的乾脆，真宗也信了七分。此時時辰不早了，周懷政和起居舍人進屋來催促回宮。 　　做了個簡單的道別，真宗走在前麵，皇後緊隨其後，王欽若和李南泉隨著腳步相送。 　　忽然，皇後一個轉身。隻見她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裡，刺出一把無雙寶劍，找書苑 www．zｈaosｈｕyｕaｎ.cｏm 瞬時將王欽若和李南泉貫穿。 　　“太尉，你是怎麼想到去請南泉子的？” 　　麵對皇後的突然發難，王欽若頓時就慌了手腳，一時間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是啊，皇子性命攸關，你王欽若真的那麼肯定，他李南泉就能解決問題，發現病灶並且能夠手到擒來嗎？你的自信是從何而來？ 　　如此棘手的問題，必須馬上回答，晚一點都不行，猶豫一下就是有問題。王欽若不愧是南人領袖，他一臉正色道：“下官年少時接觸過道學，《太上感應篇》時常誦讀。故此知道些道理，急官家之所急，想官家之所想。再者，南泉子師徒當初享譽天下，既然有一線希望，就應該嘗試一下。” 　　皇後閃了一下眸子，眼中跳動著燭光又道：“太尉有心了。南泉子既然提到有妖魔潛伏於世，那就務必留心，做到未雨綢繆。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要為兒子考慮。有什麼線索或是線報，務必第一時間通報於我。” 　　“臣，明白了。” 　　皇後輕動羽衣，回身趕上官家，挎著他的胳膊，依靠著向外走。 　　他二人趕緊跟上，恭敬的目送鑾駕遠去，王欽若的身子這才覺得暖和了一些。他和李南泉相互對視，雙方眼中盡是說不盡的慌張和畏懼。 　　皇後確實懷疑認為這件事是他們謀劃好的，王欽若此人向來都是謹小慎微，雖然喜歡搶奪功勞，但有關皇子性命之事，他沒有必要來惹這個麻煩，更何況他已經身居高位，上邊隻有一個寇準，難道他是想？皇後表麵依然不動聲色，一個計劃在心裡悄然展開。